有责任番外一·白尧视角下的乔程HE

多年以来，白尧一直以为自己是讨厌乔穆的。
他出身将军世家，几代人为国为民战死沙场，方挣得这干干净净一身白甲。他刚会走路就开始习武，识字起就随父研习兵法，自小便被许多人寄予厚望，从军即为千夫长。纵观军营万千子弟，便数他最是家学渊博，一生功业的起点也最高。
按部就班地升为小都统、大都统兼领一营之长，从威武将军到骠骑将军，一步步走向元帅之位，继承元老大王的衣钵，再开启新的历史，这才应该是他。
他的人生没有悬念，达不成反令人意外，然而自从乔穆横空出世，他的路就被打乱了。
那时白尧临时兼任训练新兵的教头，最反感不服管的刺头，偏偏乔穆刚来没几天就把其帐内的十夫长给打了。
白尧要罚乔穆，这厮竟然不服，说是那十夫长对新兵动手动脚，该打。
白尧本性正直，却也循规蹈矩，即便审问清楚那十夫长确实做出了那等腌臜事，乔穆以下犯上也是事实，若不惩罚，如何服众？
十军棍下去，乔穆竟然一声没喊疼，倒是条硬汉。
白尧对乔穆虽有所改观，反感的第一印象却已种下，于是空出的十夫长之位，即便整个帐的新兵都推选乔穆，白尧也没想任命他。
恰逢元老大王过来看看新兵，听闻此事后，直接让乔穆做了十夫长。
白尧不解：“这不是给新兵一个极差的榜样，若是有人有样学样……”
“你看看他们，敢吗？”元老大王叹息道，“你这孩子，太过循规蹈矩，正得发傻，直得愚钝。”
事实证明元老大王说得对，尽管有乔穆在前，新兵又蠢蠢欲动，却终究没再出现一个乔穆这样的刺头，不知是怕了那十军棍，还是本就没有乔穆的脾性和胆色。
自那以后，白尧就开始活在乔穆的阴影里。
他要走的每一步都被乔穆争先，而且是以打破常规、出其不意的方式，又快又准又狠，光芒万丈，晃得人眼睛疼。
最令白尧难受的是，乔穆想到的，他并不是全没想到，而是几经考量之后没有付诸行动，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乔穆后来居上，行事一如初见般张狂。
乔穆仿佛天生将星，从他第一次出战开始就屡立奇功，深得元老大王器重喜爱。军功傍身，升迁极快，渐渐地，白尧这颗冉冉升起的星辰就被太阳般刺眼的乔穆所取代。
甚至，白尧因为在乔穆从军之初就给了他十军棍，一度遭到了众将士的疏远和冷遇，直到乔穆粗中有细，发现后大喇喇明晃晃地揽住他的肩膀，亲热向他人表示：“我没记仇啊，我是那起子小人吗？十军棍换一个十夫长多值啊？早年我确实违反了军纪，现在要是我手底下的兵也违反军纪，我也是要罚的，你们不罚吗？你们就这么带兵的？”
后来家中旁支兄弟战死沙场，只留下一个并不亲近的远房侄儿，白尧早年丧父丧母丧妻又无子，办理后事相当熟练，众人都以为他无需担心，他却只觉天地间孤独如斯，偏偏又是乔穆登门寻他喝酒：“白大哥，我跟你说，程栏不行，都练这么久了，酒量也没超过三杯——你这亲戚出了五服又是同辈，喝几口没问题吧？”
白尧一边讨厌，一边和乔穆喝了一整晚。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没规矩，失控地醉了。
白尧真的没办法不讨厌乔穆，也没办法一直讨厌乔穆。只能在心底勉强告诉自己，罢了，争又争不过，陷害又非君子所为，乔穆乡野匹夫，自在惯了，锋芒太露，年纪又小，当主将辅佐、当弟弟照顾吧。
可是这弟弟怎么那么不让人省心啊。
元老大王告老还乡，乔穆除了过往军功别无依仗，被新元帅赶去带木兰女军还不老实，竟然要把营妓并入木兰女军？
这还不够，一年后上了战场，乔穆不仅对新元帅不敬，还指控白尧的远房侄儿未曾向木兰女军鸣金，通知收兵，导致近半数的女军失踪。
白尧知道这个远房侄儿难成大器，品性也有问题，还亲眼见过他与乔穆的过节，但白尧没想到，他们忠肝义胆的白家，有朝一日竟会出一个为泄私愤而误战之人。
白尧脸上火辣辣的，本想亲自以军棍责打侄儿，用最重的力，是生是死亦或残疾，一切听天由命，却见乔穆直接砍下了侄儿的头颅，还让他亲自挂到辕门上去。
乔穆又不循常理不守规矩地离开了，带着剩下的木兰女军和二百旧部，其中还有看似懦弱好说话，实则竟也有如此胆色的程小都统程栏。
乔穆跟程栏同期从军，一直以来关系最好，白尧知道。
白尧也想跟着一起去，一则为了替远房侄儿赎罪，二则他莫名觉得，乔穆又要立下奇功了。他不是为分功，只是想亲身经历一次，看看战场上的乔穆与平日有什么不同，可惜他被拒绝了。
后来不出他所料，乔穆生擒了左帐王。
而与此同时，新元帅急功近利，为敌军生擒。
看到乔穆失去了一条腿，白尧可惜又痛心，同时不由自主地暗想，乔穆怕是要解甲归田了，再没有比乔穆更强力的对手，能挡住他的路了。
这念头刚一起，白尧就给了自己一记重重的耳光。
他怎能如此混账？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乔穆好好的，哪怕他一生居于人后。
在乔穆此生最后一战时，白尧终于得偿所愿，与乔穆一起完成了一次大捷。
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有些无赖，言而无信：“只许敌军不守盟约，屡犯边境，不许我们临阵反悔？”
白尧的心头就像有什么解开了似的，连呼吸都变得畅快，再看向乔穆时，他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直到圣上阅兵论功行赏那日，乔穆竟在君臣百姓面前，坦荡又大声地自称“乔木兰”。
乔穆，不，乔木兰，他……她是女人？
白尧为鳏夫多年，无妾无婢，也从未寻过营妓，他以为自己志不在此，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却原来时机未到，人也没有出现。
他想娶她，一时间讨厌也忘了，些许的不认可也丢到一边，被她欺负一辈子也成。他已经可以想到以后鸡飞狗跳的夫妻生活，不觉烦忧，只觉期待，他会照顾她、谦让她一生。
一个为国为民到如此境地的女将军，不该是这样落寞的结局，她应该继续风风光光，虽身残，依然光芒万丈。
她大概没想到他会这样，总是拒绝他。
可是女子这一生，到头来不都是要成婚的？就连元老大王的孙女——女将元木兰，不也被圣上立后，解甲入宫？
她今日又去酒楼听说书喝酒了，一点也不女人。
罢了，她若是太女人，就不是乔木兰了。
他怜她行动不便，亲自去接她，却看到她与元皇后、程统领和罗副统领一起出来，罗副统领亲自驾车送元皇后回宫去，她则与程统领一道走。
白尧下意识躲开，又无声地跟随护送。战场上练来的绝佳听力让他得以距离稍远，依然能听见她们的声音。
——程统领竟也是女人，所谓程栏，实为程木兰，当日紧随乔木兰之后公开了自己的女子身份与姓名，支持乔木兰，也与她一起为立下汗马功劳的木兰女军争夺功勋与奖赏。
乔木兰单腿残疾，拄着拐杖慢慢地走，程统领配合地跟着，脚步缓缓。
“你真的不考虑嫁人？”程统领忽然开口道。
“不考虑。”乔木兰随口道。
听到乔木兰这样的答复，白尧难免失落。
他只要得闲，便登乔木兰的门，宅中大小事务，事事亲力亲为。他自知嘴笨，便想着多些行动，却总是被乔木兰拒绝，甚至乔木兰会为了躲他，拖着不便于行的身体离开家。
可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该如何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了。
或许，可以求圣上赐婚？
“嫁男子不行……嫁女子也不行？”程统领又道。
“女子还能嫁女子呢？”乔木兰噗嗤一笑，“也对，有什么不能的？那嫁谁啊——嫁你？”
程统领离奇地沉默了一会儿：“就是嫁我，不成吗？”
白尧惊呆了。
他早知乔木兰与程木兰关系好，却不知是这么个好法！
乔木兰侧头看了程统领一眼，笑道：“好，那就嫁你了！”
说完，乔木兰往前挪了两步，发现程木兰没跟上来，驻足回望：“怎么了？”
程统领耳朵都是红的，统御木兰女军一年，已有威严的女统领，此时竟有了几分初女扮男装从军时的局促和绵软：“我没有在与你说笑。”
乔木兰又是笑：“我也没有啊。”
程木兰又原地站定了一会儿，忽然又羞又恼地顿足，跟上前去，小媳妇一般地挎住乔木兰的胳膊，搀扶着她一起回家。
夕阳下背影成双，逐渐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