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南禅》

(第一次在晋江投送长评，只是一些读文小笔记的合集，我是一个好聒噪的人想必酒已颇受我扰哈哈哈，如有错会文意只希望酒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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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开始更新之后我追着读了几章，酒酒说在这部长篇里想要尝试一些新的写法，我能感受得到，但却并不十分适应。这种不适应除了来自我个人对灵异仙侠题材的脱敏之外，直到故事行进到第三卷我才恍然明白到更重要的原因，那便是我与主角一样未知前尘，被凭空扔进一个没有前后文的情景，多少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意味。《南禅》直接安排第三卷一整卷的段落作倒叙，在此之前，它由两位疑点重重的主角领着读者去剥开一只果实的核心。这只果实是洋葱还是杏桃，属于解题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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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搁置这道题，讲讲《南禅》最打动我的地方，在于架起整个叙事的古典爱情观。酒向来是牵弄红绳的好手(她的本相是云间小月老吗)，感情线抻得漂亮，关于苍霁和净霖之间，我看到影子是绛珠仙草受神瑛侍者日以甘露浇溉、来世以泪报之，甚至是神取下亚当的肋骨为他造一个配偶，这人就成了他「骨中的骨，肉中的肉」。我这样讲，的确显得吹嘘过头，然而正是这些看似「高不可攀」的爱情传统，在其他的日常语境里却沦为了人人口中所不屑的俗滥戏码。这不是爱本身出了问题，是作者或读者出了问题，所谓「狗血」元素在原耽流行叙事里一直是主力军，多的是过程中的步步为营和锱铢必较。酒酒在一个又一个的故事中不断地携带读者归返爱情的传统，在《南禅》里，爱欲是唯一可以贯穿轮回、出离三界、平慰八苦的力量。爱和怜悯，最终都指向大质量的承担，是虚弱的人类常常感到难以承当的东西，所以我们发明了宿命论。可是因果相生，如果爱就是终极的宿命呢，那么当来的种种劫难便是我们为了抵达终点而必经的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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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荡气回肠，也可以说大而无当，这样的爱情叙事之所以能立住脚，是因为它不仅仅有「常存抱柱信」和「愿同尘与灰」，还有「折花门前剧」和「绕床弄青梅」的部分。苍霁赴鸣金台见净霖，彼时他是北方帝君，天地间绝无仅有的一条龙，抱了满怀的果子带给净霖吃，笑说到底是自家种的东西。神仙恋爱也会像凡人小别一样给对方带家种的果子吃吗，会啊，情意就是情意。
我是很喜欢苍霁的。悲哉六识，沉沦八苦，他都经历过了，不要成佛升仙，却是比人更人性的人。起初从鲤鱼化人尚炎凉不通的时候，他冷眼责问人何以分三六九等，又讲出「生死既不该由天，也不该由人，它是由己」的话，比一片灰心的净霖要通透得多。这个人物最具光辉之处是一种强调主体性的光风霁月，是他自己常常讲的「光明正大，天经地义」。人有所经历之后，关于爱和自由等种种正向价值的认识大概都会归返到一些很朴素、很基本的东西，比如《斯通纳》里那句「即使不能拥有完美的生活，所幸追求过完整的自我」，净霖本相为绝情断欲的咽泉剑，不谙世事，过刚易折，才是脆弱的那一个。他没有等过人，所以在鸣金台等心上人到来的时候，都不知道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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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禅》前两卷苍净二人都在查案，写的是世情。绿林好汉一朝赴死，隔夜榻上人拼死相送，所谓风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万千佚儿的慈母魂魄聚合成神，庇护生灵，泛神论从化物到化情，是更具震慑力的想象；狐妖与凡人生死契阔的感情，让苍霁和净霖返照到自己。古人说的悲悯，是「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酒在前两卷所展现出来的人间省察常常让我想到这句话。张定浩说好的书写是爱欲与哀矜的书写，我无意援引太多文学理论去吹捧《南禅》，只是在想无论什么类型什么题材的创作，大道总是相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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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到了第四卷，我略略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故事收束得迅疾，九天门人丁兴旺，家事又繁乱，父子兄弟怨憎会，意思我理解到了，可惜酒酒落笔稍稍吃力，不能足够清晰地理顺个中牵扯。九天君与真佛二为一体，又与笙乐女神有一段前尘，在结局一战中成为拯救净霖的关键，这一情由我思来想去，要架起整个大故事，似乎是弱了一些。行文上来说，对宏大场面的布局和叙写也尚有进步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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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算是一路追随酒酒过来的读者，不敢说很了解酒酒的，她的古耽一向绝尘，从《恣睢》到《濯缨》再到《南禅》，长篇小说的构思和张弛是肉眼可见的进步飞快，她温柔谦逊又努力，以后只会越来越好，我也庆幸自己遇到她和她的故事不算迟到。提出一些些小小的意见，倘若是我理解有误，万望见谅。小说是造园和织锦的技艺，看重全幅的景观，衡量一部幻想小说的重要标准常常侧重在作者是否能于奇诡处搭建完整壮实的世界观。但我关心更多的还是细部的东西，是吹糖人的艺术，是志怪传奇里吹进去的那一口烟火气。泛泛而谈许多想起来也好笑，我此前几乎不能完整读完一本类似题材的小说，对《南禅》却偏爱异常，为的正是上文絮絮叨叨的许多了。深夜打字乱七八糟的，见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