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梦里不知身是客
收藏夹里的如梦因为修改又飘了上来，想到最近关于“自杀”一些争吵，不知它还能好好在我的收藏夹存在多久。忍不住又点开看了点片段。这真是我最近几年见过最“完美”的作品。许久不见，随手点开的一章依然都叫人记忆犹新，像一棵不露声色的大树，根系繁茂地蔓延出去，十年前，六年前，三年前，不知多久后的未来……没有哪一幕是完全孤立的，因因果果，纠缠不休，大概这就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有一种大概连作者本人也无法悟透的宿命感。
整部如梦的阅读体验，都很像一场迷幻的梦境。从文一开局，昏暗的灯光，离奇的真相，记者们摇摇晃晃的镜头前后，就底定了这文灰色迷离昏昧的基调。整篇文下来，竟没有哪个角色称得上活得通透，噩梦一样的梁丘云，美梦一样的汤贞，绮梦一样的周子轲。梦里不知身是客。大家都迷迷瞪瞪，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心事，循着自己求而不得的秘密，随波逐流地被推着向前走。好像直到结局，惊堂木拍下，所有人才恍然惊起，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过去，天边太阳终于要出来了。
汤贞。蒲松龄写《聊斋》，塑造了无数狐狐鬼鬼，细究起来其中每个的个性甚至外貌描写都不太一样，却让人觉得也没什么不同。几千年过去，天底下的颜如玉还是都差不多：要极致美貌，善良贤惠解语花，有钱有才又痴情，与所有人都相处得好，但眼巴巴的只有你一个人。完美的形象总是相似的。倘若不是委实太过凄惨，大概汤贞身上的记忆点都不太多。他是《如梦》的主角，却算不上这个故事的焦点。说刻薄点，我觉得吧他大概都不能算一个很独立的人物形象，因为你很难把他独自把他放进一个人的场景里，想象他高高兴兴玩个单机游戏，刷个微博吃个鸡什么的。他只适合看看剧本，做做家务，等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但命中注定会回来的人。
与之相反，汤贞的那个命中注定周子轲，就是个全身长满反骨的异类。他太特别，太尖利了，和耽美文里曾经出现过的所有类型都不一样，放在什么地方都不对，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人。他好像是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看这污浊的人间哪哪都不顺眼似的。换个性别身世，必定被骂上过千万遍作精事儿逼。明明拥有一切，却连饭都不会好好吃。乃至故事完结这么久了，我偶尔还会想，如果世间没有长出一个完美的汤贞，如果如梦的开头有个万一。小周能好好活下来，好好长大吗？如果……那这个年纪轻轻的首富之子，大概就能在现代社会把自己活活饿死吧。放在古代传奇故事里，这必然是个四十千式的“讨债鬼”，放在西方，说法会委婉好听很多：神太爱你了，给了你一切，现在要带你回去它身边了。
倘若不是有了个完美如万金油范本的恋人，叫他实在挑不出刺来——舌头太笨怎么都教不会这种不算——周子轲实在是看不上人类的。当然世上若没有这个无所不能呼风唤雨的小王子，泥人菩萨雪团儿似的汤贞，必定也晒化在那些恶意与猜疑里。他俩就像长在一起的蛮蛮：“一翼一目，相得乃飞”。
比翼鸟相伴而飞，自然也就没有别的玩意的什么事。这是我后来才反应过来的。固然梁丘云是这篇文塑造的最好的角色——这点大概连小王子都得避让——从一个不起眼的强推之耻，逆袭成了所有人噩梦一样的阴影，但阴影的意思就是只能被留在地上，踩在脚下。
第一次看文的时候，以为最后会是个真相揭露，全民激情起底讨伐梁渣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爽文”式发展，万万没想到最后他的结局竟还堪称温存：好似还纯白无辜着，留在贫穷却有希望的时光里。解脱的那么痛快，却居然还有影迷执着地想还他一个公道。
不过这次回头，挑着我印象里欢乐源泉的粉丝言论看，突然咀嚼出了和之前不一样的味道。
粉丝脑补的这六年整个故事线，是彻头彻尾的言情小说或者说狗血豪门剧套路。汤贞的丑闻因为“反派”的嘉兰塔棒打鸳鸯。汤贞的低潮和自杀，都是因为与小周的爱情坎坷。而现在，终于走向故事后半截，是主角（或者说女主角）的痴情与善良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就像所有狗血作品，都会有这么一场解决所有误会矛盾的车祸或绝症一样，只要没死，就是人人喜闻乐见的“王子与公主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我曾经觉得这个脑补的故事太轻薄，又把人看得太浅，至少比有梁渣出演的跌宕起伏的刑侦剧轻薄的多，似乎不太值得作者花上那么多笔墨，直到我这次终于反应过来——这个故事，已经可以解释一切。
既然在与嘉兰塔太子生死热恋，那么无论由于性向，还是因为利益，那些丑闻和绯闻自然都不会是真的。这实在是个很漂亮的架子，不但满足了只想看热闹的人们一时的八卦欲望，更是非常方便愿意细挖的人们往其中填充各种支撑——比如有警方的检测报告，那个泰国女星的自白，云老板的倒台，嘉兰塔慢慢也不再是彻头彻尾的唯一反派担当。既能彻底洗白，又不涉及真正的黑暗。所有痛苦，好像都在这层童话故事一样，只有考虑怎么去爱怎么厮守的虚假甜蜜包裹下，变得温柔了一样。如果有天汤汤见到这版本的故事，会不会付之一笑，然后偷偷地，再多释然一点呢？
想想即使从来不吃真人RPS，如果我生活在那个世界，应该也很难不为这对梦幻到不真实的“宇宙CP”狂热，那么越来越多的资料下，也定有人会查出阿贞那么多年对方老板无私的资助，知道她们喜欢的偶像从来都是多么优秀，甚至可能经由方老板回归后与汤汤的“决裂”，管中窥豹地发现一些真相吧。或许有人会写到方老板的再倒台，也或许提到他那个短命的大儿子，谁知道呢。虽然只是我自己在YY，但顺着这么想，如梦这棵大树的枝叶根系还能再繁茂下去，大家在闭幕后都还在好好生活，在斗，在爱。
如梦世界里的同人圈和论坛讨论，实在是很有趣的一条隐线。想想“不抛弃不放弃”，“汤贞对梁丘云求而不得”的云贞CP，曾经会是多么趾高气昂，且“云哥对你那么好！汤贞没良心！”的居高临下。后来，慢慢一定会有人说，梁丘云在美国一待那么多年，好像也不知道周子轲和汤贞地下恋这么多年的事吧，可见他们真的不太熟？？
这就是“罗朱传奇”里最妙的点了，主演是多年苦恋的周汤二人，反派是棒打鸳鸯的嘉兰塔，从头到尾，就没有梁丘云的事。不会有人在乎他姓马还是牛，因为他至多就是这出大戏里可有可无的龙套，甚至还可能曾经冒过男主角的名，更遭人厌弃。
我几乎想大笑三声：被人无视，忘记，尤其被从汤贞的生命里划去，这才是梁丘云最害怕最恐惧的事。他终于像一块碍眼的污渍，被阿贞，被自己的粉丝，被所有人，用橡皮一点一点擦干净了，只留下最后一点点印痕——还是最初站在光芒四射的巨星汤贞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傻小子。
无论后事种种，曾经的情谊不是假的。所以最后的最后，幻梦里还有个骑着机车，冲汤贞微笑的大男孩。
对后来精神已不正常的汤贞来说，他的云哥，会不会其实在那时已经死去，后来那个，只是披着“云哥”残骸的陌生恶鬼呢？
对那个“不会来事”，却温柔热心的乡下少年阿云来说，后半生叱咤风云的云老板，究竟是他本人，还是在现实里代入了一个太过荒诞的的剧本，一个终于入戏的“狼烟四起，有敌来犯”的电影英雄？
就像他的粉丝，记着的那个英明神武，光明磊落的秦湛。
就像他第一次见到的在他面前看书的妻子，“把门关上。”
就像最后，汤贞心中一个个数起的名单。（残念王宵行QAQ）
那个人，那个名字，终于还是彻彻底底被擦掉了。
——若我有天想为梁丘云专门写个评论，标题想叫《梁兄之死》。
码完发现又快到一年小周生日时，不知山中三日还更是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