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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过去了。
对于恶魔来说，时间是无用的玩具，不能吃，不能带来愉悦，一经购买无处退货，放在角落，无需理它，它自有自己的规律，一直一直流逝，没有尽头，也见不到开端。
人类的爱情也是一样。
小恶魔利卫旦停留过许多世界。签订契约，捕捉灵魂，在罪恶之花最妖冶最浓烈时摘下它，贪婪地嗅，腐败的芬芳随着鲜血的气味一齐涌入，然后心满意足地吞下，尚且来不及舔舔手指，力量就在干涸的枯井里疯长。
不是惬意的旅途，只是捕猎与进食而已。
无须留恋，也不必缅怀，因为根本没有意义。
他以前是这样认为的。
是很久很久以前，是当他还是个残缺的小恶魔的时候。
利卫旦自睡眠中醒来，回眼去望，发现自己曾涉足的世界已经所剩不多，大多与时间一同湮没，零星几个在苦苦支持，微弱得将近熄灭。
七君主的一觉何其长。闭眼再睁眼，审判日都不知经过几轮。
但他想要忘却的记忆，仍然深深驻扎，不曾虚弱，更不会消逝，不为时间所撼，不以主人意志所动摇。
利卫旦气得咬手指。
他的力量早不是当初的小恶魔可以想象，却还是保持着年少时的样貌，眼瞳清澈如晴空，发丝纯净如第七天的荣光。就连脾气也是骄纵任性一如既往。只是更具破坏性。
再一次将路西法从沉睡中拖起来后，利卫旦忍不住问他：“您爱我吗？爱是什么？”急躁又愤怒，恨不得摧毁一切。
年长的恶魔看着被他毁了大半的地狱，说不出责怪的话语，叹息：“你早已知道答案，何必问我。”
利卫旦就沉默，阴郁的眼中渐渐有光。
却是令人绝望的色彩。
一如神审判世界，审判万民时的光。
没有人能组织他，就连他自己都不能。
利卫旦闯入天国时，问自己：克劳狄乌斯-得鲁苏斯对他来说，是什么？
后果惨烈的失败？
不可忘却的耻辱？
一切苦恼和烦扰的开端？
他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他一直记得他，已经记了无数个时光。星辰诞生又粉碎，人类灭亡又重新繁衍，新的君主登位，旧的天使长陨落，来来去去，他一直记得他。
然而利卫旦回到地狱，受到引诱的克劳狄乌斯却因爱他而定居天国。
拉斐尔带利卫旦去见他。
天国的日子无比安详且宁静。克劳狄乌斯的眉眼染上天使的纯净，与他身边圣者同伴们没有什么不同。
他转头看向利卫旦的时候，顿时从天国又回到人间。
曾经的陛下惊讶得不知所措，扔下手中的里拉琴，跌跌撞撞地向利卫旦走来。他颤抖着，眼中隐隐有湿意，用指腹小心翼翼地去碰触利卫旦的脸。他的灵受到地狱气息的污染，不可避免的疼痛自肌肤相碰处点燃，愈渐盛大，一寸寸侵蚀他的感知，比饮下污血还要痛苦，却比不上亲眼见到利卫旦哭泣时的绝望。
他痛得快要维持不住存在，死死咬紧牙关，却还是柔和又温顺地握住利卫旦的手。
利卫旦说：“地狱很冷，比罗马最寒冷的冬天还要冷。”
陛下便羞赧地吻他的眼睛，说：“没有关系。”
“有时候又很热，温度可以烧死你，灰烬都不剩。”
陛下就微笑，说：“也很好。”
利卫旦气恼地踹他的脚。
快要再一次死去的亡者更加痛了，却还是笑着的。
利卫旦冷冰冰地说：“我不爱你。”
笑容便僵硬地被按了暂停键，粘在脸上 ，奇丑无比。却还是委屈又无奈地叹息着，蹲下身，单膝跪地，低下头颅，凑过去吻利卫旦的脚背。
他说：“不爱我的君主，你需要一个仆人吗？除了爱你的灵和忠诚的心外一无所有的那种。”
利卫旦抿着唇，想要装出傲慢不屑的嫌弃表情，可嘴角明媚的笑意挣脱出来，欢快地在天国的空中打了个旋。
“看在你曾经哄我高兴的份上，我允诺你陪伴我的权利。除了我，无人可以剥夺这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