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二分之一剧透》

《同赴》
#if线，国师和皇九女
#刀子预警
#被吞重发
——你说，那些心有不甘怨气深重的气运之子里，有没有一个灵魂，是曾经的皇九女温晏然？
<1>
不管怎么说，让一个之前一直幽居桐台，受人冷遇的孩子负担起千疮百孔的大周这副重担，也太过了一些。
可惜临死前愈发暴戾的帝王无人敢违逆。
着人把结果送去呈给病榻上奄奄一息的皇帝后，匆匆上任的国师温惊梅对着占卜结果枯坐一夜，长久无言。
第二天天光未亮，温惊梅便赶去了桐台。桐台冷清，落叶遍地，侍从怠慢，以至于他见到皇九女时，对方高烧躺在塌上无人看顾。
如今旨意未下，作为只有地位而无实权的国师，温惊梅也做不了什么。他只能无言地着人延请了医官，熬了汤药，自己亲自照看她。
等到原本应该照顾皇九女的宫女急匆匆惶恐赶来，温惊梅也只是让对方接手了一些他不方便做的事情。
榻上这个消瘦羸弱的孩子让温惊梅的心沉得愈发重了，同时他心里的念头也愈发坚定。
很快旨意下来了。内少府令赶来，命人把皇九女移去了西雍宫。
温惊梅此时反倒从容下来。他先回了天桴宫，换过衣服后，才前往西雍宫偏殿，与几位重臣一起等待。
如此一月有余，皇九女才渐渐能下榻。醒来后的皇九女对温惊梅莫名依赖，太傅袁言时等重臣对此颇为不满，但看着惊恐瘦弱的小皇帝，他们也无从下手干涉。
即位当天，温惊梅扶着小皇帝一步步走上高处，感受着她细弱的手紧紧抓着他，像溺水之人抓着水上的浮木。
“别怕，陛下——”温惊梅嘴唇翕动，微不可闻地说，“臣会一直守着你的。陛下，你是大周的天子，这是你的国家，你什么也不必畏惧。”
似乎是听到了他的话，这位即将名正言顺成为整个国家君王的孩子，微微侧了侧头，然后勇敢地松开了他的手，一个人慢但极稳极坚定地向最高处走去。
——温惊梅终其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个背影。
穿着不合身的冕服的年幼天子，努力挺直了她瘦弱的脊背，似乎要用她孱弱的肩头，真正肩负起这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的大周。
可惜大周真的气数已尽，无力回天了。
虽然温惊梅尽力斡旋，无一刻敢松懈地在权力的漩涡中破开一条道路，为温晏然尽可能地挡下明枪暗箭。但他位高却权轻，建平以外的事情，实在无能为力。

<2>
延平二年秋，泉陵侯温谨明反，所发檄文剑指温惊梅，说他惑乱朝政，揽权独大，操纵小皇帝当傀儡，实乃窃国之人——窃国之人，温惊梅对种种指责罪名并不在乎，但，很明显，泉陵侯实际意在动摇皇九女温晏然继位的法理性。
倘若温惊梅是窃国惑乱之人，那么由他占卜出来的下一任皇帝人选，则也名不正言不顺。
由是，天下大乱。
温惊梅的身体其实已经很不好了。温晏然继位以来，大大小小的刺杀事件发生了几十起，最凶险的一次，温惊梅无奈以身作盾，伤了肺腑。加上没有时间休养，他便难以久立，时常咳嗽。
幽深高阔的大殿，御极而寒的王座上，坐着十五岁的帝王。垂下来的冕旒遮住了她面上的表情。
温惊梅坐在御座下特设的圈椅上，时不时低咳。
御座上的天子开口：“兄长，是朕带累你了。”
温惊梅闻言欲要起身答话，却被天子摆手制止了。
“兄长，朕这个皇帝做的是不是很失败？”
温惊梅便坐在椅子上拱手作答：“陛下很勤勉，从不曾懈怠政事，亦不曾放松学习。”
“可这天下终究是乱了。”
“这不是陛下之过。”温惊梅诚恳回答，他也确实是这样认为的。皇九女继位以来，虽无人敢公开评论，但私下议论当今资质驽钝，不堪造就之言不绝于耳。可那些人又有多少真的接触过帝王呢？
如果能给皇九女足够的时间……如果能给她足够的时间……
温惊梅手指微微蜷紧，“是臣……太过无用。”他低声说。
御座上的天子没有听清，正待询问，却听到这位国师再次问她：“陛下，您……真的不离开吗？您还年幼，这些罪孽不应由您背负的。”
御座上的天子轻轻笑了笑：“兄长，朕是天子，大周的天子。”她站起身来，稳稳走下台阶，“当初朕登临之时，兄长说过的话，朕一直记得。”
天子身量比登基时抽长不少，然而却更显消瘦，“这是朕的国家，天子都是朕的子民，朕救不了他们也就罢了，怎能抛弃他们独自求生呢？”
温惊梅也起身，垂首跟在天子侧后三步。
杀伐之声，已经近了。
“兄长，宫人都遣散了吧？”天子垂问。
“回陛下，愿意走的，都给了财物遣散了。”温惊梅回道。
天子苦笑：“除了兄长，竟还有人愿意留下陪朕一起殉了这皇城吗？”
温惊梅不语，他知道这句话也不是在问他。他只是跟着天子，亦步亦趋地走出了大殿，走到了光明之中。
乱军已至殿下。
“泉陵侯——四姐。”天子看着殿下越众而出之人，肯定地叫出对方身份。
温谨明倒没有想到这小皇帝还留在宫内，皇九女——倒和她所想不同。
温谨明没有行礼，她挑唇扬声也回道：“陛下——九妹，此时前来，可是要退位让贤？”
天子没有计较泉陵侯的冒犯无礼，她留在此处，也不过是有话想说，有事想做：“泉陵侯，你举旗而反，天下大乱，路边倒毙在刀兵下的百姓尸首，你可见了？”
温谨明瞬间沉下脸来：“那于你治下，死于饥寒交迫，苛捐杂税下的百姓尸体，高居王座的你，可见了？”
天子沉默一瞬，坦然应答：“四姐之意，朕已知悉。未能救民于水火，是朕之过也。惟愿今后四姐念及战乱流离，百姓之苦。朕——谢罪天下。”
身侧之剑，被天子抽出。七尺之剑，即使只是礼剑，对于十五岁身体瘦弱的天子，也很是负担。
但场上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瞩目着这位天子缓慢将剑横于颈项，毫不犹豫地划下。
鲜红的热血喷洒而出，年少的帝王缓缓向后倒下，倒在一直立在身后，她的兄长怀中。
温惊梅抱着他的陛下尚且温热的尸身，面容平静，双目却通红。
“大周于今日而亡。”他如是说完，抱起年少的天子，脊背挺直地向殿内走去，没有跟泉陵侯及其部下多言半句。
崔新白上前：“殿下……”
温谨明摆摆手，示意不必多言也不必多事。
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妹妹，倒是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既如此，她也不至于这点气量都没有。
——片刻之后，隆隆巨响自天桴宫响起。
所有听到声音聚集过去的人，便看着那座一直象征着大周另一权力中心的宫殿，沉入地下。
延平二年冬初，天子死国，国师殉。
——陛下，臣愿陪你共享这御座上的孤独，纵使天下倾覆，与君共死，也算初衷不负。
我唯独遗憾，我手里捧着的那颗小星星，她本来可以渐放光芒，高悬天上，她本来可以指引大周的方向，使整个人间重新照亮……
她本来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