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

《红叶》

家门前有一棵木兰花树，不知是谁栽种在那儿的，已经长成了两层楼房那么高。花开的时候，一朵一朵的白色飞满枝头，竟像是缝上去的。

后来黄彤来我家拜访，被门前的开得正好的木兰吸引，我便与她说，这是木兰，我最喜欢的花。她驻足在树下，声音有些飘忽，“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屈原的这两句倒是很符合木兰的高洁。”顿了顿，“子衿也是这般，圣洁无暇。”

我听后心里不禁有些黯然。彤随即又问道，“木兰还有别的名字么？”

“也可以叫辛夷。”

“啊！你叫茶壶干什么！”说完我俩都被逗笑了。我知道，彤是想缓和气氛，故意打趣的，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不过这是许久以后的事了。

小时候坐在书桌前读席慕蓉，《槭树下的家》，窗前飘来若有似无的木兰花香，恬淡淡的，与书里的文字，倒挺合拍的。

母亲喜欢书，也喜欢花，尤其痴迷兰花。那时还没搬家，一楼花园里各色兰花都有。家里面有一盆兰花，是父亲在结婚纪念日送给母亲的，硕大一盆蓝紫色，在架子上不声不响地开着，像母亲一样，有气节却静默不语。起初我总以为那是盆假花，因为这蓝紫色未免太招摇，看起来有些不真实，是我爱慕的年轻气盛与浮华。我总是去问母亲，这是真花还是假花，母亲总说，是真花。但我仍然不信，真花为什么总是长盛不衰。

后来我也没怎么关注过那盆兰花了，直到有一天，我看见母亲又在为它浇灌，我才忽然想起，这盆兰花跟着我们有些时日了，几次搬家都没落下它，就像是为了不辜负母亲的一片期望，它总是长盛不衰，也像母亲对家族的期望。母亲曾说，家族传承应当如此，宅可换，人可走，唯独家族荣誉，长盛不衰。现在想起来，倒是有那么点意思。

母亲对书的要求很高，研读的范围也广，除去医农军科，其他多少都有涉猎，也写得一手好文章。在母亲的期望里，我也应该是那样，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奈何我自小就对文学之美感觉麻木，从不用心学习写作，倒是喜欢在阅读课和写作课上偷偷琢磨数学难题，并且常常惊叹于科学规律之美，而我的文学功底却一塌糊涂。我并不在意，只是母亲应该很失望吧。

我曾经和母亲说过，想养只猫，想着猫戏弄着满园的花，花瓣落在地上，小猫沿着一路的花瓣一爪一爪踩踏过去，应该很能满足我的恶趣味。不过这想法被母亲一口否决了，大概是我太会作，猫也一样，这个家里有一个，就已经够了。

另父母亲失望的，不止于此。到了适合恋爱的年纪，身边成双成对的越来越多，母亲总说，看着适合的就可以试试了。后来看我总是一个人，父亲也说，眼光也别太毒了，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找个顺眼的疼你的并不难。

是啊，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人，可是这世上只有一个黄彤。我对他们说，我要不婚一辈子。父母亲只得无奈地摇摇头，说等你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懂，有个美满的家庭是多么重要。

母亲常说，在学术界，班门弄斧的姿态是很丑的。所以我想，在爱情里，死缠烂打的样子一定也很丑，我有自己的骄傲，不会去打扰她，除非哪天她需要我了，她来找我，我就出现。

可是在好友聚会时，优洛、Siren还有大竹她们，总是不可避免地会谈到彤的近况，彤和子衿的近况，说着她们有多幸福，或者有多少阻碍、多少磨难。我总是为彤担心，担心子衿对她不好，担心她一个人柔柔弱弱的，应付不了那些复杂的局面。也总是对她牵挂，她过得好不好。不知不觉中，这座城市，哪里都是你，我无处可逃。

不过还好，最终彤守住了幸福，她们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我为她感到高兴，真心地。只是，我的牵挂突然不知道往哪儿放了。这份执着，在别人看来终究是难解的关怀。

如果再回到从前，与你相见，那错过的花开，是不是依然美丽如初。

家门前，木兰花开，偏偏不再少年。

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