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

　　我为自己种了一个梦靥。
　　
　　在九重星天，我亲手打碎了天渊星君的魂魄。传闻星君死去会有星星陨落，划破天际的一刻绚丽非常，却也绝望非常。
　　
　　可是那一天，我没有看到掉落的流星，只看到他的魂魄四分五裂，如同凡世铺天盖地的萤火虫，流光溢彩着填满了所有人的视野。
　　
　　红鸾说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九重星天，在她的记忆里，紫薇帝君死去以后，九重星天就逐渐没落，到后来荧惑星君大败，彻底沦为毫无话语权的傀儡，原本为世人所羡的九重星天，就成了一座辉煌却萧索的牢狱。
　　
　　所以天渊星君死去时的绚丽，更像是这个世界所有人的希望。
　　
　　那是我第十次去那个世界。
　　
　　我和红鸾在观星台前的回廊相遇。
　　
　　说是回廊，但因与天际太近，其实已没了遮挡。红鸾照例问我：“找到让天渊星君复活的方法了么？”
　　
　　之前岁星星君曾与我说，天渊附近的流星还没落，他就就可能没有死，尽管我们都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说辞，但又都心照不宣地决定相信，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地来到这里，企图找寻能让天渊复活的方法。
　　
　　可惜，我们努力了这么久，却仍一无所获。
　　
　　红鸾问我：“你相信他会活么？”
　　
　　从实际层面来讲，我不是太相信，但月半半说，世界之大，任何不可能的事情都有可能以最不可能的方式发生，所以只要我们怀抱希望，就有可能创造奇迹。
　　
　　所以我回：“相信！”
　　
　　我相信，相信他还活着，相信他会回来。
　　
　　在我第三十二次要去那个世界时，月半半从书里窜出来，他说：“大人，你又要去九重星天了么？”
　　
　　我没有回答，但月半半懂我。
　　
　　它没有像以前一样跟在我身后，而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大人，你想过没有，也许天渊星君已经过了九幽冥府，重新获得了新的身份，如今落在尘世的某一处，做着一个平凡的人？”
　　
　　我当然知道这种可能的合理性，但即便这样，我也要找到那个凡人所在。
　　
　　“月半半，你如果累了，就不要跟来了吧！”
　　
　　我一个人去了九重星天，没有月半半的指引我走了一些弯路，途中看到了一些以前没有看到的风景，有围坐在一起叽叽喳喳聊天的竹林，有长着翅膀发着光肆无忌惮飞在半空的红花，还有清冽氤氲的雾气，和栽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长颈鹿。它一脚陷在土里，一脚悬空勾起，就似凡世风尘中的舞女，色彩斑斓的鹿皮是她翩翩而起的舞衣。
　　
　　我靠近问它：“你这样……累么？”
　　
　　它睁开眼，不屑地看我一眼，然后重新匍匐回地上，保持着我刚来时的姿势。
　　
　　我又问了一遍：“长颈鹿，你若觉得累，我可以帮你把脚拔出来！”
　　
　　可它还是没有回答我，这一次连不屑地眼神都没有，倒是四处飞舞的红花飘了过来，它们在我面前闪闪烁烁，就似几千人在对我指指点点。
　　
　　后来大概是它们意识到我听不懂它们的语言，忽然间汇聚在一起，化成了一个人的模样。
　　
　　他白袍沾地，折扇轻摇，眉目间荡着一种虚无的冷气，和不可一世的坏意——那……是天渊的模样。
　　
　　“天……天渊？”
　　
　　“你认识我？”同样也是天渊的声音，但比在九重天上听到的要缥缈很多。
　　
　　可这也已足够让我浑身颤抖。月半半说，据书中记载，一个人可以以很多种方式生存于世间，也可能以很多种方式遗忘自己曾经生存过。
　　
　　就像你明明活着，却忘了还要继续活着。
　　
　　“你怎么……怎么在这儿？”我几乎泪如雨下。
　　
　　然天渊却一脸漠然：“我生于此，长于此，自然在此，倒是你，却为何在此？”
　　
　　我能理解他的冷漠，但如今见着，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我有一挚友，为还一界安宁魂飞魄散，如今我便是要寻救他之法……不想……途中出了差错，这才到了此处……”
　　
　　天渊蹙起眉头：“你说的这剧情，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我满怀希冀地望向他，希望他能想起从前的事情。可他默默然想了许久，却只道：“许是之前听谁讲话本子时听过，稍有些熟识罢了！”
　　
　　我的心沉下来，像是谁挂了一块石头，压得我喘不过气。我试想过有一天寻到他时他不认识我，也试想过他忘却了之前的种种，过着崭新的生活，但我从没想过，当这一天来临时，会这么让人难过。
　　
　　我最终还是离开了那个地方，因为月半半不放心我，后来又跟了过来。他说我设定的路线原本没有偏差，但是不知道为何中间却多出了一个世界，理论上来讲这几乎不可能，但据我所描述，这一段更像是梦境。
　　
　　一段因为太过思念，而强行扭曲空间用幻想建立出的梦境。
　　
　　“所以你的意思是，三千世界，并没有这一世么？”
　　
　　月半半摇头：“据我所知，没有！”
　　
　　“那长脚的竹子，会飞的花朵，以及栽在地上的长颈鹿……”
　　
　　月半半仍是摇头：“大人，竹子和花成精或许可能，但长颈鹿……在哪一个世界里都不会埋在地上！”
　　
　　彼时我们正途经九重星天的观星台，这一个世界的裂痕早在天渊死去的那一日修补完成，所以现在的观星台如书上所写的那样清冷，天际的星光如传说中描写的那样绚丽，又近在咫尺。
　　
　　就在月半半话落的一瞬间，头上忽有一道流光闪过，我和月半半同时抬头，就看到天渊住所上方，那一颗时明时暗的星星突然间光芒大胜，然后彻底湮灭，划着天幕流向天河，带出一条绚烂而明丽的光尾。
　　
　　书上说，这就是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