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茏（小短篇）

　　镇上来了一个界于男孩和男人之间的人。
　　他看上去瘦瘦高高却不弱不禁风，手臂的肌肉线条令我为之着迷。
　　他住在了镇子的尽头，紧挨着高架铁道，轰隆隆的列车驶过能清楚看见被风撩起的那腹部的人鱼线。
　　我怦然心动，小镇上终于出现了一个猎人。
　　我怀着少女的春梦，偷拿了一辆许久没人碰过的二八大车，掏着裆勉强骑到了那件开放场地拼凑起来的临时修车场。
　　他一来就和四邻熟识了，总有人找他修车，自行车，摩托车，小轿车，他都可以。
　　我从来没和男人搭讪过所以立在那，横着眉毛和他说话，一脚还穿插在车内。
　　“你修车？怎么收费的？”
　　也许是我的态度太过恶劣，他拧着眉毛看我一眼就又低下头忙手上的活计，不过没有“冷落”我太久，慢慢悠开口，“我爱吃苹果，”他抬头调笑的语气说道，“你洗好了拿过来，我就帮你修。”
　　“好！一言为定。”说着我头也没回的又掏着裆骑走了。
　　隐隐身后传来一阵好笑的笑声，我脸色潮红，不过那笑声搔得我心痒痒的。
　　我们就算这么认识了。
　　我一个乡下丫头，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所以在我从镇东头一路“心怀鬼胎”的假装路过镇西头的时候，都会顺道参观一下他的修车厂。
　　他对我的到来态度不算好也不算坏，因为他常忙得抬不起头来，我就腹诽，平日怎么不见有这么多车路过。
　　不过秀色可餐也让我乐不思蜀。
　　中午的时候他会回到简陋的小厨房自己做饭，一个勉强能称为窗户的小洞口，高瘦的背影忙碌的切炒颠每一处肌肉都发挥的淋漓尽致，我扒紧窗边，希望那大勺里装的是我，我觉得浑身充满了恨不得翻几次墙头的劲头。
　　下雨天他就不会出摊，因为上门的人少，但是我不会缺席。
　　我穿着姥爷的厚重雨衣狗熊一样骑了过来。
　　那时他正躲在场棚里烤鱼，远远的香味就把我青春年少的鼻子勾走了。
　　我凶猛地扯掉湿漉漉的笨重雨衣，头发上还滴着水傻乎乎的望着他。
　　他嘴里叼着烟，似乎有一秒苦恼了我这个不速之客，不过并没有掐灭烟而是将一条烤鱼丢在了我脚边。
　　“吃了就不冷了。”
　　不知为何没被当小孩子撵走，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低头搬了一块砖头就坐在地上吃了起来，嘶……好烫！……咳咳，差点被鱼刺扎了喉咙，他递过一个瓶子来，“喝点醋。”
　　我不疑有他接过来一口闷，一股火辣辣的味道直冲我鼻头，下一秒眼泪簌簌掉落。
　　是酒！！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花枝乱颤的笑了起来，……我的那一点小委屈也在这笑声中消散了。喝过酒身子竟暖了起来。
　　不过……“你裤子漏了个洞。”
　　笑声戛然而止，他下意识向大腿中间看去……哪里有……洞？
　　我也笑得两只脚板拍起地来。
　　……
　　最近常常有“富婆”来找他修车，是一款最新款超级拉风的摩托车，也许是三天两头坏，他就动起了心思，一天下午竟然私自骑了出去。
　　我知道窥探秘密的时候到了，骑上我那台快散了架子的二八大车疯狂追了上去！
　　没有意外的第一次跟丢了。
　　但是我百折不挠，在第二次跟踪的时候豁出去跨上了横梁，因为腿短脚根本够不着地，只能疯狂踩踏，一旦停下来就会摔得很惨烈！
　　在车圈被踩出火星子的时候我有一种追风的眩晕感。
　　因为这是一条笔直的道路，所以能远远坠着那标杆一样的背影，终于在我精疲力竭时，他停了下来。
　　还未等我靠近，他就把自己扒了个精光，……然后跳到水里野浴去了。
　　咕咚！我咽了一大口口水。
　　我觉得自己可以好几天不用洗脸了，至少眼睛里的内容要保存。
　　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一连跟踪了好几天，也许是我眼里的狗狗祟祟太过显眼，他想不发现都难，他终于再次吃午饭的时候叫上了我。
　　他似乎下定决心要对我“说教”一番，开口就正中命门，“你小小年纪都不用上课吗？”
　　他嘴里嚼着白米饭，嘴巴的味道扑到我面颊，不知为何心里就有股“火气”，“你自己还不是偷骑别人的车。”“别人”二字我咬得特别重……话出口就愣住了，在乡下待久了，学会了这“尖酸”的说话方式。
　　他嘴巴停下，沉默了片刻，转身回了屋。
　　我难过的薅了把野草，这时他又走了过来，手里还拿了一堆东西，“先把你的膝盖处理一下吧。”都要烂了。他温柔的在那里吹了一口气。
　　我生病了，一连发烧了好几天，蒙着被子，脸红成一颗猪头。
　　这些天脑子乱乱的，睁眼闭眼都是一颗鲜红的大嘴唇子在我眼前乱晃，在我终于忍不住要啃上去的时候，我的病好了。
　　我终于见着了“富婆”，迷人的大波浪，风情万种的小皮裙，哪有几个男人能抗的住！！
　　“那就拜托你啦！”
　　她扭着水蛇腰离开了。
　　他看了我一眼就顾自往里走，我突然有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哀伤。也许是见我没有“跟屁虫”一样跟上来，他突然停住脚步歪着头看我，片刻后他投降了一样说，“要不要去兜风？”
　　我们野马一样骑上了“富婆”的最新款摩托，疯狂的嚎叫起来，这次他没有去野浴的路线，而是开去了这座小镇独有的原始森林。
　　林中湿气很重，我们像两个水人一样在林中疯狂穿梭，摩托车尖锐的引擎声如一匹受了伤的野兽在隐秘的深处撕开了原始的寂静！
　　我们疯狂不知归日，向着必死的尽头踩足了油门告别一切沿路破碎的景色。
　　喊哑了喉咙。
　　……也终于耗光了油箱里的汽油。
　　“我们必须跑回去了。”趁着天完全黑下来前。他的头发和眼睛都亮亮的，精神好的像十八岁刚跑过马拉松的小伙子。
　　那“富婆”的车怎么……办？我没有说出口，他已经拉着我在丛林飞奔起来。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正式”被猎人抓捕了。
　　后来他带着一身伤从外面一瘸一拐的走回来，“富婆”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于是这一次我鼓足勇气，在他再次骑着不知从哪淘弄来的二手摩托跑去野浴时，尾随着，脱掉了外衣裤，只剩下了小裤头和扁平的胸衣。
　　可还未等我下入水中，他就已经上了岸，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气愤。
　　扭头理都没有理我骑车走掉了。
　　一连好几天他的修理厂都是关门的状态，我吃了闭门羹，坐在门前斜土坡上，直到星星爬得老高才推着车颓废的走回家。
　　可还让我堵到了他，他端着铁饭盒盯着我一语不发，我脾气一蹦三高，甩了手掌，我说我回城里去了！
　　那次我哭着跑开了。又羞又恼。
　　日子就这样平静了下来，我绝了几天食后又开始安静的吃饭，天上的鸟似乎少了不少。
　　冬天终于来了。
　　这一天我在姥爷家的门口“偶遇”了他，他开了一辆海军蓝的破三轮，头顶还戴了顶土了吧唧的棉帽子，他又恢复了那副“轻浮”的样子，“要不要一起去赶大集？”
　　我没出息的提了提松垮的棉裤，爬了上去。
　　然而倒霉催的我俩在半路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雪封山，被困在了绵绵的雪窝中。
　　我们蜷缩在三轮的后斗里，他用军大衣将我严严实实搂紧。我团成一颗幼小的核，在雪地里像一颗杏果。
　　又酸，又苦涩。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我艰难的撑出一丝笑，风吹过刀子一样痛。
　　他的眉毛睫毛和汗毛都挂满了冰霜，我将手掌贴在他的心脏上来感受那微弱的跳动，我情不自禁的吻上他唇边的白雪，最后用上了舔的方式，犹如留下一片最后的遗言。
　　可他最终推开了我。
　　我们没有如我看过的小说一样最后悲壮的冻死在一起。镇上的救援队及时出现，将我们送回了温暖的家里。
　　我的高贵美丽的妈妈雪一停就出现在了我眼前，然后通路的第一时间把我带离。我坐在低矮的小轿车里内，看着渐渐远离的黄土地，突然有点恨上了这里。
　　我发誓再也不回来了。
　　忽然一阵摩托的引擎声将我吵醒，我忘我的蹦了起来，头一下子顶到了车顶，我哎呦一声，又连滚带爬的扒向窗口。
　　我看见了我朝思暮想日夜守望的那个人，他骑着那辆灰突突的旧摩托追上来了，他突然松开手做了一个我看不懂的手势。
　　然后终于如我一样摔倒在了野草杂生的路旁。
　　我破涕为笑，后来我终于弄懂那个手势在迷失在原始森林里的人意思里是——很高兴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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