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生

　　程小然对张嘉越来越失望，他太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从来不肯睁开眼睛面对现实，整日夸夸其谈他的计划将来，却没有真正做过什么，一次都没有，最让程小然无法忍受的是他的花心，已经不是一次被程小然捉奸在床。
　　“你可以选择分手。”张嘉坐在程小然出租屋的沙发上，满不在乎地说道，他知道程小然不舍得，在这个圈子里大都是游戏人生，趁着年轻早些玩够，等到年纪大些，还是要回到正常的生活里，程小然却是个傻子，一心要找一个人过一辈子，所以他一直找不到伴儿，只要一提到将来，谁还会有兴趣跟他玩儿？自己算是唯一没有反对的人，虽然也没有承诺什么，当初在一起的时候，这小子还是个处男。
　　程小然默然无语，他不敢提分手，虽然现在两个人现在已经分居，可还是有那层名义在，也许老了以后就可以相互扶持，不至于孤单终老。
　　看程小然的样子，张嘉知道这一次又算是蒙混过去了，伸出手说道：“拿钱来。”
　　“做什么？”程小然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钱包。
　　“我要做大事，当然要先打好人际关系，没有钱怎么行？”
　　“你那些都是酒肉朋友，打好关系又怎么样，不还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办成？”
　　“谁说的，老邱这次要帮我介绍一个人，说对投资有兴趣，要是办好了，说不定我就直接可以做总经理了，快点，拿来。”
　　“你每次都这么说，不行，这次的钱我要留给我爸治病，上次我妈打电话说我爸脑血管不好，已经轻微中风过一次了，以后……”
　　“得了吧，你爸不是把你赶出家门了吗？他都不认你了，你还用得着管他？快拿来。”
　　“那是我爸，不行，不能给你，不行……”程小然护住自己的钱包，却被张嘉一把抓住，强力把钱包拽了出来。
　　程小然心里有些绝望，他刚交了一个活儿，想把钱给妈妈寄回去，所以银行卡信用卡什么的都在身上。
　　张嘉轻佻地拍了拍程小然的脸，说道：“咱俩谁跟谁，你的不就是我的？将来我赚了大钱，十倍还给你。”说完，看了看钱包的内容，吹着口哨走了，留下程小然一脸呆滞地坐在沙发上。
　　张嘉走出去的时候心里在冷笑，这个傻子，要不是看他还有些用处，早就分手了，又傻又笨，也就长得还行。
　　到附近的银行查了卡里的钱，全部取出来，心道：“看来这个小子刚领了报酬，今天晚上可以好好玩了，先到咖啡厅混混时间，等晚上叫上老邱他们……”
　　张嘉一边走一边在心里浮想翩翩，没想到脚下一个踉跄，低头一看，是一只小黑猫在行人道上，张嘉随脚一踢，把猫踢在路边，又走上前踩住小猫的脖子说道：“今天我心情好，一下子踩死你得了，省的你还要受罪。”
　　“喵~~~~”小黑猫突然一声惨叫，张嘉不由自主低头看过去，却看见黑猫一双金黄色的眼睛直盯盯看着自己。
　　张嘉被那双眼睛看得心里发慌，把脚挪开想走，谁知视线被黑猫的眼睛死死锁住，无法转动，身子也慢慢矮下来，蹲坐在黑猫面前，路过的人一看，好像是他在逗弄面前的小猫儿，有几个年轻的姑娘经过身边时，还发出善意的笑声。
　　张嘉却没有那么惬意，他感觉到沉重到无与伦比的压力，仿佛被千斤的重压死死压住，都无法呼吸，脸上渐渐渗出汗水，骨骼好像发出“咯咯”的声音。
　　就在张嘉以为自己要被压扁的时候，突然压力消失，顿时感到无比轻松，轻松到简直要飞起来，不对，张嘉看着身边的树木，自己真的是飞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有些惊慌，低头一看，惊恐欲绝，在脚下，还蹲着一个人跟黑猫对视，看面容身形衣服发型，分明就是自己，这，这是怎么了？
　　张嘉去看黑猫，却从那张毛茸茸的脸上，看到一个诡异的微笑，它张开嘴巴，吐出一张黄色的人形纸片，纸片从地上缓缓站立起来，飘到自己的身体面前，逐渐弥散开，形成一个淡黄色的人形，这个人形也慢慢在黑猫面前蹲坐下，和自己的身体完全重合，消失不见，过了一小会儿，就见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方向微微一笑。
　　张嘉慌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还是知道自己的身体被人抢了，有心要夺回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做，黑猫又张开嘴，张嘉的灵魂飘到它的嘴边，变成了之前的那种黄色纸人形，飞到了黑猫嘴里。
　　新张嘉抱起小黑猫顺着原来的路往回走，先走到银行，把钱全部存回去，又到麦香村买了点心，提着走回了程小然家。
　　程小然还坐在沙发上没有动，两行泪挂在脸上，听见门响，抬头看见是张嘉，一动没动，神色漠然地转过头。
　　张嘉走到程小然身边坐下，放下手里的袋子，双手环住程小然，用脸颊贴了贴他的脸，小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程小然神色木然，张嘉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我以前混蛋，可是，小然，我是真喜欢你，给我时间慢慢改好不好？”
　　程小然狐疑地看着他，张嘉举起右手，说道：“我发誓，真的，小然，我会变成你喜欢的样子的，你看，你的钱我一分都没有花，都还给你，以后，我挣钱给你花。”忽然又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我还是花了一点点钱，给你买了点心，一大早我就过来了，大概你还没有吃饭吧？”
　　程小然低头看桌上的袋子，里面是纸包着的山楂锅盔，是自己最喜欢吃的，本来已经干涸的眼睛慢慢又流出眼泪。
　　张嘉再次抱住他，喃喃说道：“别哭，我会好好珍惜的，我发誓。”
　　被张嘉带进门的那只黑猫已经自顾自地走进房子，趴在抱枕上，看着两个人接吻，脱衣服，相拥走进卧室，听着渐起的喘息声和呻吟声，撇撇嘴巴，眼睛里却透出一丝丝喜悦。
　　晚上，躺在床上的程小然完全糊涂了，今天一大早张嘉就过来，胡搅蛮缠之后拿着自己的钱走了，当时真的是万念俱灰，心里竟是完全没有考虑分手的事情，只是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还要活在这世上，没想到，回来的张嘉仿佛是变了一个人，那么温存的话语，激情的运动，后来体贴的照顾，清洗之后两个人又窝在床上闲聊，直到自己慢慢睡去，醒来后就是一只小黑猫窝在自己枕头边，抱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小然，我先走了，猫猫是我在路上捡到的，让它陪着你，明天早些起床，咱们一起去看爸爸。”
　　转头一看黑色小猫，抱起它，说道：“可怜的小猫，你也被赶出家门吗？”嗅了嗅，皱眉道：“你要洗澡了。”
　　挣扎着抱起它，走进浴室，放了一脸盆温水，一手托着小猫的脑袋，一手给它轻柔地洗着，小猫完全不像普通的猫那么恐水，甚至还很惬意地闭上了眼睛，耳朵紧紧抿在脑袋上。
　　清洗干净之后，程小然给小猫吹干毛，又端来牛奶给它喝，小猫低头一阵猛舔，还不时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喵”一声，仿佛在打招呼一般。
　　程小然坐在沙发上看着小猫，心里纳闷：张嘉绝不是个有爱心的人，而且，今天的前后的表现，简直就是两个人，难道，在他外出的这一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说，这又是他的新花招？可是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他费这么大心思的？
　　小黑猫舔干净了盘子，窜到程小然身边用脑袋蹭他的手，“小猫咪，你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吗？”程小然用大拇指揉搓小猫的脸颊，自言自语道。
　　小猫抬起头，喵呜了几声，程小然失笑道：“可惜我不懂猫语啊。”苦涩一笑，道：“再相信他一次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小猫舔舔程小然的手，仿佛赞同一般。
　　第二天，早上张嘉带着豆浆油条来敲程小然的门，两人一猫吃过了早饭，程小然给黛黛（新给小猫起的名字）煮了没有盐的带鱼，把鱼肉和米饭拌在一起，才一起出门。
　　坐车到了程小然的家附近，妈妈瞒着爸爸偷偷出来跟他们见面，程小然一见妈妈就哽咽难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都是张嘉跟妈妈说话，最后分别的时候妈妈没有要程小然的钱，并把他拽到一边说道：“你爸爸虽然生气你跟个男人好，可是更担心你过不好，我看张嘉对你很体贴，人也稳重老实。回去好好过，过得好了你爸爸看了嘴上不说心里也高兴。”
　　程小然低头道：“妈，你不生我气了？”
　　妈妈苦笑道：“生气，生气你就能找个女孩子结婚给我抱孙子？现在连见儿子都要偷偷摸摸的，总不能把你逼死，妈生气有什么用？”
　　程小然眼泪流下来，说道：“妈，我对不起您。”
　　妈妈眼睛也红了，说道：“唉，现在我也没什么想的了，就盼着你能快活点儿，回去吧，啊，我也该回去了，出来太久你爸爸会起疑心。”
　　回到家后，张嘉跟他商量：“小然，你搬回来跟我一起住吧，我打算明天好好整理一下简历，后天去找工作，可是你不在家，我总担心你，不能安心工作，不如住一起好互相照顾。”房子是张嘉已经过世的父母留给他的。
　　程小然有些犹豫，张嘉继续鼓动道：“咱们住到一起，你还可以监督我，看我是不是真的痛改前非。”
　　犹豫半天，程小然觉得最多不过是再搬出来，就是麻烦一些罢了，说道：“你先去找工作吧，找到工作再说。”
　　张嘉深呼吸一下，笑道：“好，小然，明天你帮我一起做简历好不？”
　　程小然点头，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是要痛改前非。
　　之后的日子程小然感觉好像是在做梦一样，总有不现实的感觉，张嘉竟然真的老老实实做简历，认真的找工作面试，还做起了以前他总也看不上的小职员。
　　程小然带着黛黛也搬到了张嘉家中，因为他是做设计的，平时工作也在家里，两个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认认真真过起了夫夫生活，中间程小然的妈妈也来看过，看到两个男人也能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家里一尘不染，各处的小摆件也好日常用品也好，处处都透着两个人过日子的充实温馨，也放下心来，并告诉儿子，父亲经常旁听侧击打听他的近况。
　　张嘉因为工作认真态度严谨，连续有好几个企划被公司接受，受到了公司高层的注意，一年后被提拔为小主管，需要应酬的场合越来越多，张嘉风度翩翩言语得体，并且幽默风趣，深得客户好评，只是有一条，不管招待什么样的客户，必须十点之前回家，即使偶尔几次烂醉如泥，也坚持让司机把自己送到楼下，再自己摸索着磕磕绊绊回家。
　　程小然看得真是又心疼又难过，他本不求富贵，以前虽然也对张嘉整日做不切实际的梦有微词，可是也不希望他这么辛苦，劝他道：“要是真回不了家，打电话回来告诉我一声也就可以了，做什么这么辛苦。”
　　张嘉迷蒙着眼睛，低声说道：“我怕你在家会瞎想。”
　　再过两年，张嘉已经是公司的骨干，工资也几度翻番，回到家，却还是当初那个承诺要珍惜的张嘉。
　　“我是在做梦吧？”程小然放下电话喃喃道。
　　张嘉失笑，道：“怎么了？”
　　程小然回过头来，脸上已经是满脸泪痕，“妈妈打电话过来，说爸爸让我们回家。”
　　张嘉站起身，走到程小然身后，抱住消瘦的身体，下巴蹭蹭毛茸茸的头顶，说道：“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
　　程小然趴在桌子上大哭，张嘉在一边轻轻拍他的后背，黛黛也钻过来轻舔他的手背。
　　回到家中，虽然爸爸还是没有好脸色，可是毕竟是已经让步了，最后两个人要走的时候，爸爸板着脸对程小然说道：“养儿防老，不要以为赶你出去你就一身轻。”
　　临睡前程小然定定地看着张嘉，张嘉看着坐在床上的人连眼睛也不眨盯着自己，轻笑道：“怎么还不睡？我还有点事情要做，不用等我。”
　　程小然突然问道：“嘉，你不会突然变成以前的样子吧？”
　　张嘉做到床边，轻轻揉着程小然的头发，问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程小然把他的手拿下来，固执地问道：“你告诉我，你不会变成以前的张嘉。”
　　张嘉笑道：“什么以前的现在的，别瞎想了。”
　　程小然固执道：“以前的张嘉是以前的张嘉，现在的张嘉是现在的张嘉，你永远是现在的张嘉，对不对？”
　　张嘉收了脸上的笑容，说道：“小然，睡吧。”说完，不顾程小然脸色，径直走到电脑前坐下，开始忙碌，得不到回答的程小然闷着头躺下，慢慢也睡着了。
　　听着床上的人鼻息渐渐缓慢悠长，张嘉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黛黛走过来，看着他的眼睛，“喵呜”了一声，他俯身抱起猫猫，问道：“你说，他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
　　黛黛没有吱声，张嘉又问道：“张嘉的灵魂现在怎么样？”
　　黛黛摇头，张嘉长叹一口气，“都是报应啊。”
　　再过一年，张嘉从公司辞职，程小然不解，张嘉笑道：“难道那些大妈给我介绍女朋友的时候你没有吃醋？”
　　程小然红着脸转过头去，说道：“谁吃醋？”
　　张嘉说道：“好，你没吃醋，是我自己瞎担心。只是我在公司一天，咱们的关系就一天不能见光，我不舍得你受这样的苦。”
　　虽然辞职，张嘉却还是忙碌，白天一直在外面奔波，直到夜晚才疲惫地回家，程小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只好精心准备饭菜，让他忙碌一天后至少能够在家舒舒服服。
　　过了两个月，张嘉跟程小然商量道：“小然，咱们把这套房子卖了吧？我想自己开个小公司。”
　　程小然抿抿嘴，说道：“你舍得？”
　　张嘉笑道：“舍得，就是可能要苦了你，跟着我无家可归。”
　　程小然笑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租房住，说什么无家可归，这么说，以后要我养你啦？”
　　张嘉笑道：“是，我要靠小然养了。”
　　万事开头难，开业最初一段时间，张嘉埋头扑在公司里，眼看着一天天瘦，回程小然家的时候妈妈都会偷偷问程小然：“张嘉没生病吧？”
　　爸爸也训道：“有病就得看，年纪轻轻倒讳病忌医了。”
　　程小然也是拼命接单子，指望着能帮上一把，在家里给张嘉换着花样做饭，按摩舒筋骨洗澡，什么事情都帮着做，张嘉玩笑说自己都成了老太爷了。
　　渡过最艰难的一段时期，公司也走上轨道，两个人终于送了口气，抽空出去旅游了一趟，感情愈发的蜜里调油。
　　现在两个人的关系在张嘉的公司完全是公开的，程小然常常被张嘉挟带到公司，也没有人说闲话——看不惯的人都自动辞职了。
　　又过了两年，程小然看着日历笑道：“真是巧啊，今天就是你回头是岸的纪念日，现在想想，大概有七年了吧。”
　　张嘉的瞳孔缩了缩，说道：“这么快呀。”
　　到了半夜，张嘉轻声问睡在身边的程小然，“小然，你爱不爱我？”
　　程小然睡得迷迷糊糊竟然听见了，回答道：“什么爱不爱的，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天真。”
　　张嘉苦笑，静静等着午夜的到来。
　　到了午夜，原本晴朗的夜空突然聚集起乌云，一道闪电竟然穿过墙壁，击中躺在床上的张嘉身上，旁边的程小然毫发无伤。
　　张嘉脸上带着认命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被雷电击中的刹那，张嘉身上腾起一片白光，雷电透过白光后变成一片电流覆盖在张嘉的身体上，渗入。
　　张嘉张开眼睛，欣喜地动了动身体，转过身，在程小然的唇畔轻轻一吻，低声道：“小然，我爱你，谢谢你也爱我，谢谢你那么爱我的灵魂。”
　　程小然翻了个身，搂住藏在被窝里的黛黛，嘴唇微微动了动，脸上露着微微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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