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和雨季

　　小安踩着薄薄的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回到她熟悉又陌生的筒子楼。她拍了拍羽绒服上沾的雪粒，站了一小会儿，还是进去了。

　　一阵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她需要的材料。她尽量忍着不去回忆这里的一切，闷热的夏天，多走几步就会踢到的盆……只是余光还是瞥到了那个抽屉。“点子银行”，张波总是这么叫。他们喜欢把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塞进去，有时是最新的联名，有时是一起做的手工。她拉开“点子银行”，一堆破烂乱七八糟地摆着，而最上面是他们一起写过的日记。他说文字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翻日记就像把那天重新过了一遍，她说这是两个矫情的牛马惺惺相惜。小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翻开了，开篇便是熟悉的鬼画符。

　　“2017年3月20日，晴。
　　波：晚上和小安看《泰坦尼克号》，小安跑好几趟厕所，在杰克和肉丝亲嘴的时候还打了一个巨响的嗝。。。”

　　“2017年3月29日，多云。
　　安：上一天班累死了，还有27分钟下班，十分想念。”

　　“2017年4月1日，阴。
　　波：早上出门顺手带早餐，才发现小安给卤鸡蛋还画了表情，她说这是复活节的仪式感。我说你这卤蛋加上胡子真像老蒋，她白了我一眼叫我滚。”

　　“2017年4月30日，阴。
　　安：这个月的业绩又是倒数，被领导一顿批，回来的路上突然有点伤心。伤心我们太年轻，不知道命运会指引我们去往何方；伤心我们太普通，埋在人群里瞬间被淹没；伤心我们太渺小，我们抓不住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总是想触碰又缩回手；伤心你的脸太模糊，爱和别的什么混在一起，我分不清我的真心，也不敢质疑你的。这个出租屋太小了，装不下我们的希望和爱。张波，我好伤心，爱太需要勇气了。”

　　“2017年5月5日，晴。
　　波：小安最近工作不太顺利，其实她难过我也难过。她说下辈子不当人了太累了，也不当牛马，她要当一只特立独行的驴。”

　　“2017年5月13日，阴。
　　波：敦伟大友谊。
　　小安跑到冰箱那儿掏出冰镇啤酒和两个高脚杯，冒着气泡的啤酒倒映出她红彤彤的脸颊。我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杯子，“cheers!”。她笑眯眯道：“敬伟大友谊。”

　　“2017年6月8日，雨。
　　安：南方的夏天总是格外漫长，出租屋没有空调，吱吱呀呀得风扇和阳台衣服啪嗒啪嗒砸下的雨珠就这样构成了我们的夏天。这里总是下雨，衣服晒不干总是一股味儿。有时候觉得真讨厌，又忍不住想以后搬走了会回忆这里的一切吗？也许。”

　　“2017年6月24日，雨。
　　波：Shall I compare three to a summer's day?”

　　“2017年7月8日，晴。
　　波：敦伟大友谊。
　　小安如常去拿啤酒，结果没有了。我掏出最里面的冰红茶说凑合凑合，倒进杯子后她说这也太像尿了。我说干什么不要破坏氛围。躺在出租屋窄窄的床上，我想这一刻只属于我们。”

　　“2017年8月19日，多云。
　　安：今天一起做了双皮奶，好吃。

　　“2017年10月26日，晴。
　　安：今天天气真好，晒被子。张波又拿个晾衣杆上蹿下跳了，服了。”

　　“2017年12月31日，晴。
　　波：今天是17年的最后一天。以前我从不过各种节日，可能是生活有了期盼，倒也开始期待每一个特殊又平凡的日子。
　　新年快乐。”

　　小安哗哗地往后翻着，张波说的没错，看日记就像把那天重新过了一遍。那些日子像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日记本，正如他们难以追溯的夏天。

　　“2018年2月3日，阴。
　　波：爱是自由意志的沉沦。
　　安：爱是一间破破小小的出租屋。”

　　雪下大了，窗外的雪花纷飞着，万籁俱寂。
　　小安不愿回想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关于潮湿的地板，关于争吵和离别。她翻到最后的空白页，盯着窗外凝结的雪花，忍不住笑了一下。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诉说着她的心事，“当冬天的第一片雪花落下，亲爱的，你也会怀念生命中漫长迷蒙的雨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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