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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站
车厢的摇晃逐渐停止，你睁开眼，透过车窗看见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金色麦田。
车厢内部静悄悄的，只有你一个人倚靠在车窗边，车门洞开着，能听见麦子被风吹动沙沙的声响。
到站了，你意识到了这一点。
你见过众多比这壮美得多的景象，你曾隔着冕旒看万官跪地高喊女皇万岁，你曾在末日观赏被你的□□点燃的一整座大厦的丧尸，你曾在北冰洋杀死怪物后隔着冰冷清澈的水面看着极光游荡过星空，你也曾在宇宙战舰上遥望太阳爆炸的余晖……但在经历了一个又一个世界后，再宏大壮丽的美景也已经难以再激起你内心的波澜，眼前这一幕自然也未能让你麻木的神经有什么感想。
“恭喜你，穿越者13807，你已经完成了1000个快穿世界的指标，可以回家啦。”
系统化作的绿眼黑猫轻巧地从空气中跃出，落在被阳光染成金褐色的木制地板上，猫爪与地板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金色的光线中激起一片浮尘。和往常一样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到来是不是不合时宜，它向你卖萌地咕噜了一声，毛茸茸的左前爪把一张车票往你面前推了推。
“拿上车票下车，你就可以回家咯。”
你知道，只要拿上这张来之不易的车票，然后走下列车的一瞬间，你就能完完整整地出现在自己最开始的世界里，时间不会流动，你的亲人朋友都还在，不会有人知道你曾经悄无声息地死亡过，在一千个世界流浪了多久。这些步骤早在一开始系统和你画大饼的时候就说了无数次，你早就烂熟于心，但是——“我忘记了。”你有点茫然地说。
“忘记什么了？”平时就习惯了你跳跃间断的对话，系统并没有催促你，而是“喵”地伸了个懒腰，把脑袋放在自己的两只前爪上，单薄的车票被这么大一只猫压着，显得有些可怜，“你说说，我的记录里说不定还能翻到呢。”
“……我忘记我以前是什么样子了。”你说。
任务中要假扮世界原主是家常便饭的事，为了保证任务成功率，绝大部分穿越者会选择与原主灵魂同调80%以上，你则是日常保持90%的同调。好处是即使原主最亲近的人也难以发现你们的不同，副作用则是取消同调，回到列车之后，你的记忆会出现损伤。
你父母的样子，你朋友的样子，你以前的样子……甚至你自己的世界也只剩下模糊不清的“安全度较高”世界的印象，在你经历过的一千个世界中普通得根本无法留下任何痕迹。
“你把自己忘记了，”系统喵喵地说，抖了抖耳朵，“这很正常，一百万个穿越者里有10个能完成指标，8个都会这样。”
“还有两个呢？”
“还有两个自杀了。”
你靠在椅背上，垂下眼，注意到毛茸茸的猫尾巴圈着你赤裸的脚踝，黑色的尾巴尖端是雪一样的白，像一小朵蒲公英——系统一直以来拟态的到底是黑猫还是奶牛猫？
“在你的记录里，我在以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人？”
“是很普通的人类，和你们世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差不多吧。”
“那个世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呢？”
“就是那样啊，大哭大笑，尔虞我诈，玩愚不可及的游戏，追求实现不了的目标。”
“我现在也是这样吗？”
“差不多吧，我也不是很明白你们为什么那么执着于回到原本的世界。”
虽然记忆不是很清晰，但你还是记得系统从你在第一个世界做任务就存在了，虽然它以前似乎说话没有这么人性化，也没有拟态成猫……
车厢再度安静下来，系统继续悠哉游哉地靠在你的脚边，似乎觉得你一时半会儿做不出选择，已经把整只猫坐在你的脚上圈着你的脚踝打瞌睡。麦子和阳光的气味随着风早已充盈车厢，让你恍惚想起某个副本里你似乎也和谁在这样的味道里睡着过，但是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起来，于是你放弃了。
“应该有成功回去的穿越者吧，他们都生活得怎么样呢？”
“会得到你们世界认同的幸福的生活吧——为了防止信息泄露影响世界线，穿越者的记忆和技能会被抹除，你们大概会觉得昨天没休息好有点恍惚，然后突然在学校里变得受欢迎，得到了一份体面的工作，考公考研成功上岸——诸如此类的。”
“那么让我去下一个世界吧。”你说。
“啊？”奶牛猫抬起头，你从那张毛茸茸的猫脸莫名看出了一种“你咋这么想不开”的困惑，“这一千多个世界的班你还没加够吗？”
你伸手，双手托在猫的腋下举起来，拖成一个长长的猫条，和明绿的猫瞳对视，“如果我选择自杀了，你会怎么样？”
系统喵了一声，“那我也死了啊，我都跟你绑定了。”
“如果我回到原来的世界了呢？”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的数据库里也没说其他宿主成功的系统怎么处理……也许我会被销毁，也可能会跟到你的世界去，然后变成一只普通的猫吧。”
“……你不能解除绑定吗？”
“我不。”
“……”
你叹了口气，“那我们一起去下一个世界吧。”
风声大了起来，你站起身，素白的裙角擦过车厢里成行的木制座椅，只有尾巴尖是白色的黑猫翘着尾巴跟在你的身后。
你抱着猫坐在前排，列车再次启动，即将前往下一个世界的站台。这之前有很长一段时间让你休息，快要睡着的时候，你迷迷糊糊地想起还有事没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猫的……”
“第3134个世界啊。”系统回答，不出意料地看到你已经陷入沉睡。它喵地叹口气，给自己在你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也准备睡了。
那是第多少次一千个世界的尽头呢，每一次她都会继续往下走，找不到回去自己世界的路，当时它跟着迷茫不知自己去向的新人穿越者，决定无论去哪里都要和她一起——猫的体型不大，在行李箱里也顶多占到一条大面包的空间，所以去哪儿都可以跟在她身后。
绿色的车票被留在车厢后排的地上，那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只是一张绿色的纸——很快被风卷入金色的麦田，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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