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昏君配咸鱼
1
我哥成婚了,是和与我们青梅竹马的林将军的女儿。
大婚那日我看着岁安穿着青绿色嫁衣,被我哥扶着跨了火盆。
我爹说岁安是下嫁,我们不过一介平头百姓能娶到官家的女儿是莫大的荣耀,况且林家只有岁安一个独女,若娶了她相当于半步踏入了仕途。
我爹胡乱说了一堆,我在旁边听着,虽然我觉得岁安嫁过来不是因为我爹天天给菩萨磕头磕出来的,而是她与我哥两情相悦,心甘情愿嫁过来的。
但我也不反驳我爹,因为反驳了他会骂我傻子,今日大喜,我何必去触个霉头,惹得我俩都不愉快,左右我也是高兴的,毕竟往日岁安与我和兄长相见难如登天,但如今成了亲,便可轻松了许多,不必再顾及什么了。
2
岁安嫁过来第二天,我醒来后脚刚迈出去第一步,就被我爹拦住了,我爹脸上的横肉颤抖了两下,冲我恶狠狠道。
“不准再没大没小的了。”
我茫然无措,问我爹,我怎么没大没小了?
我爹说以后不能叫岁安的闺名了,得叫她嫂嫂。
虽然我也不知道我爹究竟是怎么知道我一出门就要去找我哥和岁安的,但我也点了点头,我说好。
不过我爹仍然不太相信我,他觉得我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太多,已经把我列入了失信名单,我被我爹关在屋里,无聊的数被风吹落的枯叶。
咚——
树突然被谁踹了一脚,正在咸鱼摆烂的我被这下惊天地泣鬼神的巨响吸引了过去,是个同我差不多大的少年。
他身上穿着的破破烂烂,也不能说是破破烂烂,只是与我身上华贵的衣裳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衣服也是缝缝补补的,他看我过来,一脸戒备的抿着唇。
片刻后他莫名对我放松了警惕,眨了眨眼,问我是小少爷吗?
我摇头,在他错愕的目光中,我说我叫谢逐安。
他沉默片刻,喃喃自语。
“还真是个傻子啊?”
3
早膳时我如愿见到了我哥和岁安,我发现岁安好像变了,她跟我哥一样沉稳了,这也让我瞬间回忆起我爹说的她是我嫂嫂了。
我毕恭毕敬的喊了她一句嫂嫂。
岁安谦和的颔首,她没唤我谢小猪,从前都是唤我谢小猪的,因为我幼时有些讲不清话,她翻墙过来找我哥的时候看见了我,问我叫什么,我磕磕绊绊的说出了谢逐两个字。
结果岁安捧腹大笑,还指着我说谁家男儿郎叫谢猪。
我气的浑身发颤,我哥一边笑一边给我顺气,他给岁安解释,说我的名字不是谢猪,是谢逐安。
追逐安康的意思。
岁安问我哥为什么我不叫谢安康,我哥被她清奇的脑回路震得沉默了良久,回她说因为不好听。
岁安又说,那为什么不叫谢追安,我哥说因为有种追不到的感觉,说这话时他悄悄瞥了岁安一眼,岁安没注意,长长的哦了一声。
聊的久了,我发现岁安好像也没那么讨厌,她或许只是没脑子罢了,如果将她没脑子作为前提,那么她说的一切话都情有可原了。
岁安问为什么之前没看到过我,我哥说因为我小时候病的厉害,只能靠药吊着一条命,现在好些了,是可以出来晒晒太阳了。
岁安哦了一声,说我命运多舛,实在坎坷,随后故作高深,又说我前半生蹉跎够了,现在开始就会走向人生巅峰。
我想说我才九岁,哪来的前半生啊,难道我十八岁就要死了吗?
不过我那时候说话费劲,便只在心里吐槽,面上老老实实的端坐着,不吭声,他俩也不嫌弃带着我这么个累赘碍眼,每次都带我一起。
4
冬日了,我病了一场,我哥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嫂嫂也红着眼,说起来,岁安嫁过来好久了,我都习惯了叫她嫂嫂。
我爹这回不骂我傻子了,只是轻唤着我的名字。
外头下了好大的雪,我烧的厉害,感觉好冷,我叫了好久都没人听见,我觉得可能是外头急促的雪声盖住了我的声音,我蜷缩着身子,把自己裹在被里,试图取暖。
太冷了。
钻心刺骨的冷,就像是把我整个人都泡在冰水里,五脏六腑都冻得生疼,脑子里像是装满了浆糊一样,昏昏沉沉。
半梦半醒间,我感觉有人拿冰水往我头上孵,我气的想骂人,但我没力气了,最大的抗议便是哼哼唧唧的说出了个冷字。
我没想到我的嗓子哑成了这样,当即就闭了嘴,有种再说一句话这辈子都得当哑巴的感觉。
身上忽然一重,我感觉被什么重物压住了,动弹不得,我挣扎了半天,最后不知道是被那东西压昏了的还是困得睡着了。
我再醒时我爹正抓着我的手哭的跟我死了一样,这让我虎躯一震,抽回了手,我爹也被我吓得虎躯一震。
半晌,他问医师不是说我死了吗?
我一阵无语,还没死呢,真是我亲爹。
我亲眼看着我爹拽下我床角挂着的白绸缎擦了擦眼泪,指着我半天憋不出话,还是我先开口的。
不过我刚开口就一阵无声。
得,真成哑巴了。
我爹蒙了,我哥眉头紧锁,我嫂嫂又红了眼,我沉默了,倒也不是我不想说话,只是我说不出话了。
害,早知道我昨天就不说自己成哑巴了,我也没想到这事还能成真啊。
我闭上了眼,眼不见心不烦,只要睡着了肯定就感觉不到,唇角忽然被水洇湿。
有人想喂我水?
我睁眼,看见了那个踹树少年。
踹树少年这回身上穿的干净了,脸上也白了许多,虽然比不上我白,毕竟我是那种将死之人的毫无血色的白,简单来说就是跟僵尸差不多。
他长得清俊,眉眼温和,与我哥一样,都像是那种谦谦君子,但是他踹树的时候跟我哥不像,我哥是真君子,他是长得像君子。
不过他看起来比我哥更像个书生,俊俏的很,卖去南风馆大概能值千金,当然我不会卖掉他的,因为府里的人能长得像他这般好看的少之又少。
5
他对我很有耐心,每回我夜里惊起时他都会第一时间进来看看我如何了,我感觉他挺厉害的,我没喊他他都能知道我醒了,这可能就是传说中武艺高强的人的灵敏五感吧。
他不等我在他手心写字就率先拿了杯水递给我,我喝了一口,好多了,但还是咳了起来。
他默默站在我榻边守着我,我拽了拽他的手,他会意,立马伸手,我在他手心慢慢悠悠的写着字。
他在轻颤。
我觉得好玩,于是更慢的在他手上一笔一划的写着,察觉到我的手落在他手心时他颤抖的想要将手指蜷缩回去。
我没阻止他,嘴角不受控的扬起了一抹笑意,抬眸看着他。
你叫什么?
他一愣,犹豫了一会,回我。
“步伏。”
…不服?
怎么会有人比我的名字还要草率。
我怀疑他在骗我,又在他手心上写了俩字。
真的?
他点头。
原来他叫不服,果然是不一般。
6
我爹昨天高兴的把七大姑八大姨都请来了,我想出去但被我爹锁住了,只有不服有钥匙。
我敲了敲门,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当然,他全然不顾我。
既然如此,我就只能装死了。
我猜他的听出我呼吸是否停住了,不然怎么会在我夜里忽然惊醒的时候第一时间冲进来,肯定是听得到我呼吸的急促。
我开始憋气,果然,门前一阵金属撞击的声音,我憋气前特意躺在地上,装成求助未果的模样。
他一推门就看见躺在地上失了呼吸的我。
刹那间破门而入费力的把我扶起来,我感觉到他浑身都在发颤,果然他还是锻炼的太少了,连我这么瘦弱的病人都搬不动,真是没用。
我听见他在叫我的名字,叫了很多遍。
我正想继续逗逗他,唇上就压了个软乎乎的东西,往我嘴里灌气。
大脑一阵空白。
心脏像是前线敲得激烈的战鼓一样,咚咚咚的从胸腔传遍四肢百骸,最后在我的耳朵里不断作响。
我终于顾不得好玩了,连忙装咳嗽,不过他给我输送氧气的时候是压在我身上的,所以我睁眼时看着脸色泛红的他茫然的眨了眨眼。
他则看我片刻,别开头,解释了一句。
“…拿东西,东西在你的床上。”
可我的床上只有衣裳,我伸手拽过一件衣裳,递给了他。
这衣裳还是我的。
肉眼可见,他整个人都像是只熟透了的螃蟹,本来白皙的脖颈此刻也烧得厉害。
我没能如愿出去看院内发生了什么,但他也没能如愿去外头站岗,他被我拽到我身边,我抱着他,在他手上写道。
陪我,我无聊。
7
我哥跟着林叔走了,也就是嫂嫂的父亲,昨天是给他的饯行宴,他们没让我去送我哥。
我猜是怕我给他们丢人,毕竟我不光是个病秧子,还是别人嘴里的傻子,如今更成了哑巴,林将军女婿家有个又哑又傻的弟弟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
我倒是没怎么伤心,反正我哥跟着林将军肯定能回来,我又不是见不到他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我正站在窗边欣赏风景,不服便将一件沉重的大氅披在了我肩上,我微微蹙眉,他有些不自在的安慰我。
“大少爷昨日说要给您带礼物的,老爷不让您出去是因为…”
他欲言又止。
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我想看看他能编出什么鬼话糊弄我。
“因为老爷知道少爷体虚…”
他刚说完这话,我就狠狠的捏了捏他脸上的肉,虽然掐不太起来,他太瘦了,哪怕我已经尽力投喂给他好吃好喝他也没涨多少肉。
不服一脸不服气的看着我。
我拽过他的手,在他手上写。
不能说我虚。
我又想了想,在他手心上划了几道,改了口。
我不虚。
迎上他那狐疑的目光,我又打量了一下他,看起来是挺瘦的,我应该能抱起来。
然后他真被我抱起来了。
他被我抱起来的时候满脸蒙,我冷哼一声,我就说我不虚吧。
而后我放下他时,眼前一黑,倒在了他怀里。
8
我哥走的这段时日常常给家里写信,嘱咐我嫂子的话最多,给我爹的第二,我只有两个字。
安康。
我面无表情的将这破信卷成一团,往窗外丢,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形,落到地上砸起了雪盖在它身上。
不服又来了,他来的勤,几乎日日都与我厮混在一起,我也习惯他走路无声,经常出现在我身后。
如果不是知道他是我家仆人,我差点就以为他是来我家杀我的了。
“你不写回信吗?”我特许了不服可以叫我名讳。
我摇摇头。
在他手心上写。
他又不是不回来了,急什么。
他的手还是像上次一样颤抖了一下,无论我在他手心写了多少遍字他都会颤抖着手,让我莫名有种想让他一直颤抖下去的想法。
9
天儿越来越冷了,我哥还没回来,嫂嫂我也看不见,估计是在屋里替我哥我林叔祈祷吧。
听下人说嫂嫂经常在屋里祈祷,虽然不知道求得是什么,但我猜是求我哥和林叔平安归来。
“别瞧了,外头冷,你身子弱,再吹了风。”
他伸手把窗户关上了,但夜里还是将我冻得浑身发冷,不过我把他叫上来跟我一起睡之后就暖和了好多。
我抱着他,安心的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被一阵钟声敲醒的,脑内的弦像是断了,我飞快的冲出门外。
铛——
纸钱夹杂着落雪,院内没有一处不是白的,丧钟响了。
我一阵恍惚。
…谁死了?
我爹?我哥?还是我嫂嫂?
我骤然惊醒,推开了不服,赤着脚一步步走向停在院里棺木。
轰隆——
棺木被我用力推开,里面躺着的是我的兄长。
我哥。
死了。
我哥死了。
我不知道我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觉得眼睛发酸,喉咙像是吞了刀子一样,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怎么会死了。
他不是日日往家中寄信,不是说要带礼物给我么?
10
那天我浑浑噩噩的跪了一夜灵堂。
第二日是被不服发现我昏死在里面,他把我救了。
我爹也在身边。
“我哥呢…”
我的嗓子好了,毫无前兆的恢复了。
我爹哽咽了起来,他跟我说我哥跟着林叔赈灾,结果没想到那灾区闹起了瘟疫,他为了快些回来就冒着风险以身为引,助医师试药。
…怪不得。
他知道我性子冷淡,即便是书信有所不对也不会察觉,更不会关心他。
所以给嫂嫂和我爹的信都是他强撑着精神写的,到我这他不担心露馅,所以只写了安康。
安康。
我忽然嗤笑一声,把我爹吓了个够呛,一只胳膊挡在眼前,笑的像是疯了似的。
我哥下葬了,我没去送他,谁让他骗我了,他不是安康么,那便自己走吧,我不送他了。
不服问我为什么不去,我敷衍了他一句,我说懒得动。
他眸色复杂,半晌没再与我说话。
我又病了,病的比上回还厉害,连起床都要废好大力气,我问不服我像不像个废人,结果不服以为我要自残,立马安慰我说我还有他。
我认真的思索了一下,问他:“你不会成亲么?”
他被我问愣住了,好一会才回我一句:“…我不知。”
我叹了口气。
“成亲了你就是你娘子的了,哪里还是我的了?”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最后跟我说他不成亲了。
我当然不信,我哥小时候还跟我和岁安说他不成亲呢…他这不也跟岁安成了亲?
不对,我没哥了。
她也不是岁安了。
11
嫂嫂吐的厉害,后来说是她有孕了,家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了,像是谢尘玉的饯行宴一样热闹。
谢尘玉就是我那短命兄长,因为他骗我,所以我不叫他哥了。
脚下一滑,我失重的朝前头跌去,要凉了。
疼痛并没有到来,我被不服拽了一把,他又白净了些,长得更好看了,我觉得等他成年定然会引得一堆小姑娘喜欢。
连带着我也可能被当成给他传递情书的工具人,不过我本人是很喜欢这些八卦的,我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
不服觉得我是傻了。
“以后咱俩合作吧?”我决定抢占先机,跟他说好等他十八我来送情书,但前提是我看看情书里写的是什么。
不服懵懵懂懂,问我合作什么。
我贱兮兮的笑着没告诉他是什么。
“你先答应我。”
不服虽然很不服,但还是答应了我。
但我还是没告诉他是什么,我只说时候未到。
他也没再追问我,我也乐得自在。
病虽然没好,但我心情好了许多,平日里逗不服时心情最好,因为每回他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让我有种错觉,感觉我是个什么洪水猛兽,或者绝世高手,能把不服吓成这样。
12
林叔死了,林家没了。
一个人都不剩。
唯一留下的是有孕的嫂嫂。
太医说是因为林叔染上瘟疫并未及时发现,等发现时已经晚了,府的人无一幸免,至于为什么没有外传…
“他下令把门窗狗洞都封死了,当时下人门还以为他是搞什么幺蛾子,结果…”我爹别过了脸。
林叔的确是跟我一样荒唐的人,也多亏了林叔做事不讲缘由,要不然此刻街上肯定全是瘟疫。
没准我家也跟着受累。
嫂嫂听到消息的时候昏了过去,不过腹中胎儿无恙,我爹怕她做什么傻事,叫了个丫头日日陪在她身边。
我看着她整日郁郁寡欢,有时我甚至觉得她不是岁安了,是不是什么鬼将她上了身。
岁安从来没如此颓废过,也没有这么安静过,虽然嫁过来后她便开始学着女红刺绣一类的,因为我哥经常在她耳边叨扰,说谁家的娘子给他兄弟绣了荷包,绣了腰带,他羡慕死了。
后来嫂嫂学了女红,给他绣了个四不像的荷包,但他十分丢人现眼的拿着荷包绕了一圈,甚至一边走一边说娘子送我的,最后是我爹看不下眼把他拉了回来。
大概是因为刺绣的缘故,岁安是稳重了不少。
可我觉得那不是岁安了。
我去看岁安时,她失焦的双眸短暂的亮了一瞬。
“谢小猪。”
她叫我。
我想喊她岁安,但又想起我爹说的于理不合,我喊了句嫂嫂。
她眸子里的光又暗了下去。
我听到她说没人喊她岁安了。
能喊她岁安的人,都死光了,我也快死了。
13
岁安的名字同我的名字其实大差不差,都是想让我们平安。
她当时将她名字的时候笑嘻嘻的说她父母想让她岁岁平安,所以取了岁安二字,我哥当时说太巧了,我的名字也是这个意思。
岁安当时气的翻了个白眼,说才不一样。
我哥不懂她为什么生气了。
不得不说我哥是真的笨,女孩子嘛,怎么可能不想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当然,我这个男孩子也想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但是我失败了,投胎成老二了,果然投胎也是个技术活,我就没投明白。
不过我还从不知道不服的名字是何用意呢。
我偏头,问不服。
“你名字是什么意思啊?”当然为了礼貌,我率先讲述出我名字的用意了。
回应我的是一阵沉默。
14
嫂嫂生产时是秋天,但我起的晚了些,醒来时只听别人说家里添了对龙凤胎,我爹说妹妹可以随母姓,毕竟林家家产总要有人继承。
嫂嫂也同意了,她叫我来问我如果谢尘玉在的话他会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我告诉她承安。
因为名字里带安似乎真的能平安。
我爹不同意,说小辈不能跟长辈同字,不然就是差了辈分。
我说我换成谢逐平也行,被我爹骂了半个时辰。
最后丫头叫了林宁,安宁的宁,跟平安差不多意思。
侄儿是我爹取得名字,叫谢清,说是以后像他外公和父亲一样,当个清白不受贿的父母官。
我想问万一他不当官呢,但我知道我这么问肯定会挨骂,于是我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我还挺喜欢小侄女儿的,她看着就比我侄儿乖,我问不服我侄女儿可不可爱的时候他竟然还躲着我。
肯定是因为他嫉妒我才十六就有了侄女儿侄儿,而他没有。
15
夜里我迷迷糊糊听见了不服的声音,正在我打算问他在干什么的时候身前一片一暗,我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不对劲。
不服不会这样看着我,他会直接上床来的。
我瞬间寒毛立起,却不敢动也不敢说些什么。
我知道,如果我动了,必死无疑。
我只求这些人是来抢劫的,而不是来杀我的。
不过我想错了,他们好像就是冲我来的,我被蒙上双眼后扛着带走了。
那应该没事了,绑架我要赎金罢了,不会伤我性命。
“逐安。”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立即睁开了眼,但眼前的人让我觉得陌生又熟悉。
他是不服。
可他穿的衣服,是龙袍。
我看着他,什么话也问不出口,最后我闭上了嘴,沉默的移开了视线。
他是故意的,明知我不想深究缘由,非要我出口问他,他别过我的脸,逼我看向他。
“不问问我要对你做什么吗?”
我无可奈何,索性随他所愿,冷淡问他:“做什么?”
他半天只是安静的盯着我看,不吭声。
我不想继续看他这张脸了,好困,想睡觉。
我每次睡不够都会头痛欲裂,这回也不是例外,我是被他背着到寝宫的。
“何必。”我问他。
他不回我,我也撑不住,睡了过去。
16
他说带我回来是为了治病,我不信他的鬼话,自古伴君如伴虎,我不想在他身边奉承他。
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他在喂我吃饭喝茶。
“陛下不必屈尊,草民无福消受。”我正打算说出下一句让他放我归家,就听他问我为何变了。
我觉得奇怪,我不一直都是这么一副烂样么,有什么好变的?
想回家便算是变了么?
我的病还是更严重了,大概是我心情不好的缘故,导致我醒着的时候越来越少,我看得出不服在替我着急,他甚至在太医诊出我药石无医的时候发了疯。
我看着他发疯,觉得吵,皱着眉,不合时宜的咳了两声,太医向我投来感谢的目光。
他到底是没再发疯,只是那一地狼藉他也没收拾,我也不管。
宫里的日子实在无趣,我除了喝药便是睡觉,时不时还听着不服摔东西来一句治不好他就陪葬。
他火气还挺大的,在我家时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或许是因为他隐藏的太深了吧,反正不怪我就是了。
宫里人见我都挺尊重的,估计是不服跟他们说了什么,我过得还算惬意,他允许我在宫里随意进出,只不过不允许我回家。
我问过他为什么一定要我在宫里,他说是我说要他陪的,我觉得他在无理取闹,我让他陪不是让他在我家陪我吗,谁告诉他把我拐到宫里来跟他大眼瞪小眼的。
17
我在御花园里听到小宫女们说林家女婿家也全死了。
霎时,我体内的血液凝固殆尽,浑身凉的与这天气格格不入。
林家?哪个林家?
一个答案已经在脑海里浮现,只是我不敢确认。
直到我听到不服的声音时,我终于确认了我的想法。
“你知道了?”
他是为了杀我们来得。
我控制不住的颤抖,嗓音嘶哑:“我兄长,是你杀的,对么。”
“岁安死了,我爹、林宁、谢清都死了对么?”我的声音几乎是压制不住的嘶吼了起来。
他的沉默是回答。
我没追问他为何要杀他们。
我知林家手握兵权,且在朝上话语权极重,因此岁安嫁来时我爹才那么高兴,而权臣最大的弊端便是会引得皇帝猜忌,自古功高震主之人都死无全尸。
我以为林家只有岁安一个女儿皇帝不会再觉得林家是个危险了,没想到,他竟是想连我家一并除了。
也是,权臣和商贾联姻,何人不忌惮呢。
“为何不杀了我。”我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不想看见他了,我紧闭着双眸,声音也不再不受控制,只是淡然问他。
我猜不出他为何不杀我。
或许是觉得我像个玩物一样,任人宰割,觉得稀奇就留了我一条命。
又或许是因为在府里时我待他不错,他是个知道报恩的,便念及旧情,放了我一条生路。
“逐安,好了,回宫。”
他没说为什么,我识趣的不接着往下问了,左右我是想活命的,在能活着的情况下,我是想的。
18
他生性多疑,大概亲自卧底到我家也是因为怕外人里应外合,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可用之人,他本身就是一个傀儡。
傀儡皇帝,若想逆风翻盘,难上加难。
所以他决定深入腹地,但因为林府森严,他混不进去,干脆就趁乱混进谢家,刚好在大婚,人流量大且杂。
至于他为何会接近我,大概是想博取我的信任后让别人觉得他做的任何事情皆是我授意。
林府或许也不是因为林叔封死了门,而是他把门封死,使里面的人无法求助,活活困死在里面。
不过这回倒是知道为何他这些日子不让我出宫了,原来是怕我知道真相,与他决裂。
他这倒是想多了,我怎么会与他决裂,我的命还在他手上,我不敢啊。
但我现在看见他就觉得恶心,大概是真被他干的事恶心到了,每次见到他的时候我都会呕一下,哪怕有时候是呕不出来的。
但这位皇上似乎没觉得我是看他恶心,他觉得是我病的更厉害了。
他又叫了太医来给我看病,太医说我活不过三月。
他拽着我的手腕,不松手,像是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一样,他让太医再看看。
再看几遍我该死还是要死啊,有这时间不如多给我送点山珍海味尝尝了。
说实话我还真没什么朋友,除了岁安,岁安也不算了,她是我嫂嫂了,因此也没吃到过朋友送的什么东西。
当然,我没有把他当朋友的意思,一来是我高攀不起,二来是我只是想勒索一下他,他一国皇帝被我勒索一下也不会破产,况且他都杀我全家了,我只要点吃的不过分吧。
在他守在我床边时我拽了拽他衣袖:“后日是我生辰,你不打算补偿我点什么?”
本着能坑多点就坑多点的原则,我又补充了一句。
“我大概只能过这一回生辰了,你不会忍心我死前最后一个生辰都没过上吧。”
事实证明,他不忍心,他还是有点良心在的,他应了我的话,叫我想点什么点什么。
说完菜名叫宫女记上。
我立马垂死病中惊坐起,还有这等好事。
我当即报了一堆菜名,看着他在我面前逐渐崩塌的脸十分欣喜。
因为我点的都是国丧或者天子寿辰才能见到的菜系。
问就是他把菜谱给我了,我看见哪个菜下面写着国丧和寿宴的菜我就都点了不止一份。
要知道这些菜平日里天子也是吃不到的。
但不服是皇上,一言九鼎,答应的事情就不能收回了,我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黑,我越来越高兴。
19
其实我生辰不是后日,还要再等几月,但我觉得我这身体撑不到我十八岁生辰了,有种明天就要死了的感觉。
所以不能便宜了他,死前好好坑他一把,算是报应。
我为什么不说明天?当然是因为我今天吃饭了,留出明天一天不吃饭等着吃我自己的席了。
我没吃饭那天竟然都不觉得饿了,我感觉可能是因为我要死了,身体机能退化了,所以它觉得我吃不吃饭都一个样,干脆不折磨我了。
听说他被弹劾了,别人说他一个皇上不务正业竟然敢在后宫养男宠。
我一听这话便来了兴致,我问宫女男宠是谁,谁知宫女一言难尽的看向了我。
得,我还成男宠了,死前失了清白,当真是倒霉透顶。
20
宴会如我所愿上满了一溜,因为我宫里摆不下,宫里没有一个寝殿能一口气放的下我点的那么多菜,所以皇上干脆把宴会搬到了御花园。
还真别说,御花园的景色甚美。
就是坐我面前的人有点煞风景,不得不说他挺矮的,堂堂一国之君还没我一个病秧子高,传出去当真让人笑话。
当然,第一个笑话他的是我,反正快死了,他要是忍不了就赐我一杯毒酒,喝完全渡给他,让他陪我一起死。
“你好矮。”
喧闹的宴会瞬间因为我一句话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他,生怕他一个生气把人全砍了。
不过我不怕,我有预感,吃完这顿饭我就会死。
在场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无人不怕天子之怒。
他淡淡的应了一声。
我也一愣,本来以为他会想杀了我,我连喂毒酒的办法都想到了,结果他居然没生气。
没生气也好,那我就继续吃菜了。
宴会上丝竹声声响,这天似乎格外漫长。
我吃了好半天都没结束,也可能是因为我吃的太撑了,吃不下去饭才会感觉时间过得慢,听说干一件讨厌的事情会感觉时间过得很漫长。
我看了眼满桌的菜,又看了眼比我矮的皇上,我感觉跟皇上找死能让我死的更慢一点。
于是我跟皇上说不想吃了。
他一挥手就将宴席撤了下去。
御花园里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谢逐安。”皇上的声音带着几分恳求,“你别死。”
我无聊的找了棵树靠着,闭上双眸。
“你叫什么?”
我问他。
他一怔,没想到我问的这么跳脱,但最终也是开口回了我的话。
“秦绍。”
我感觉我有点晕,眼皮像是千斤重一样压的我撑不开眼,耳旁不断响起秦绍的声音,我听见他叫我名字了。
我也听见他大吼着叫太医,但是太医也得休息啊,你要不要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你还叫人家刚走的再回来给你连轴转。
这是什么小昏君。
要不是因为他是皇上死了天下大乱,我肯定此刻就把他毒死,他实在是太吵了,吵的我死前都睡不得一个安稳觉。
好烦啊。
21
秦绍没再继续吵了,或许是意识到他再吵也没用了,谢逐安死了,他叫不起来了。
秦绍把他葬在了皇陵里,照着秦绍的话就是他死了也得遵守诺言,要陪着自己。
接连几年秦绍平定了动乱,成功将失了的兵权全部收回,后来他微服私访时捡回来个孩子对大臣的解释是刚好他不举,就放在他这养着,左右他也没什么旁的亲戚,大臣们开始反对了一下,后来被他给斩首的速度给吓了回去。
民间谢家连锁的铺子还开着,不过谢家家主从不出面,民间有传言说他是隐士高人,不便露面,也有人说家主身体不大好,一直在养身体。
后者更为流传,不过没人记得谢家家主叫什么,只知道他姓谢。
民安十五年,太子秦清逼宫,刚一上位就将暴君的罪行桩桩件件分毫不落的昭告天下。
林家沉冤得雪,连带着谢家一并封赏了。
秦绍退位了,太子秦清登基时,他在宫外手里捏着一杯茶,茶中倒影相映,他看见谢逐安了。
“你来陪我了。”
城中上方乍然开出绚丽的烟火。
那是庆祝新帝登基的烟花,秦绍登基时没见过。
人有时总会怀念曾经亲手销毁抹去的东西,秦绍便是这样,毁了后就会时常想起这东西的好。
谢逐安在他心中并非是刻骨铭心一眼惊鸿,反而像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可怜人,但就是这么个可怜人让他惦念良久。
他不惊艳,只是与他而言,无法忘怀。
或许,他曾想过就这么跟谢逐安纠缠不清一辈子,是在被谢逐安当成暖手炉的时候,还是在他问他叫什么时,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冒出过这样的想法了。
一个傀儡皇帝和一个短命鬼,的确是良配。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