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辞

作者:玖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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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中之仙


      初回宴州,曾开炎效范蠡,从商道。几年励精图治,经商之步正好踩上了宴州一点点变成繁华“小江南”的兴起之路。于是又过不长光景,那个起初连匾额帆旌都无处悬挂的无名小摊,成了宴州繁华街巷里的小食肆,宴州繁华街巷里的小食肆,最后又成了宴州数一数二的大酒楼。酒楼兴建之时,曾开炎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他还是没能实现他对沈兰的承诺。沈兰陪他走到现在,还是与他共担了一路上所有的苦。

      这些年里,纵有宴州日渐兴旺的商势为依凭,白手起家的商贾之路也终究多舛多阻。低谷时,沈兰瞒着曾开炎,又弹响了那五十弦之音,那时的她已不再是歌台暖响里的云中仙,一曲弹罢,不过毫厘银钱,五十弦弦音响彻,经年里琴茧她爬上指节。后来,曾开炎生意转好,他便向沈兰开口,要把这支撑着二人共度困苦的弦音留在酒楼里。

      他说守得云开见月明,五十弦的好弦音该有人承继,好曲子该让更多的人听。

      沈兰应下,她明白曾开炎早已知晓一切,但她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开始传授琴艺给想来酒楼寻一条谋生之路的女子们。她与曾开炎之间无需多言,一切早已心照不宣。

      再后来,曾开炎终于把酒楼做大,开到了宴州城东,烟云相连的繁华之地。他选了新址,为酒楼挂上了牌匾。

      湘云楼。

      “湘”字为凭,沈兰,她永远是那日朱楼之内惊鸿一瞥的兰湘,永远是他心里的云中仙。开张那日,曾开炎向沈兰捧出了他所有的盛大辉煌,一日张罗辛苦,夜里回到府上的曾开炎进了房间,捧给了沈兰一把糖。

      沈兰看着糖,想哭,最后呈现的却还是笑。她笑,笑曾开炎多大了还买糖来吃,然后她吃下糖,说是甜的,一直是甜的。

      ***

      “曾开炎与沈兰在湘云楼开张前的苦,便是姑娘所言的地狱吗?”

      “当然不是。”渝娘道:“能和心爱之人向着更好的地方携手并行,苦也是甜了。”

      “所以姑娘所说的地狱是?”

      “人心鬼蜮。”

      回答凌风雪问题的是周怀忠。

      他进门,带来了一份案卷。

      “世事漫随流水,轮回兜转间分分合合起起落落才是常态,没有人能一直在至高之位上久居不下。”周怀忠道:“可偏偏在宴州就是有人就想把持着那位置久居不下。”

      “这个人是谁?”凌风雪看到了案卷。

      “陈文清。”周怀忠举起了案卷,晃了晃。他道:“此人致仕之前是宴州知州,也是在任时令这案子草草封卷的人。”

      “他本和湘云楼没有半点关系,不该出现在沈姐姐与曾老板的故事里。”渝娘道,她把故事讲到这里,整个人已不见了此前的温婉柔情,她眉宇越蹙越紧,攥着粉白袄裙的手松了开,抬起在鬓边,摘掉了那朵象征她身份的粉芙蕖。

      周怀忠看她,长长一叹,复对凌风雪说道:“凌公子,接下来的故事,我来讲。”

      ***

      周怀忠为凌风雪讲述了一个传闻,说完了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让凌风雪有些惊讶,因为在接下来周怀忠的讲述里,很久,这个故事的主角曾开炎和沈兰,都没有出现。

      “人生在世,有很多变化,是很多人无力左右的。”周怀忠道。

      时间回到湘云楼开张的第三年。

      唱词佐酒,莺语披新。台上花魁轻歌曼舞抛红袖,台下看客肆杯停箸竞风流。

      湘云楼开宴,添酒回灯间,张罗着酒宴诸事,笑迎八方来客的老板还是那样的纯直良善,只是眉目之间已不见了年少时的稚涩与赧然。

      这一年,湘云楼门庭若市。这一年,曾开炎和沈兰的故事里走进了许多不相干的人。

      这些人包括严充、刘春良、王协,还有陈文清……他们来左右这个故事,或者说,左右故事里的人的命运。

      严充那时已在宴州钤辖司里做事,只是还不是手握权力的兵马使。

      刘春良一直都是商人,只是那时宴州的官粮军粮,他还都鞭长莫及。

      王协是当时的宴州土木坊管事,城中兴土木,起朱楼的大小营造事皆由建造坊主理,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却全仰赖土木坊供给。

      陈文清那时还未致仕,是宴州大权在握的知州。

      这些人当时各自在军、商,吏、政,本不该有什么密切的联系。他们之所以会彼此关联,是因为宴州当地的一个江湖组织,天雄会。

      天雄会的存在是专门帮人解决麻烦的,严充当时的麻烦来自于刘春良。刘春良那时开始做粮草生意,而严充正好管着钤辖司对外的采买。他几次登了严充的门,想要通过严充把生意做进钤辖司去。每一次登门,严充都会见他,可都不怎么热情,有时还会把一些贵重得不合规矩的伴手礼给刘春良还回去。于是刘春良的麻烦也来了,他觉得严充是个刚正不阿又顽固不化的人。

      而一次偶然的机会,刘春良在湘云楼看舞时,意外地见到了严充,他发现在湘云楼里听曲喝酒的严充,和平时所见的不太一样。

      湘云楼里一晌贪欢的严充也注意到了刘春良,他挥挥手把人招呼了过来,然后借着酒意说着最清醒最直截了当的话。

      我最近遇上一个大麻烦,严充这样说。

      刘春良很识相,自然问他,什么大麻烦。他问完,严充便指着他说,就是你这个大麻烦。

      严充的意思,是自己碰到了一个不怎么会办事的商人,他问刘春良,会不会觉得他的大麻烦就是被这商人缠着,想他办一些不该钤辖司办的事?

      刘春良听后说是。严充又问,那你觉得这商人这样想是不是很愚蠢?

      严充口中的商人自然指的是刘春良,可刘春良不觉得严充这样说是在笑话他,他反倒觉得严充正在给他机会。于是他又回答说是。他笑得比严充还要起劲,一边笑一边说,那商人确实很愚蠢。

      严充对刘春良这样的反应很满意,于是他说,他一直在等这愚蠢的商人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地点跟他谈生意,而不是直接敲开钤辖司或者他的府门。

      他说他要谢谢湘云楼的曾老板,曾老板把这时机、地点都一一安排给了他。

      客人们的事情,湘云楼当然不能听,这根本就和曾开炎没有半点关系。

      可很多的客人就是要把各自的麻烦借着声色犬马的遮掩来解决,比如严充和刘春良他们的暗地交易就在这一夜的歌筵之间,秘密地开始了。

      交易开始,麻烦解决,可新的麻烦很快又找到这两个人。他们的交易被楼里一个清倌无意间听到了,这个清倌原是个街头流落的可怜人,无父无母,无名无姓,被沈兰接济后带在身边。沈兰给了她名字,教了她琴技。浴兰汤兮沐芳,华彩衣兮若英。沈兰说,她的名字就来源于这《九歌》之中的“兰汤之浴”,问她不如和自己一样,也取《九歌》中的一句,叫做沐芳好不好?

      这时无意间听到严充与刘春良私下交易的清倌,就是后来红瞳血玉杀人传闻的主角,沈沐芳。

      贪欢享乐,酒色侵蚀掉了严充练兵时攒下的那点体魄和力量,却还给他留下了些许从军之人的洞察与机警,密谈之中,严充率先发现了沈沐芳,接着刘春良在严充警醒的反应里也发现了她。从那一刻起,他们都又惹上麻烦了。

      而那一夜的湘云楼里,有麻烦的不只严充、刘春良和沈沐芳。

      还有王协。

      王协的麻烦来自于近来城南的营造。宴州要在城南兴建土木,建造坊新换了个清廉之人来主理,一个名副其实的清廉之人。这个人叫薛韦如,他发现了王协在营造中克扣钱款,供给土木材料以次充好。

      不过这还只是王协一众勾当里的凤毛麟角。

      周怀忠给凌风雪算了一笔账。

      一户人家,做点买吃食的小生意,一月大概可有三十贯钱的进项;一个轿夫,抬一个月的轿子,所拿月银不出七贯钱;市井生意里,买鲜花进项多些,可有有限于时令。宴州不比京城,时令最好时,买花人把采买的牡丹芍药,棠棣香木全部卖出,所得也不过五十贯。

      陈文清“体恤”民情,说城南坊间屋舍,大多年久恐不坚牢,便授意土木坊建造坊联合起来,逐坊逐户排查。王协携土木坊往城南,排查出危漏之处,便以修葺之名,问住家索要营造之款。修葺屋舍的是建造坊工匠,可来问住家讨要银钱的却是土木坊。

      确切地说,是王协手下打着土木坊旗号办事的,天雄会。

      修缮房屋,并非一朝一夕,那些日子里,只要工匠来几次,天雄会便会在随后出现几次。每次出现索要的款项,最少也要二十贯。城南万延坊里,有人不肯给,也给不起,报了官,陈文清便做做样子,抓了几个天雄会去要账的泼皮。那之后,天雄会再没去袭扰过那户人家,那户人家的人却莫名…都失踪了。

      后来,那户人家的院子破败下来,在某一夜响起了诡异的歌声,成了鬼宅。鬼宅所在,生出一桩公案,万延坊鬼案。

      再后来,纵使一次二十贯不啻,不愿给的人也少了许多。从前不愿给的人现在给出了银钱,但原本就没有银钱可给的人就算畏惧,也毫无办法可言。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屋舍里刚刚被修理的墙体开始一点点晃动,屋宇从边角起一处处塌落,摇摇欲坠到最后,在某个不经意的刹那,彻底坍垮下来。

      遮风避雨的屋墙在一番修整后反变成满地扬起的齑粉,混进死伤的血污泥渍,最后一地狼藉。愤怒,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燃起的。

      在王协正为薛韦如发现了他以次充好之事而头疼的时候,陈文清派了其亲信找到了王协。

      亲信告诉王协,坊间群情激奋,百姓怨声载道,天雄会做得太过了。

      王协听了陈文清的吩咐,找去了天雄会的人想要告诉他们做事收敛些,可他到了那里,天雄会却先又抛给他了一个眼下不得不解决的麻烦。

      他们最近上了一户人家的门,那人家当时给了他们修葺的银钱,可后来他们才知道那是缓兵之计。那家人要报官,不报知州陈文清,他们要上京,去报京兆府衙门。

      这下,严充、刘春良、沈沐芳、王协还有陈文清,全部都有麻烦了。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天雄会是专门帮人‘解决’麻烦的。”周怀忠道:“昨夜杏花楼开宴,林媚姑娘跳舞春风,本该还要跳给一个人看。”

      “赵元竹?”凌风雪问。

      “公子睿智。”周怀忠道。

      “可他没有来。”渝娘道。

      “赵元竹的管家去请郎中,带着郎中沿途又去了趟杏花楼,说赵老爷晚上没时间看舞,问我讨之前给出去的定雅座的钱。”周怀忠接着说:“赵家的管家出了一趟门,他们家主被血红的“魂兮归来”吓到卧床不起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了。所以昨夜那宴席高朋满座,除了赵元竹外,故事里其他的人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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