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_顷刻间

　　十里亭内。

　　十几名黑衣人，站在十里亭外，一动不动，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端着弓弩和刀剑。

　　而在十里亭内，则是站着一个青衣男子，青衣男子的身上，笼罩在一层夜色之下，根本就看不到对方的容貌。

　　这个青衣男子，自然就是谢之顷。

　　在谢之顷的旁边，则是当今帝王贺州。

　　“陛下......”

　　谢之顷的目光落在了贺州的身上，只听贺州淡淡开口道：“这个地方，你熟悉吗？”

　　“回陛下，臣熟悉，但也陌生。”谢之顷恭敬的开口道：“臣曾经来过一次。”

　　“仅仅只来过一次?”贺州的语气阴.邪不善，他眼里闪过一抹阴桀的戾气，“朕不信。”

　　他侧身，正对着谢之顷，一只手缓缓的摸向谢之顷的后颈。

　　手指尖的触碰，令谢之顷一愣，他下意识的想要挣扎，但一抬眼，便对上贺州那阴测测的眼神，他一怔，只听贺州悠悠的说道：“朕轻轻一捏，顷刻间，你便会倒地不起。”

　　谢之顷闻言，身体一颤，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的内心备受煎熬，他是那个内心最不平静的人。

　　贺州欺身凑近，一个惨淡的笑容，在他的脸上浮现而出。

　　他的目光柔情似水，直勾勾地凝视着谢之顷，眼底农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掩饰，如海水般波涛凶涌。

　　“怎么？爱卿是瞧不起朕呢？还是觉得朕没有那个能力？”

　　说罢，他的手指在谢之顷的后颈处紧紧一捏，顿时，谢之顷疼的闷“哼”了一声。

　　适才，贺州满意的笑了。

　　谢之顷紧咬着牙，“从未。”

　　“？？？”贺州疑惑不解，他眼眸低垂，眼角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怒意，时影时现。

　　半响，谢之顷解答了他的疑惑，“陛下想要的从未失过手，那怕是臣的命。”

　　也绝不会手软。

　　贺州的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狡黠笑容。

　　“原来......爱卿知道。”他的脸色不善，原本近乎冷酷的脸孔上，渐渐泛出一抹掩饰不住的凶恶之色，“爱卿何不猜猜，朕接下来会对你.做什么?”

　　贺州不安分的手渐渐抚上谢之顷的后脑勺，眸光中的欲望更加强烈。

　　贺州一口一个“爱卿”，令谢之顷有些动容，甚至有了欲念，这就仿佛一切都归于了原点，仿佛他们还是一对令世人称赞的君臣。

　　谢之顷想回到初见时的那样，但那终究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叹，人生若只如初见.....

　　他恨，许久未见兵戈相向。

　　“在想什么？爱卿的思绪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爱卿可知？“

　　“挣！”

　　谢之顷回过神后，一张近在咫尺的脸，浮现在他眼前，他下意识想要后退，但被那人死死的牵制住，令他动弹不得。

　　“怎么?爱卿......想逃？”贺州眼里闪过一丝不满，他笑，“逃得掉吗？”

　　他笑得诡异。

　　谢之顷颤了颤，咬了咬嘴唇，没有搭话。

　　“答话啊！你哑巴了吗？”

　　贺州见他久久不答，便起了坏心思。

　　宛若一弯水色的眸底，一片宁静，一种无言的寂寞，偶尔闪过。

　　“臣......不知说什么。”谢之顷咬着牙，面色苍白无力，“陛下......这、这人多眼杂，臣恳请陛下放开手......若、若是陛下不满，想要罚臣，臣绝无怨言。”

　　“绝无怨言？”贺州紧咬这几个字，眼底喷涌出恨意，“你还想有怨言？你凭什么？”

　　恨意如野草一般在他的心中疯长，却总在丝缕善意的微风吹拂下倒伏在地。两股较量已久的念力动摇着他脆弱的信念，令他进退维谷，难以抉择。

　　“咻！”

　　忽地，一道锋利的箭朝他们袭来。

　　贺州感应到了，他反手一把抱住谢之顷，一个转身，迅速剁掉了箭。

　　那箭没有射中目标，却直直的定格在柱子上。

　　“嗖！”

　　“嗖！嗖！嗖！”

　　箭矢犹如雨点一般，密集的射来。

　　谢之顷与贺州，同时躲避着箭矢。

　　一支箭，又一支箭，密集的箭矢，朝着他们攻击而来。

　　“暗箭？”谢之顷与贺州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的眼中，一抹骇然。

　　“不好。”贺州沉喝了一声，一把抱起谢之顷，纵身跃起。

　　谢之顷心里大惊。

　　这些人，竟敢公然行刺。

　　他的瞳仁剧烈一阵收缩，心里的愤懑之意，瞬间化为了滔天的怒火。

　　这些人是谁派来的，目标是谁？

　　谢之顷的心中充满疑问，一双拳头，紧握成拳。

　　"陛下，交由臣来保护您。"谢之顷一边躲避着箭矢，一边对着贺州说道。

　　贺州闻言，眼睛微眯，一双眼睛，变得幽深而诡异，“好一个爱卿，既然这样，那朕就让你来护驾。”

　　他将谢之顷放下，旋即，一把抽出佩剑，朝着那些箭矢斩杀而去。

　　谢之顷的眉头紧皱，他的眼中带着一抹担忧。

　　他担忧贺州会有事。

　　这次，若是因为他连累贺州的性命，那可真的说不清楚了。

　　谢之顷的心情复杂，但是他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贺州有危险。

　　不远处，一座高台之上，坐着一位白袍男子，他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但眼底却没有一丁点的温度。

　　这位白袍男子正是御史台的大夫秦文。

　　他身边站着三位身穿黑衣的人，皆是面无表情。

　　然而，秦文的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

　　他一手端着酒杯，看着下方的景象，他的眼中带着一抹兴奋。

　　他一手拿着酒杯，轻抿了一口，唇齿留香。

　　“慢慢的......慢慢的折磨他吧。”

　　他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眼中满是玩味和期待的笑意。

　　“主人......他们......”旁边一人看了眼场上的景象，小声询问道，“真的可以吗？”

　　他说话间，眼中满是犹豫。

　　“怎么？”

　　秦文瞥他一眼，眼中满是不屑和厌烦。

　　那人一抖，忙低下头，“主人恕罪，是属下多嘴了。”

　　“都下去吧。”秦文摆了摆手，示意那人离开。

　　闻言，那几名黑衣人躬身行礼后，匆匆走了出去。

　　秦文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那笑容，带着一抹邪气，让人不寒而栗。

　　他伸出手，将桌上的一个小巧玲珑的木盒打开。

　　木盒内，躺着一颗红色的珠子，珠子晶莹剔透，在烛火的照耀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

　　秦文将珠子握在手中，轻轻摩挲着。

　　这珠子，便是他最近研制出来的毒药。

　　这种毒药，不仅可以使人昏迷不醒，还有极大的麻醉作用，一旦服食，便会全身瘫痪，不能动弹，甚至于，一个月内，连说话都无法正常。

　　这毒，是秦文的新研究的东西，不过，效果，比他预计的要好上很多。

　　谢之顷，我要让你尝一尝，这毒的滋味儿！

　　谢之顷，谢之顷，我要让你痛苦一辈子！

　　......

　　......

　　谢之顷的脸色，渐渐变了。

　　他感觉自己的四肢渐渐无法行动，他的喉咙干涩得厉害，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像是针扎般疼痛。

　　“咳咳咳！”他咳嗽了几声，一口血水喷了出来，染红了衣衫。

　　“谢之顷......”贺州急忙扶住了他，一手轻拍他的背部，“没事，你忍一忍，我先给你疗伤......”

　　“陛下，臣无碍。”谢之顷的眼中露出一抹决绝。

　　“不，你中毒了。”贺州摇头，坚持着，不让他拒绝，“你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必须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治伤，否则......”

　　"臣没事！"谢之顷抬起眼，一双眼中满是倔强，"臣不能连累您！"

　　“不！你连累的人不是朕！”贺州坚决的道，他一掌推开谢之顷，将谢之顷按坐在石凳上，“快，闭上眼！”

　　“......”

　　“不！”

　　谢之顷挣扎，但是，他的力道，哪里敌得过贺州？

　　“听话。”贺州的语气，很是严肃。

　　谢之顷望着贺州的眼神，眼眶湿润，眼泪，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好，臣......”

　　他咬咬牙，艰难的闭上了眼睛。

　　“这才乖嘛，快，把这丹药吃下去，你的身体很快就会恢复过来了。”

　　贺州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塞到谢之顷嘴里。

　　谢之顷吃完后，他的脸色，果然渐渐红润了起来，他的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看上去，真的没有任何的大碍了。

　　“陛下。”

　　谢之顷睁开了眼，他的眼睛中布满了血丝，但是，眼中却满是激动和欣喜。

　　贺州看着他，眼中带着一抹欣慰，但是，脸色却依旧阴沉得吓人。

　　他将谢之顷抱在怀里，眼中带着一抹悲戚，“朕不允许你受伤！”

　　谢之顷静静的伏在他的胸前，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

　　他的眼中，浮现一抹泪花。

　　他知道，陛下这是在担心自己。

　　他不想陛下担心，所以，不管是什么情况，他都不准备告诉陛下实情。

　　“陛下，臣......”

　　谢之顷正欲开口解释，但是，贺州却突然捂住他的嘴巴，眼神冰冷。

　　“闭嘴！”

　　谢之顷一怔，眼眸微黯，随即，将头埋在贺州怀中，不再说话。

　　贺州抱着谢之顷，在宫墙上飞驰着。

　　谢之顷被贺州紧紧的搂在怀中，心中涌现一抹暖流。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被关心和爱护的感觉。

　　虽然陛下没有明确的说明，但是，他能够感受到。

　　他能感受到，这一刻，陛下的眼中，没有帝王之尊，没有高贵的威压，有的只是关切、担忧和爱护......

　　谢之顷闭着眼睛，鼻翼间，满是属于陛下的龙涎香的味道，那种淡淡的龙涎香，沁入鼻孔，让人感觉很是舒服。

　　这一刻，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谢之顷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怀中熟悉的温度和气息，他的心中涌现一股浓烈的甜蜜。

　　谢之顷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的减少。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掉了。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在死亡临近的这一瞬，他的脑海中，竟然浮现出了一幕幕熟悉的画面。

　　那是当初，他与贺州第一次相遇的画面。

　　“陛下。”

　　谢之顷的嘴角，浮现一抹微笑。

　　贺州感受到谢之顷的异样，转过头看向谢之顷。

　　他看见谢之顷嘴角噙着的一抹微笑。

　　谢之顷的眼眸漆黑如墨，眸中似乎蕴含着无穷的魔力，那一抹笑，令贺州的心中，猛地跳了一下，有些失态。

　　“谢之顷，我......”

　　贺州刚刚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谢之顷的眼眸，闪烁了一下，他的目光看向别处，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贺州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会死吗？”

　　他问出了，自己最怕的问题。

　　如果谢之顷死了，他要怎么办呢？

　　他是他的臣子啊......也是他的爱人......

　　“臣不敢保证。”谢之顷垂下眼帘，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但是，不管如何，臣都要尽最大努力，活下去......”

　　他的眼中，涌动着无数的希冀。

　　他想要留下来。

　　想要留在陛下身边。

　　哪怕那人执意要找自己复仇。

　　他不在乎。

　　他不想死......

　　贺州望着谢之顷，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说话。

　　他不想失去这个人。

　　可是，他更加不愿意看见谢之顷因为他的缘故而死去。

　　贺州的眉毛，紧锁了起来。

　　他望着谢之顷，目光中，满是挣扎。

　　谢之顷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他的生命，马上就要走到尽头。

　　就在此时，贺州忽然感觉到，怀中的温软消失了。

　　他的手指，触碰到了一片滚烫。

　　那是血的温度。

　　贺州低头看向怀中，只见谢之顷的唇角，溢出了一缕鲜血。

　　贺州的手指，颤抖着伸向了谢之顷的鼻端。

　　谢之顷，死了。

　　他，死了......

　　贺州感觉，自己整个世界，轰然坍塌。

　　“谢之顷，谢之顷......”

　　他喃喃的叫着谢之顷的名字，眼中有一抹泪光浮现。

　　谢之顷，是他最信赖、最倚重的大臣之一，他曾经为了谢之顷，差点丧失了性命......

　　他怎么可以，死了？

　　“谢之顷！”

　　贺州抱紧谢之顷，哭喊着叫着他的名字。

　　但是，怀中的人，再也没有半点反应。

　　贺州呆滞的望着谢之顷的尸体，良久良久，他的眼泪终究还是忍不住落下来。

　　他抱紧谢之顷，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他怎么能接受，一个曾跟他朝夕相伴多年的臣子，会突然死在自己怀中。

　　他释怀不了，虽说他与这人有着血海深仇。但，不管怎么说，这人终究是陪伴自己多年的知己，他更是......自己不能公之于众的爱人。

　　贺州哭了好久好久。

　　他的身上，被风吹乱了衣袍，他却浑然未觉，就那么跪在地上，放声痛苦。

　　......

　　岁月如梭，一晃，二十年过去了。

　　贺州已是苍老了几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贺州的手中，握着那一块玉佩。

　　玉佩，依稀还残留着当日在皇宫时，谢之顷递给她的那抹温热的感觉。

　　玉佩上，镌刻着一行小字：愿陛下，万寿无疆，永享福禄。

　　贺州抬起头，看着远方的天际。

　　他想，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就只能这么仰望着天空了吧。

　　他低下头，将玉佩收好，放在了自己的腰间。

　　这是他的信物，也是他唯一可以留恋的东西。

　　忽然间，他的心很疼，很疼。

　　那种疼，不言而喻。

　　随信物一起递过来的还有一封信，信上的字迹：

　　陛下......臣永远不会为了利益而放弃自由。

　　——谢之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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