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里的困兽

　　何处枝沿着银幕，逆着画面飞走的方向，一边摸索着一边向前探，企图从这严丝合缝的银屏中发现一些突破。

　　这时，何处枝走到屏幕画面飞出的源头，她猛然回头，朝着站在像矮墙一般的舞台旁研究的申有时快步走来。

　　“跟我来。”何处枝抓住他的手腕，尽量保持自然的神态，带着申有时向屏幕画面的源头走去。

　　“别出声。”何处枝小声提醒。

　　他俩快步走到屏幕画面的源头，终于发现了自进剧场以来荒诞的经历中最接近现实的一处。

　　原来，这一整个墙壁的银屏并不是完整的一块，在画面飞出的地方，像是一个滑动门。

　　只是两块银幕拼接的太紧凑，不仔细地推它根本不会发现这看似密封的剧场空间居然还有这样一处机关。

　　申有时回头看了一眼，保安们还是站在舞台上，巡视着周围无序奔跑、呆坐、摸索、甚至踹墙、拆座椅的观众们，但似乎没有任何制止的打算，也没有注意到在角落鬼鬼祟祟的他俩。

　　但是他俩并没有完全隐身，那个被电击过的男人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他一直默默地观察着周围人的动态，以便在第一时间抓住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时机。

　　这时，他注意到了申何二人的警惕。

　　申有时和何处枝相向而立，身体半蹲，一人朝着一边双手死抠屏幕交界处，奋力将其朝两边拉。

　　这时电击男和几个注意到异常的人已经开始朝他俩走过来了。

　　他们步履急促，又刻意隐藏着雀跃的轻快，期盼着能有个转机，又害怕“转机”被保安掐断。

　　申何二人注意到了向他俩汇集而来的人群，两人没有理会，依旧奋力拉着，可屏幕丝毫没有分开的迹象。

　　极度的紧张下，申有时也来不及停下来思考他俩的用力方向有没有问题。只是凭着直觉——这里也许就是出口——用力扒拉着。

　　电击男和几个观众已经走到了他俩旁边，没有多问什么，因为他们注意到了申有时和何处枝猛拉屏幕造成的间隙里，有些许光亮射进来。

　　这光亮坚定了他们的信心，这里就是出口了吧！就算不是，那这里至少有点什么吧！只要不是另一个黑黑的剧场就好，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好。

　　他们在心底这样想着，但也害怕面对未知，毕竟经历过一次密不透风的“曾经的出口”，也见识过保安毫不留情的电击攻击。

　　目前虽然保安不管他们了，但他们害怕，害怕再次回到被束缚，被紧盯，被浓厚的寂静黑雾捂住口鼻的滋味。

　　他们脑子里转过无数个猜想，期盼着那“光亮”，它是什么呢？是出口？最好不过。

　　是剧场外的空间？如果它更靠近出口一点，那也不错。只是毫无意义的光源？也好，剧场的灯总是不那么明亮，亮一点，人们的胆子也就更大一点。

　　这“光亮”是什么都好，是什么都是一种可能性。

　　脑中有无数想法掠过的他们，如今抱有期待也保有余地，没有过多地展露出欣喜。

　　他们自觉加入到拉门的队伍中来，毕竟看得见的希望就在眼前，没有人有丝毫迟疑。

　　可不管他们怎么使劲，两块屏幕只是比之前拉开的缝隙稍微宽了一点，丝毫没有完全打开的意思。

　　“撞一下试试看呢？”人群中不知谁提出了建议。

　　“撞一下、撞一下！”人群无需组织，由外向里的人们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然后在“一二三”的号声中朝厚实的墙壁撞去。

　　一下、两下、三下……

　　他们有点累了，撞击的一侧身体开始因疼痛而使不上劲。这时候，有换一侧胳膊接着撞的，也有实在受不了疼痛从而移开身体让身后的人接力的。

　　人们的信心也在这一下又一下撞击中碎的满地，开始怀疑这样浪费力气是否真的有意义。

　　为了一个渺小的希望去耗费自己大量的精力、还是为了任何一秒可能发生的危险保留体力，谁都不知道如何取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的重心开始偏向“未知的未来”，而不是“有可能的希望”。

　　终于，在大家即将放弃的时候，在撞到第七下的时候，转变发生了。

　　他们撞击的墙壁右边一侧凹进去了两毫米的距离，像一扇门的形状，从交接的缝隙里漏出更多的光来，但左边依旧纹丝不动。

　　说是凹进去了，但依旧哪里都找不到门把手、门锁等等此类可以借力或者打开的途径。

　　于是在这一突破带来的短暂喜悦之后，大家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沮丧之中。

　　“我们要不要把屏幕往里推一推再往两边拉呢？如果这里是个滑动门的话，总该与墙壁固定的位置错开些距离才好推开。”这时候电击男停下来提议道。

　　他说的有道理吗？有道理吧。

　　其他人其实已经很累了，身体累，心也累。

　　从保安宣布“自由时间”，到安全带自动解除，从以为自己就这么获得了自由，到四处搜寻可能的出口却一无所获，从以为接近了希望，却发现近在咫尺的“可能性”需要探不到底的努力，从充满希望到逐渐失望甚至濒临绝望。

　　观众们已经逐渐放弃思考了。

　　所以，当他们听到电击男这个建议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波澜。

　　是不是需要先推一推屏幕呢？是吧？他说是就是吧！已经不重要了。不过是再一次的尝试，就像之前尝试过无数遍一样。

　　就听他的吧。

　　“行，那就试试！”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在给周围人打气一般，那位壮实得像门神得大哥配合地回应。

　　可是这回应没有等来更多人的附和。安静的人群不知是想暂时休息一下缓一缓，还是希望太渺茫想放弃了。

　　何处枝在这短暂的间隙里歇了一口气，双手叉腰看看申有时，又看看和他们一起拉“门”的人。

　　她看到了他们面无表情脸上的疲惫和茫然，知道这时候大家有多需要鼓励，有多盼望能看到希望，她也看到了电击男看向人群的焦急目光。

　　他需要有人站出来认同他的建议，并和他一起推进这个猜测，这个“把屏幕往里推一推再拉”的猜测。

　　抱着与其等待不如多尝试的心态，何处枝拍拍手集中大家的注意力，大声说到：“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她一边指着电击男，一边看向每一个人，尽量和所有人有目光接触，当看向申有时的时候，眉毛一动悄悄给他递了眼色，“我们再试一次，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去处，也没有更像出口的地方。”

　　申有时接到了她传来的讯号，附和着鼓动大家：“再试一次，再试一次吧，说不定这次就成了呢。”

　　人嘛，总是经不起煽动的，一个人劝不一定听，一个接一个地劝真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动摇。尤其是看到已经有人摆出了要拆墙的架势。

　　电击男和申有时分别站在屏幕接缝处的两边，双手抠住缝隙，身体靠在屏幕上，借助自身的自重，来把屏幕往里推。

　　何处枝也上前帮忙，但屏幕依旧纹丝不动。周围的人这时也开始重新加入进来，毕竟“再试一次，也不损失什么”的心理在大部分场合都是适用的。

　　一个人的力量很小，三个人的力量也可能不大，但是，一群人，真的是可以创造奇迹的。随着电击男小声的“一二”口号念着，大家有节奏的借助身体的重量推着两边的屏幕，同时将其往两边拉。

　　屏幕再次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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