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战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这是一张标准照，就是可以贴在人事档案上的那种。
　　“你们看，这里有日期，1939年1月，那个时候梅西耶将军还在做德国的U艇艇长，在这一年秋天——也许是夏天，我说不准，梅西耶将军带着自己的潜艇，挂出法国国旗，来到鳞羽上将的指挥舰前投诚。”
　　苍老而布满皱纹的手指将照片翻了个面，露出背面右下角的“17.07.39”字样，字体很秀气，用蓝墨水写的，然后那些手指又将照片翻了回来，黑白的、明艳的女子看向镜头，浅色的长发披散，五官锋利又浓艳，洁白的衬衫隐入藏青色的外衣，领带平整一丝不苟。
　　这是半瓶曾经很火的香奈儿五号香水。
　　“梅西耶将军很喜欢这一款，她身上基本一直是香奈儿五号的味道，这瓶香水她在战时用过，在战争结束的那一天被她封存了起来，然后买了一瓶新的。”
　　“那么既然梅西耶将军已经封存了它，那您是怎么拿到的呢？”
　　“将军一生无父无母无儿无女，在将军去世后，佐伊将军，也就是将军曾经的副官，后来的海军总参谋长，让我搬进将军府上一起住，免得再住宿舍。后来佐伊将军也去世了，我整理了二位将军的遗物，在梅西耶将军的梳妆台里找到了它。”
　　“梅西耶将军据我们了解，工作非常忙碌，也会化妆吗？”
　　“我看到将军会涂一点暗红色的口红。”
　　这是一对上将肩章和一盒勋章。
　　“这是梅西耶将军的肩章吧？这盒勋章都是梅西耶将军获得的？”
　　“是的，这是将军自从加入法国海军以来获得的所有勋章，也有一些是佐伊将军的，梅西耶将军去世前特地嘱咐过不要弄勋章枕。”
　　“这是为什么呢？勋章枕这样的待遇，梅西耶将军为什么要拒绝呢？”
　　“梅西耶将军连勋略都不戴全，将军不是很看重这些。”
　　记者还要再看仔细一些，但盒子已经被收走了，他和他的摄像机只记住了那些鲜红发灰的绶带，尖锐的棱角和刺目的金属光泽，还有流光溢彩的珐琅，一盒凌乱的灿金，来自遥远的烽火，像花钿委地无人收。
　　这是一张双人照，分别是刚晋衔的梅西耶少将和佐伊上校。
　　“当时梅西耶将军被紧急提升为上校，没过多久又成了少将，很多人是不服的，但是一场大西洋海战打下来，那些人就都服了。”
　　带着大檐帽的女人，身穿海军将官的大翻领双排扣制服，抹着深色敷彩的唇严肃地紧抿着。那些深色，在黑白中看不出端倪，记者知道那是暗红。照片背面也是一个日期，1940年，记者看不出背景里的是哪一处军港。
　　“有这样一种说法，梅西耶将军人际极为糟糕，您认为......”
　　“这......这是胡扯，其实梅西耶少将——那时的少将，和佐伊将军有非常多的合影，与她关系好的有当时的总统鳞羽上将，搞情报的柏洛娜、代理局长汪希，还有鳞羽上将的秘书。”
　　“我明白了，您的意思就是梅西耶将军有她自己的小圈子？”
　　“是的，战时梅西耶将军要协调那么多事情，不会处理不好人际。”
　　1940年，曾经的狼群一员拿起屠刀的那一年，反潜英雄走上辉煌之路的那一年。
　　这是一柄老式军官短佩剑。
　　开过刃的。那双苍老却不无力的手将它抽出剑鞘，明亮的剑身像一痕雪，细看边缘有一线碎玻璃似的光泽，那是能断发的利刃。
　　“梅西耶将军为什么要为一把礼节性的佩剑开刃呢？”
　　“梅西耶将军生前和情报人员走得近，并且自身在战时也被轴心国恨得牙痒痒，这就像将军别在腰上但藏在大衣里的枪一样，用来防身。”
　　“我明白了。那么梅西耶将军随身携带它也是这个原因？”
　　“是的，将军惯于随身携带武器。”
　　这是一本属于潜艇部队指挥部的战争日志。
　　藏蓝的天鹅绒封面，烫金的文字。
　　“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梅西耶将军和佐伊将军填写的战争日志。一般主要是佐伊将军执笔，交由梅西耶将军签字。那段时间，梅西耶将军所经历的大西洋海战，事无巨细都在上面，我有时候也会翻一翻，这里面能看到两位将军的影子，甚至有种还在打德国佬的感觉。”
　　皮面下的纸张已经开始发黄了，它会一点一点被岁月打薄、变脆，最后彻底变成一地尘埃。上面的字有点幼稚，带着只有墨水才能造就的流畅。
　　这是一张老旧的海报，上面有玛丽莲·梦露的签名。
　　“原来梅西耶将军见过玛丽莲·梦露？”
　　“是的，是在战争结束后的几年，梅西耶将军随‘鳞羽上将’号巡洋舰访问美国，‘鳞羽上将’号从加来出航，到普利茅斯港口搭上英国前首相崇丘，由美国副总统罗慕亲自接待。也见到了当时很火的玛丽莲·梦露。”
　　“那么这张海报也是梅西耶将军得到的？是作为美国副总统的赠礼吗？”
　　“不是的，这张签名是梅西耶将军去后台亲自找梦露要的。虽然梅西耶将军讨厌美国大兵，但将军非常喜欢梦露、海蒂·拉玛和费雯·丽。”
　　“我记得访问美国后，梅西耶将军就开始建设现代化海防，请问这二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吗？尤其是建设航母打击群这一方面。”
　　“有联系，当然有，梅西耶将军在美国先参观了他们的军港，并且在此后还受苏联总书记的邀请参与了北极航道的开通仪式，拿到了通航许可。”
　　这是一幅属于纳粹德国海军元帅邓尼茨的黑白加框肖像照。
　　“这幅像是在1939年，梅西耶将军向鳞羽上将投诚时，从自己的潜艇中带出来的，后来一直挂在将军的卧室里。”
　　“但是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梅西耶将军和邓尼茨元帅是死敌，两人在大西洋剧烈交锋，为什么梅西耶将军要把它挂在卧室中呢？”
　　“其实梅西耶将军非常仰慕邓尼茨，她经常毫无保留地称赞他的能力，在将军的晚年时也有‘不能拜访他’这样的遗憾。”
　　“所以这应该是梅西耶将军尊重对手？”
　　“不、不，我想比这还要复杂得多，梅西耶将军对邓尼茨的称赞存在于各个方面，甚至有关外貌的，毫无疑问，将军喜欢邓尼茨这个人本身，但这根本没有影响将军在大西洋海战中的决策力度。”
　　这是一幅钉满绵线和大头针的北大西洋海图。
　　记者抬起了头，同时也抬高了摄像头，去拍下那挂在墙上的、两米见方的地图，上面那些五颜六色的大头针以及花花绿绿的棉线各自代表了什么，或许只有已经长眠的伊莎贝拉·梅西耶自己才知道。
　　“这幅地图是梅西耶将军在受到反潜任命后张贴在办公室里的，一贴就是几十年，在将军退役后被带了回来，将军在思考和制定战略的时候，就会站在这前面，往上钉更多的大头针或者棉线，当然，钉完就拆下来，维持原样，然后去找参谋长，等到新战略得到实施，再把上面的东西改一改。”
　　“那么您会参与到亲手调整地图的工作中吗？”
　　“一般来说，将军负责将棉线和大头针钉上去，我和佐伊将军负责为她打下手，递一递大头针或者帮忙按一下棉线，如果不够了，就去参谋部或者地图室偷点，梅西耶将军在任潜艇部队司令期间消耗的大头针和棉线仅次于参谋部。”
　　“好的，那么，在这些东西之后，梅西耶将军给您留下的印象是什么样的呢？”
　　听到这个问题，满头华发的老者转了转不再清澈的眼珠，薄而内扣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然后才说：“梅西耶将军……她是一个鲜活的人，又经常冷静得像一个高不可攀的神，但她……她待我们很好，只是在工作时说一不二且固执，在平时，她爱开玩笑，会去买好看又不戴几次的首饰，也爱哼歌。”
　　“梅西耶将军会哼什么样的歌呢？”
　　“应该是外国歌，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语言的，可能是将军早年实习出海的时候在什么地方学来的，听起来像东方的曲子——但将军本人从来没讲过。”
　　“您这样说让我还蛮好奇的，这是什么样的一首歌呢？”
　　老人想了想，哼出了一段旋律，这种语言记者也听不懂，但是旋律嘹亮而悠扬，确实像东方的曲子，可能伊莎贝拉·梅西耶实习的埃姆登号早年到过东方。
　　你是我身外/化白云任去来/推开孤城万里/吹动春风几千载
　　——《是风动》

　　沙沙的电流声戛然而止，被老旧设备拉扯得有些尖锐的法语消失在空气中，老人的形象在投影布上定格于哼唱结束后的那一帧。年代久远的录像画质模糊不清，画面发亮而失真。
　　“同学们，以上是纪录片《大西洋海战》中的一个片段，以海军上将伊莎贝拉·梅西耶的几件遗物为线索进行，视频中接受采访的老人，就是梅西耶将军从前的勤务兵让娜·拉穆尔。”女教师带有些微诺曼底口音的法语在教室里回响，她将幻灯片向后翻了一页，然后说道：“讲到大西洋海战，有一个我们无法绕开的人物，她就是时任海军少将的伊莎贝拉·梅西耶。”
　　“作为在1939年冬天临危受命、后来又给予纳粹德国‘狼群战术’致命一击的传奇人物，不可否认的是，梅西耶拥有极强的行动力、决断力和判断力，使同盟国的海上补给得到了强有力的军事保障，远洋航运与商贸得以安全进行，并为舰队作战提供了火力支援，粉碎了纳粹德国以潜艇战切断交通线并夺取制海权的妄想，促进了各战场的胜利。对大西洋海战有了解的同学对梅西耶将军想必都不陌生，梅西耶本身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有同学愿意分享一下自己的了解吗？”
　　一名男生举起了手。
　　“科尔代先生？”
　　男生站了起来，说：“梅西耶在起初并不受海军部多数人的支持，后来鳞羽上将提升了她的军衔，她也打出了战绩，反对声才逐渐减弱。”
　　“汤马斯小姐？”
　　“梅西耶在战争最紧迫的时期也没有放弃阅读，积累了丰富的理论知识，使用的战略也非常具有先进性与代表性，提供了很经典的战例。”
　　“梅西耶善于抓住敌方的弱点进行有针对性的反击。”
　　“梅西耶手腕强硬，不允许工作上的质疑。”
　　“梅西耶为获取具体准确的情况经常到基地视察。”
　　“梅西耶……”
　　“好的，看来同学们对梅西耶都有了许多了解。不可否认，今天法国的现代化军港以及‘贝当’级航母中都有她的影子，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女教师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梅西耶在打击‘狼群战术’所带来的无限制潜艇战时，使用的战术中允许甚至鼓励、强制轰炸机飞行员击沉救生艇的行为是有违人道主义原则的，应该受到批判与谴责。”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刚才回答问题的男生突然问道：“那假如在会考的考场或是别的什么时候，到底要如何评价她呢？违背人道主义是触犯国际法的行为，但她又为反法西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假如这是一道论文，那么应该如何下笔？”
　　“很值得讨论的问题，也是很值得练的题目。梅西耶将军的确是个复杂的人，她这个人有缺点，甚至可以说有非常致命的污点，但瑕不掩瑜，她是那个时代努力为我们带来和平的人，她为了世界人民与法兰西人民的胜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并为法国海防近代化事业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们每个法国人都应该记住她的名字，伊莎贝拉·梅西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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