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照亮整个夜空

　　不知道是昨晚玩太累了还是睡觉不老实的缘故，早上，凌星发现自己的头发又炸了毛。她望着镜子里本也长长了不少的头发，心血来潮地准备去趟理发店。
　　凌星看着陆渊澈迟迟未醒的睡颜，想必是昨晚耗去了他不少精力，便不忍心叫醒他，替他简单地准备了点早饭，就一个人出门了。
　　阳城一如既往的繁华，只要出门随意走几步，就有紧密林立的店铺，凌星甚至还没开始刻意寻找，打眼就一家装潢还不错的理发店，暗金色的调子显得很有品味。
　　她往里走了两步，惊喜地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只是还没等她上前辨认，先迎来了热情的招呼声:"hello美女，想弄个什么发型?"
　　凌星被拉回了注意力，便先解释起来，她话音刚落，那背影就转过头来，恰好与她对视。
　　"凌星?""周不蔽！"
　　周不蔽见果然是她，便微微挑了个眉，又把头转回去了，他貌似正在染发，但不知道为什么，兴致好像不是很高。
　　凌星刚准备问问他是不是没休息好之类的话以表示寒暄，就被招呼着去洗头了，故只得作罢，可是洗完头起身，却发现他还是那般半死不活的表情，头顶上漂的颜色像一团轻快的云朵，与他的神情稍有违和。
　　凌星忍不住问道:"你这刚长出来一点黑色就要染吗？"
　　周不蔽懒懒地回了句嗯。
　　凌星有些奇怪他的一反常态，便又弱弱地问了一句:"会不会伤害到头发啊？"
　　没成想周不蔽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回道:"会啊，我的头发比高中那会少多了。"他顿了顿，又把头低下去:"但我就想染。"他表情苦兮兮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凌星听到了他熟悉的语气，本有点想笑，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坐到他旁边的美发椅上，不知道该不该开口般怯怯地问:"你昨天不还挺开心的吗？这是……论文被打回来了?"
　　他缓缓抬眼看了看她，神经质地来了句:"你说，一个人死了之后，为什么就半点痕迹都留不下了呢?"
　　这突如其来的感性发问让凌星简直无法回答，她只能支支吾吾地说:"因为……因为死亡就是这样啊。"
　　这回答算不上精彩，但大概是看她身上有种亲和力吧，周不蔽还是顺着讲下去了:"好队友，我染发就是为了，还能看到逝去的人的一点点残影。"
　　凌星身旁的气氛突然就沉重起来，她本以为染发只是周不蔽彰显个性的一种个人喜好。
　　"抱歉触及了你的伤心事，不过，如果你不介意，我也可以听听看吗？"
　　周不蔽苦笑一声:"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他拨弄着自己的手指，细细碎碎地开始讲述着:"我那会初中没好好学习，上了一个不太好的高中，那里头……额，什么都有，混社会的啦，打架的啦，抽烟往老师脸上吐烟圈的啦，你可别笑，真人真事。我们学校很乱，校园霸凌是家常便饭了，那会有个女孩得了白化病。她名字里有个雪字，我一直都叫她小雪来着。"他眯起眼睛，作回忆状，讲到这里的时候，眼里闪烁着点点微芒。
　　"她来我们学校的时候，头发已经全白了，视力好像也不太好，她的成绩好像就是因为这样才不好的，她对我说过适应模糊乃至黑暗的世界好难，盲文也好难学。"
　　"啊，真不幸，所以你染发是因为……"凌星听得有点困惑，她大概明白了周不蔽保持一头黄发是因为和这个女孩之间的故事，但是，那也应该染白色啊？
　　"是，你应该能懂吧，像这种一望而知的特殊，很容易招惹别人的目光，偏偏烂人那样多，她的性格又是那样胆怯温和，也容易被欺负。有一次我正好看见几个男的拽着她的头发，举着手机在那拍她，他们动作很粗暴，她一定很疼，可却只是小声地抽泣。大概是被她哭的不耐烦了吧，为首的男的就扇了她一巴掌，还骂她‘怪物’什么的，我当时忍不住了嘛，我就帮她反击，那帮人还算给我面子，没说什么，就跑了，我就说以后我罩着你，结果呢，事情就演变成全校传谣说我跟她谈了，那帮男的表面不敢怎么样，背地里全在讽刺我，说我口味重，眼睛瞎，我感觉我都要被霸凌了，我靠，其实他们根本不懂，她明明很漂亮的。"
　　凌星有点心酸:"那会，你已经喜欢她了对吗？"
　　"是的，早就有些喜欢上了，她真的，真的很好的……那段时间，她一直让我回家避两天，我想这样不行，要是我逃了，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她，我一咬牙，我就说，怕个屁，大不了咱俩谈，不然就白被说了。她说那不行，她活不久的，而且恋爱的话在学校里都得我护着她，特别麻烦。"他说到这，微微有些哽住了。
　　"可你还是没有怕，对吧？"
　　"我怎么会怕，我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她生病了，我就说那算个屁，没有那些破事，我其实也想跟你谈，我们就谈了。"
　　"你真的好勇敢。"凌星有些动容，言而由衷。
　　"那是，可是她也很棒，谈了以后，她把头发染成金黄色了，我其实是担心她的身体的，我就问她为什么突然染发，她说‘我的人生已经晦暗无光了，可是金色到哪都会发光，我想即使活得短暂，也要发光一次’我是真绷不住，那一刻我真的好想治好她，我好想跟她念一所大学，我好想跟她有未来，我好想和她一起走遍世界……"周不蔽突然变得有些激动。
　　凌星瞳孔都放大了，眼里点点耀眼的晶莹荡起了涟漪:"然后呢。"
　　"但是我谈恋爱被我爸妈知道了，他们把我揍了一顿，我年轻气盛，也索性不瞒了，我就说我就喜欢她，我还想治好她呢，妈的，又把我揍了一顿。"周不蔽痛苦地闭上双眼。
　　凌星甚至能想象到少年当时无奈而无力的样子。
　　"我求了他们很久很久，要他们给我能控制她病情的药的渠道，软磨硬泡到最后，他们实在受不了了，恨铁不成钢地对我说那种药就算有也很贵，我一年的零花钱别想要了。我就答应了呗，结果那药真要小十万，我就说我接下来一年真的一分钱也不要了。"
　　"你一年零花钱有十万啊？"凌星突然有些忍不住地问道。
　　"也没有啦，我再加上自己之前没花完的钱，拼拼凑凑。那天好不容易拿到药了，想给她个惊喜，我就约她在学校门口见面，结果，她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他妈的一辆车撞死了……"
　　"什么?！"凌星差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真的后悔，真的好后悔啊，为什么我没有直接去找她，我明知道她眼睛不好，过马路本来就比我危险……我当时奔过去，她就躺在地上，一动都不动，金黄色的头发铺在地上，我把她抱起来，她还没死，可是她对我说不要送医院了，她没得救。"听得出来，周不蔽在极力的克制自己的情绪。
　　"也不能怪你，谁都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凌星眼里流露出深深的遗憾。
　　"我没留下她的什么痕迹，可我忘不掉，我当时疯狂学习来转移注意力，成宿成宿地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全是她，我就只能逼着自己把脑子全都放在那些题目上，真搞笑，就因为这样我才成了学霸，高考完之后，我就染了她的发色，可是，她不管怎么样也回不来了，上了大学以后，我也还是没有勇气认识新的女生，爱上新的人。"周不蔽的眼角湿润了。
　　别说周不蔽，凌星都快哭出来了，心里莫名地堵。
　　"哎，这还是我第一次跟别人说我的故事，不知道为什么我愿意跟你讲，也许是因为昨天，你给了我一种我当年的自己的感觉。"周不蔽的眼神里生出不见低的深沉。
　　凌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赞同地微微点头:"我心里想的就是，我一定会站在他这边。"
　　"嗯，在流言蜚语之下，你最先想到的就是保护他，我太能理解这种喜欢的人因为世俗意义上的特殊而受人非议的感觉了，所以当时，我很感动。"周不蔽诚恳地说。
　　言语间，他的头发已经上好了色，正准备去洗头了，他站起身，喃喃地说了句:"我看得出来你们感情很深，好好谈着，别跟我似的。"
　　他没再说别的，只留给凌星一个落寞的背影。
　　凌星的鼻子酸酸的，她下意识看了看手机，发现了陆渊澈的未读消息:"中午回来吃饭吗？"
　　读到这条消息，凌星再也忍不住落了两滴眼泪，她也说不好为什么要哭，只是在那一刻，她无比庆幸陆渊澈能让她感觉到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眼泪弄花了手机屏幕，就连触屏都变得不太灵便，她没心情擦去它们，只是断断续续地打出几个字:"在剪头发，剪完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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