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中志异记

作者:辣不吃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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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8 章


      番外
      郁灼华生于武州郁家,因与郁卓华名姓同音,在未取字时,兄长常唤她阿灼。后来兄长先取了字,唤向阳,郁灼华仍唤他阿兄。
      爹娘终日忙碌,阿兄时常在外,郁灼华孤孤单单长大,只有阿兄从外头带回来新鲜玩意儿时,她才是开心的。
      “阿灼,你看,猜猜为兄给你带什么回了?”
      郁卓华总高举着手,叫郁灼华去抢他手里的包袱,郁灼华总也耍赖,坐地欲哭,阿兄就会乖乖把包袱给她。
      有一日阿兄带了伤回来,郁灼华家仆进进出出,半月都没有见到阿兄,阿爹难得来看她一眼,后头跟了一群先生,说要教她礼乐御射。阿兄踉跄着过来,跪地求阿爹,说阿灼还小,她该是郁家无忧无虑的女儿。
      阿爹唤人把郁卓华架了起来,说郁家不养没用的东西,日日叫那些个先生强塞她知识。
      后来郁灼华也为自己取了字,阿兄唤向阳,她就唤繁枝,繁枝向阳。
      练武练得她浑身都疼,她不想练了,将门关着谁也不让进来,阿娘就来看她,坐在门外说上回兄长遇刺,他的人背叛了他。说灼华,你与卓华同根同生,你不会背叛他,你要做他的盾,扶持他,保护他,他死,郁家倒,你也不得活。
      郁灼华害怕了,哭着求先生教她武术。她要成为阿兄的盾,一辈子护着他。
      郁卓华为郁灼华说亲,被郁实当庭怒斥,此事便也做罢。郁灼华年岁渐长,武州同她那般年纪的姑娘都已说了亲,孩子都诞了几个,能在地上跑了,唯有她成了没人要,也没人敢要的老姑娘。而她不后悔,不如她的男子配不上她的侍奉,她未来的夫君最好像兄长一样,儒雅,又英武非凡。
      后来阿爹战死,阿娘殉情,阿兄愧对她,又想为她说亲,让她过个安稳日子,这次郁灼华自己拒绝了。爹娘仙逝,阿兄只剩她一个亲人,她怕嫁了,心便不向着他阿兄。
      阿兄眼眶通红,说好,日后九州十二城的好男儿,繁枝看上哪个,阿兄就指给你哪个。
      武州屡战屡胜,他们韬光养晦多年,眼见离王城不远,她领兵在前作战,后方却传来兄长重伤的消息。
      王城那群人,不择手段。
      她按下消息,连日连夜四处寻医,听人说饮泉居又现了踪迹,忙赶去传说之地。
      仙人傲慢,她求了又求,无助得仿若当初因练武而哭泣的少女。兄长无子,武州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能扶持谁?
      她许了一个又一个承诺,终得仙人垂怜,那门打开,出来的竟是一年轻的白衣女子。
      她感到自己被戏耍了,又存希冀,若这女子是欺世盗名的骗子,救不了她兄长,她就叫人血洗了这饮泉居。
      “此命已矣,救不得了。”
      分明还有气在,如此都救不得,算什么仙人?!她走到窗前示意死士靠近,藏着心中杀意说:“世人都说您妙手回春,兄长仍有气在。”
      她若是救不得,她就杀了她。
      谁知白衣女子当着她的面施展术法,当真唤醒了兄长。
      兄长托她遗命,命她走完大业,再求那女子,并写下几句话放入锦囊中,叫她务必在事成之后,国稳之时再打开。
      郁灼华领命,又去求那白衣女子。初时,她不完全信那女人,可一次次异常顺利的谋划与征战证明那女人的恐怖。郁灼华不得不信,也不敢不信。战事不能出差错,她不远万里找人迁居饮泉居旁,时时注意其中动向。
      探子回报她说,饮泉居从未有人出来过,也少有人进,进出者皆未背负包袱。郁灼华几次进出饮泉居,确然未曾见过厨灶。不饮不食,如何是人?
      郁灼华对那女人产生深深恐惧,此后对其愈发敬重尊崇。
      战事将近,她站在点兵台接受万人跪拜,浩荡情绪在她胸中汹涌,兵将尊她,仙人助她,天地利她,她为王,天命所归。
      几年盘查之下,手下尽是她知根知底之人,一切往来尽在她掌握之中,他们只知饮泉居有位仙人谋士助她,都不曾与其有过往来。她的人,握在她手里,就是仙人也无法擅自左右。
      大胜前夕,她问仙人何所求。仙人几年如一日,神情漠然如雕塑,却说要她的王后之位。
      她觉得荒唐,转念一想,如今知道她女儿身的只有仙人,区区一个名号,用以拉进与仙人的关系,何乐而不为?仙人居王城,引王气,应王所求,再好不过。
      攻破王城那日,她假放王族逃散消息,杀尽了王宫中人。
      仙人不老,她要敬仙人,想必这辈子也无法迎娶王夫。唯一一次的盛世婚宴,她请最好的工匠打造王服凤袍,日日遣人向仙人汇报。她要履行她的承诺,她要向仙人证明她为王的尊荣。
      仙人既没有告诉她名姓,也没有试凤袍。
      大婚当日,她牵着一个毫无温度的傀儡,盖头之下,竟连面容也无。
      满殿宫女都靠在柱下沉眠,她在桂下寻到她的王后,王后依旧穿着白衣,独自在桂树下饮酒。
      盘月冷风寒桂。唯见幽人缥缈孤鸿影。群臣戏宴,她独在后宫。大喜之日,她名义上的妻子对着她望月出神。
      她捧着凤袍来,又捧着凤袍去。伊人抬手取下她冠冕之时,她既觉着慌乱,又感到恶心,更体会到屈辱。她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国,她不在乎;她日夜抽神监督织就的凤袍,她不在乎;她梦寐以求的琴瑟和鸣,夫妻相伴,她也不在乎。好似一切于她而言,只是无聊时的游戏。她可以扶她坐上王位,也可以如拽下前王一样,拽下她。
      如果她令她不满意了呢?她披着凤袍,望着圆月,一夜未眠。
      仙人只在王宫呆了两个月,而后时常不见踪影,她开始害怕,克制不住的去想她,想她做了什么,想她想做什么。每逢她回来,她都会借故将各色珍宝送给仙人。仙人明面收下,转头又已国库空虚为由,悉数还了回来,真似什么都不要。
      仙人越什么都不要,她越是害怕。她终日忙于朝政,又因夜里思虑过度,白发丛生,灵丹妙药医得好她的身体,医不好她愈发疲惫多疑的心。
      坐朝一载又一载,时刻萦绕在她身上的不踏实感催促着她收纳手中权利,玩弄权术,制衡百官。一日她终于想起兄长给她的锦囊,上面说似人非人,似仙非仙,妖居饮泉。
      妖邪祸国。
      郁灼华小心翼翼地把锦囊藏好,对着烛台烧了纸条,密令暗卫外出寻找道士。
      王室密辛不可外传,几番迂回,暗卫回信说妖若长居一城左右兴衰,若不为恩仇,便是为气运。普天之下,王土之上,再没有地方比王城更具气运。人尚难无所求,何谓受制于天命的妖邪?
      郁灼华心中疑窦丛生,以翻新宫殿为由,从勤政殿起造暗道布道阵,妖有千百类,她不知王后为何类,为求万全,取百般妖邪禁忌置于殿中。
      王后又回来了,宫人捧来一方锦盒,她打开来看,里面躺着一枚光华璀璨的宝石。宫人向她贺喜,道上次她只说了一次王剑太素,王后便记在心里,费劲千辛万苦为她寻得珍宝。她赏了宫人,命人加急将宝石送去道人处检验。
      外邦友赠的珍宝她乐此不疲地挑了又挑,宫人奉承她的眼光,她心中也喜爱的紧,却只能送去。她退回来的,她也不再想要。
      王后每次回来,都似乎分毫未觉宫中的布置,直到有一天,她毫无阻碍地走进戒备森严的勤政殿。
      “王方才在看什么,那般出神?”
      身侧伸出一双雪白修长的手,她极少近距离接触到王后,如今一看,王后的手掌之中竟布满了她再熟悉不过的茧。
      “孤怠慢了王后,竟不知王后会武?”她压着声音问道。
      王后似被她逗乐了,清如冷泉的眸子抖出几抹涟漪,手指捻了几下,说:“从前家姐忧心我保护不好自己,教了我许多。”
      “既如此,王后从前为何不挂帅亲征,以王后之能,征伐之路只怕能事半功倍。”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王后似意有所指,浅笑之意不减,“星星何能压日月之光,家国战场王尽可以主宰,功高震主者,自古便没有好下场。”
      郁灼华度量着自己与御座后王剑的距离,满身皆寒。
      王后似乎不想继续那话题,拾起手边的画纸来看:“下沙城的蜜果?”
      不久,宫人奉来了难以运来的新鲜蜜果。
      她对王后的试探从未停止,王后似对她的行为起了兴致,每一次通畅的来去都是对她布置的蔑视。她派人送至她面前的东西,是她想得到,且从未得到过的自在。
      “王后当真自在。”
      勤政殿再没有更多可布置的了,王后却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王若想,也不必年年居于王城之中。”
      “孤不能离朝。”
      “是不能,还是不敢?”
      “那王后如此洒脱,又为何仍要回这孤城之中呢?”
      无所不知的王后没有回答她。
      郁灼华想不到王后想要什么,亦想不到王后在等什么。
      国家平稳久了,大臣们的心便开始歪了。明里暗里要她选妃,郁氏旁支也想把族中女子送往宫中。
      她拿到奏折,心中竟紧张如何与王后说,旋即又笑自己荒唐,王后不爱她,她便是后宫三千又如何。
      王后如她所料,眉头都未抬,又送她一道障眼法。
      她流连于暖玉温香之中,体会着从未在王后那儿得到过的温存,她躺在簇拥着她的真假爱慕当中,看形形色色的脸,总不免去想那抹冷白的倩影。
      王后不走,是否真有一丁点儿爱她?
      宫妃暗中向母族要汤药求子,她操劳朝政太久,老了,太平的天下需要稳妥的新主,手中紧握的权利因不可言说的身份,再度松散。
      “郁氏不可绝后,江山不可无继。”
      王后走了,直到孩子诞下都没有回来。她把方出生的婴孩抱来左看右看,想看出一丝丝她像王后的痕迹,孩子日渐长大,只像她自己。
      王后不回来了,也当真什么都没拿走。她对外称王后难产而亡,怕孩子长得不像她,令她日日跪拜王后的画像,日日效仿王后的仪容。
      她封了王后住的宫殿,日日住在勤政殿里,砍了反对王女为储的大臣,用盛世平了百姓怨语。兄长,王后,两个已去的身影在她记忆中交影重叠,叠成困死她的死结,她自己也分裂成两个,一个久久凝望兄长与王后离去的那扇门,一个死死守着至高无上的王权。
      孩子长大了,她老了,穷尽韶华,换得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有那么几次她溜出王宫去,久未有波澜的心站在宫门前竟有些紧张,城门打开,她下了车马亲自踏出去,却与她出入任何一个宫门没有两样,宫门之外,还有城门,城门之外,还有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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