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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二）他
死亡对于蝎而言并不陌生。或许是幼年失去父母的影响，或许身为傀儡师更熟悉死物的关系，早在第一次任务中他就发现自己的天分：常人初阵或多或少会有的恐惧于他却是一丝一毫都欠奉。鲜血淋漓、四肢横飞、满目疮痍……蝎非但没有觉得恶心害怕，反而还有闲暇考虑如何以更简单有效的方式打击对方的意志、摧毁对方的□□。忍者多半重视自己的伙伴，所以蝎很快察觉，假如自己操纵已死敌人的尸体去进行攻击，往往会取得非常明显且意外的效果。
现在想来，或许这就是人傀儡开发的最初动因吧。
而在不断改进技术的过程中，他又逐步体悟到了傀儡操纵术的另一种用途。人的肉身难逃一死，无论是老迈、病故或是意外身亡，再强大的忍者都无力反抗自然规律。但如果是完全的人偶呢？人偶没有会流血会腐烂的□□，只要零件足够，就可以无限制更换；人偶没有触觉痛觉，遇到即沾发作的暗器毒药也不会影响到自身行动；尽管人偶没有生命，体会不到喜怒哀乐爱恨情仇……千代婆婆说，这将会是致命弱点，可人偶为什么需要感情？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为什么需要？
蝎思考着，彷徨着。
那时候他才杀了风影叛出村子，身上的伤本就没好透，偏偏在一次疏忽下被追上，勉强把最后一个干掉的同时自己也已经完全脱力，意识里只剩下大概真的要死了之类——但是他没想过自己会被救，而且是被这么一个……怎么说呢，有意思的女人。他在迷迷糊糊中只感到有人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而已，不外乎疗伤止血、灌水降温，查克拉的运用方式还粗糙得要死，效率也极为低下，但是听着对方低声的碎碎念，蝎只觉得自离开村子以后一直绷得死紧的神经莫名开始放松。看打扮是属于后勤医疗队的，从未见过的脸、这段时间在这一带驻扎的，那么大概是木叶的人吧。他笃定如此。果然，在她想要攻击却反把自己毒倒之后，惊愕到忍不住大笑的蝎在检查她随身物品的时候发现了护额。
木叶啊……
令年幼的自己失去父母的正是木叶的白牙。尽管已经过去近十年，他却还记得婆婆当时强颜欢笑的脸，以及说起谎来不自然的停顿。敌人……不，死在任务之中的话，也只能说明父母本身实力不够吧。同样的，为了任务才杀人的对方，并不能称之为敌人。
只是，毕竟还是会有些怨恨。所以蝎毫不留情地拖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她离开。当然，鉴于机缘巧合下也算救了自己一命，那么自己先解了这毒再处理她也不迟，毕竟这种新毒的效果也很有趣，一定要搞明白！给自己找了个正大光明的借口后，蝎开始心安理得地浪费手头仅有的珍贵医药在她身上，甚至忘记了自己才身受重伤同样急需治疗的事实，忘记了身边已经没有傀儡可以阻击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的事实，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从未体验过情爱滋味的少年而对方同样只是年轻少女的事实。
那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即将到来的三个月，对他、也对她，会是怎样的刻骨铭心。
往边境的桔梗城去，如果在平时也就几天的事，不过身边多了个累赘，这点路程硬生生走了近半个月。可说来奇怪，向来讨厌等人也讨厌被等的蝎竟然一直没有失去耐性，反而热衷于在对方短暂清醒的途中相互斗嘴取乐。只有在她昏迷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蝎才会沉着脸，冥思苦想让自己如此无措的毒究竟要怎么对付。当然，随着分析结果的日趋明朗，她的身体也逐步稳定下来，有力气回嘴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他终于可以分回心神研究三代风影的肉身。
对方不算是聪明人，他遗憾地想到，身手也很糟糕，更别说理解能力接受能力什么的，仅仅看到人皮而已就会吓得尖叫呕吐。这样的人，做成傀儡也没什么用吧。果然，收藏品还是要用强大的忍者来做才行，能够完美再现生前擅用招数和特殊体质的话，不正是永恒的生命了么？只有不会被时间侵蚀的、不会因岁月流逝而苍老的容颜，才配得上人傀儡的永恒吧。三代风影目前还只能算是初步成功，再有几具试验品就好了，然后就可以……
沉思中的他没有忽略刚才还倚在床头半睡半醒的少女一瞬间哀伤的气息。
“放弃吧，Sasori，你想过没有，这条路走到尽头是什么？”
会是什么？其实他是知道的，但他不愿去想。
他只希望有什么可以不变，无论对于他，还是对于这个世界。永恒，是他唯一想得到的方式。所以——
这一个多月，其实足够他看清眼前少女的本性。她怕死，但又不畏死；她并不良善，但又总是寻求心安；她对一切违背常人道德规范的事物都敬而远之，但是如果逼到了底线，她绝不介意以任何手段让对方付出惨重代价。她是一个极度矛盾的人。但是，他却发现自己开始在她面前越来越放松，甚至会主动与她分享自己的喜悦或是疲惫，会向她展示自己的收藏品，变得符合年龄的孩子气，带她去她可能会喜欢的地方……对着她说出真心话。
太危险了。蝎开始犹豫。虽然没有过经历，但不代表他不清楚这是什么。那么，要杀了她吗？
“你后悔吗？”他突然发问。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她的回答。
她抿了抿唇，说“不”，但马上又犹犹豫豫地补了半句：“呃，可能还是有点儿……”
蝎笑了。
果然，还是应该让她活着。
说不上漂亮，只是清秀而已，但是在他将她拉入怀中的时候，他分明感到的是契合与满足。雪和风造成的美景，大概也只有身在高处极为寒冷的条件下才能充分体验吧。越是危险，越是美丽，越是诱人。惊异的她明明冻得浑身都在发抖，却依旧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追随她的视线，蝎同样看向远方。那时候，他只觉得心中有什么萌芽，又有什么消失。于是，他顺从了本能。
而她没有拒绝。
近两个月的日夜相伴让他和她的第一次并不显得突兀，但也仅此而已。他从不向她解释什么，而她也从未试图了解过他。从山上回来，谁都没有再提起过那晚。两人都以为这只是个发生在错误时间错误地点由于错觉引起的意外。但事实证明，一旦开了头，理智就无法控制情感了。两个人之间总是有一个主动方，绝大多数情况下，蝎充当了这一角色。
其实他一直知道她的不快乐。和他在一起，她总是想着别人。可能是父母兄弟，可能是师长朋友，可能是心上恋人，唯独不会是他。所以他只能用这种方式让她专注于自己——即使她并不真正情愿——仅仅想有一个看着他的人，不行吗？
第三个月接近尾声的时候，蝎发现事态开始超出控制。
他向她展示的，很多是人性中最阴暗的一面，在战争中，在灾难中，在黑暗中。他只是给她看到真实的赤砂之蝎而已。这是一场赌局。如果他赢了，她自然是选择留下；输了的话……
可是不行。她只想着家乡。他给出的题目太难了，完全超出了她的承受范围。无论生死，她都一定要离开。
——虽然身体上的接触越发亲昵，心，却再无交集了。
他不能接受她的违抗，而她也不能容忍他的血腥。
明明……是理解的，却偏要装作什么都不明白。就这么说着不知道，然后低下头去什么都不想去看。注视着那张已经变得熟悉的脸，蝎却突然有了些恨意。
银发相当罕见，但木叶却出过一位著名的银发忍者，名为旗木朔茂。正是他使得自己失去了父母。近两年又听说另一位银发的少年活跃在战场之上，名为旗木卡卡西。他派人打探过，结果尽管不出意料，同样令他沉默了许久。
或许对于其他人，他可以允许隐瞒，但决不包括她。
“你有个弟弟？”
“嗯？不止一个，跟我也不亲，就是住一块……”
听着她结结巴巴的谎言，蝎只想讥笑出声，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无法牵动面部肌肉。
不要说忍术、体术、幻术，就连个谎也撒不好，在自己身边，她的确活不下去。正如她清楚的那样，他也清楚这一点。可是正因为清楚，所以才更加怨恨。说到底，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接受什么。即使死亡也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果然还是放手吧。正像对她说的那样：“你活着，与我无关，死了，就更别想再有半点牵系。”无论她看到战场情景时想到的是谁，无论她喜悦而怀念的泪水为谁而流，他都不会再有介意。所以，就一会儿，就这么一次，请牢牢记住你眼前的人。那是我，名为蝎的我，不是你的父母兄弟，不是你的师长朋友，不是你心上恋人——只是我！
蝎加深了吻，无视着她的激烈反抗，像是要把她嵌入体内般地用力。
——再见，旗木亚久里！
最后看着她在怀中慢慢闭上的双眼，蝎心中一片平静。
他已经有了万全计划与准备。她回去后短期内肯定会受到猜忌和监视，这是不可避免的，但他会尽可能降低她必须面对的危险。
从开始到结束，他只做了两件事。一是教她看清这个世界，二是逼迫自己放手。
尽管，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她。
这一刀……能撑过去么？从来没有后悔这种情绪的蝎突然觉得自己的决定或许太早了。
真应该，把她做成傀儡留在身边的。可惜了，那个注定无法出世的孩子。他这么想着，一步一步向前行进，没有回头。
这是蝎十五岁那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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