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

作者:要来一份夜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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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潮起(三)


      青眼儿挥舞着小短爪,肢体语言相当丰富,可惜,它比划了半天,洛冬臧也没看出它想究竟表达什么。

      双方的沟通存在极大的不便,这可把青眼儿急坏了,张着嘴嘤嘤叫起来。

      与人类婴儿哭喊无异的叫声听得洛冬臧头皮发麻,当即捏住它的上下颌,竖起食指比了个“嘘”,道:“别叫,待会儿要把人招来的。”

      青眼儿乖乖闭上嘴不吭声了。

      交流不出个所以然来,洛冬臧倒也无所谓,陪青眼儿玩了会儿,便撑着竹筏往回行。

      青眼儿见洛冬臧又要往人类扎堆的地方去了,不大愿意他离开,跟随在他周围,潜行一段距离后熬不住挽留的心思,轻轻拱了拱筏尾。

      洛冬臧感受到筏子的轻微震动,便望过去。青眼儿在触及到洛冬臧的目光后扎进了水中,不一会儿出现在筏子右侧,尾巴在水面上拍出了水花儿。

      它把头搁在筏子边缘,像撒娇的小狗一样打了个滚,视线不曾离开洛冬臧。

      洛冬臧停下筏子,好笑地搔了搔青眼儿的下巴,“不舍得我走啊?”

      青眼儿垂头丧气,尾巴也落到水里去了。

      短短一天内,青眼儿对人类语言的理解好像一路狂飙而上,突破了好几个阶段,今日洛冬臧说的每一句话它似乎都能听懂,并有所反应。

      洛冬臧尝试给出一个相对比较复杂的条件交换:“那这样,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若做得好呢,我就时常来江上陪你玩,如何?”

      青眼儿眼睛一亮,昂昂脑袋,似乎是在点头。

      倘若它是明白“点头”这个动作的含义而以此表达自己对洛冬臧的话的理解,那的确是成长速度惊人。

      洛冬臧道:“你总在这江里来来去去,就帮我找找澜江里有没有一个长有人手,五指间生有薄蹼的怪物。”说着,伸出自己的手,张开五指示意了一下,生怕青眼儿有哪里听不懂。

      青眼儿歪着头思考一阵,心情甚好地甩甩尾巴,渐起一泼水花,又点了下头。

      得了洛冬臧的许诺,青眼儿不闹了,洛冬臧撑筏子,它就在水下绕着筏子打转儿,一路跟到了家门口的小渡口。

      路过青瓦镇时,洛冬臧遥遥望见迎亲的队伍还是在原地没个动静,估摸一时半会儿没什么新鲜事,大感无趣,竹篙一摆,漂回家去了。

      他与青眼儿道了别,转头没走几步就碰上了胡小伊。

      胡小伊捧着一束各色的花,鬓发有些松散,她正沉浸于路边草丛里初绽的花儿,心想着挑哪些择回去,余光里忽瞥见男子高挺的身影,偏头望去,不由得欣喜地起身。

      “阿藏?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洛冬臧自然地替胡小伊拈去发丝间的草叶碎屑,扫了眼她手中的花,认出迎春、瑞香、雏菊等,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看不到有意思的,又馋姑娘早上做的小酥饼,觉得镇上卖的小食都没那个香,就回来讨食了。”

      胡小伊笑着用手里的花打了他一下,“就你嘴甜。”

      野花的芬芳被拍在洛冬臧肩头,沁人心脾。他惯是个油嘴滑舌的,欣然接受这个评价,“嘴不甜一点,怎么讨姑娘欢心呢?”

      胡小伊从未出过青瓦镇这一隅之地,平生所接触过的男子无非就是些商贩渔夫,耕农工匠,其中或有憨厚老实的,或有奸诈贪婪的,却从没遇过阿藏这样让她耳目一新的人。他与这里的人都不太一样,单是一张受损的皮囊也比镇上任何一个须发皆全的男子都英俊,言行举止间也丝毫没有粗野之气,便是放到旁人口中有些轻薄的话语,偏偏他说出来就一点儿也不叫人生气,反而逗得人开心。

      二人有说有笑地回到家,胡小伊把摘来的花放进窗台上的陶瓶里,去厨房将小酥饼放进锅里热一遍,洛冬臧也跟去,挤进灶台和柴火堆之间的小空间里,坐在小板凳上,熟练地抓一把柴火,翻出灶壁缝隙里的火折子,拔掉盖子,吹出火苗,点燃柴火一端后合了火折子,将柴火塞进灶肚内。

      胡小伊端了小酥饼下锅,调侃道:“我总觉得你像是个落魄的贵公子,没想到这些活计你也会。”

      洛冬臧故作委屈道:“怎么能以貌取人,觉得我没实力呢。”

      胡小伊乐道:“我可没那样说你。”

      油饼一类的面食热起来快,不出一会儿就热透了,洛冬臧掸掸衣服上的炭灰,巴巴地看着胡小伊把锅里焦黄酥脆的小酥饼拣进盘中。原先他说回来讨食只是胡诌的个借口,现在食物经过油炸后的香气溢满了厨房,他当真是馋了。

      胡小伊以手为扇,对着盘里刚出锅的小酥饼扇了许久,才拿起一个递到洛冬臧面前,“尝尝烫不烫?”

      她以为洛冬臧会接过去吃,却见对方凑过来就低头咬了一口。

      距离忽地拉近,她无处安放的视线落在他琉璃般的眼眸,越过挺拔的鼻梁,最后停留在那极好看的樱红薄唇上,被眼前靠得过近的美貌冲击得一时恍惚,心跳砰砰加快。

      洛冬臧自是不知道胡小伊心中如何被男色所震撼。他叼着小酥饼,直起身子,末了还贴心地帮胡小伊擦拭去指尖的油渍,一边吃得吧唧香,一边口齿不清地道:“不烫,刚刚好。”

      若是在毁容前,洛冬臧的确对自己的容貌洋洋自得,整日撩天撩地风流成性,如今却早就没那份自恃一副好皮相的心高气傲了。哪个女人会在看过纱布下丑陋又恐怖的空洞洞的眼眶后,能对这张脸升起什么旖旎心思呢?

      胡小伊任洛冬臧虚捉着自己的手,男子的手比她的大许多,几乎要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内。他的手清瘦有力,微屈间手背上的筋骨绷出漂亮的线条,连那些极深的疤痕似乎都添了些异样的美感。

      他的手心温凉,让人想贴得更近些,攥得更紧些。

      正在胡小伊内心纠结着要不要抽出手时,屋外传来洪亮的喊声:“有人吗?渡口上的筏子有人管吗?”

      洛冬臧与胡小伊俱是一怔,洛冬臧三下五除二吃了嘴里还剩的半个小酥饼,掀开厨房的门帘,去看一看外面是何许人也。

      那是个身形壮硕的大汉,胡髯浓密,身着无袖短褂,露出的两只粗壮的臂膀。

      大汉一见出来的是个白得跟死人似的半瞎病秧子,大笑道:“我听别人说这小渡口旁边住了船家,小白脸儿,你这半死不活的,风一吹要倒了,撑得动杆子吗?”

      洛冬臧神色古怪地捏了捏胳膊,确认一下自己倒也还没退化到弱不禁风的地步,肌肉虽然比起全盛时期萎靡不少,但还是留有余威的。

      “这位好汉不知有何贵干,还是说就为了跑到别人家门口来嘲讽一个陌生人几句?”

      大汉被一通暗讽,生出几分恼怒,刚欲骂上几句,就见一位温婉清丽的小美人跟着病秧子身后出来了,顿时眼前一亮,转而道:“哟,草窝里还藏了个可人儿的小娘子。”

      胡小伊并不因大汉的调戏而羞怯,只淡淡看他一眼,道:“客官来得不赶巧,家里当家的有事外出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您还是去镇上的渡口吧。”

      大汉朗声笑道:“我便是从镇上来的,嫌那儿人太多,太忙,才寻到此处。若是小娘子想遣我回去也不是不行,不过我对这里并不熟悉,就请小娘子带我一程回镇上的路,如何?”

      如此无赖行径,胡小伊还真招架不了,下意识求助地看向洛冬臧。

      洛冬臧短暂地沉默了一瞬,道:“那好吧,我勉为其难,新手上路,送一下这位好汉咯。”

      大汉啐他:“谁要你这个半瞎子送?”

      洛冬臧道:“您可能是搞错了我的意思,我是说送您过江。”

      大汉脸色有所缓和,又打量洛冬臧几眼,“那便快些走吧。”

      胡小伊在洛冬臧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问道:“真的没问题吗?”

      洛冬臧当真非常认真地想了下,“是哦,让我再去吃点东西,还没过馋瘾呢。”说着,往厨房里走。

      胡小伊噗地笑了,也不去追他,就在厨房门口看着洛冬臧快快地回到灶台边,塞了好几个小酥饼进嘴里,又灌了一大口水,两颊鼓鼓囊囊地出来了,像什么偷吃了别人家东西的小动物。

      “唔肘啦。”洛冬臧含糊地道。

      胡小伊忍着笑意拉住他,取下墙壁上挂着的斗笠扣在他头上,“天色阴下来了,怕是要下雨,早去早回。”

      洛冬臧抬头瞅了眼天,云确实是多起来了,将太阳遮蔽住,带些乌色,又压得低,一副要落雨的架势。

      他想起镇上还未正式开始就引得众人围观的婚礼,心里浮现出在秦阳时听长辈说过的一句俗语:“娶亲下雨,新娘命苦”。

      但愿俗语也不全有道理吧。

      洛冬臧唔唔嗯嗯地应着胡小伊的嘱咐,向篱栏外等得不耐烦的大汉走去。

      离得远时,洛冬臧只凭观其形貌当这人是个一身呆肉的流氓痞子,陡然靠近了,觉出这满脸横肉的家伙有些异常,不禁多端详了一会儿。

      “怎么,没见过大爷我这么壮硕的体格?”

      大汉狞笑着扬起蒲扇大的手往洛冬臧肩背上拍去,若真是个体弱之人,得被他这一掌拍出些毛病来。

      洛冬臧挪开两步,正正好躲过大汉这一掌,凝视着他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浑浊眼膜,道:“是啊,从小到大见的都是正常人,您这么特殊的还是头一个。”

      大汉僵硬地扯动面部肌肉,笑容愈发诡异,“那你可要好好记着,毕竟不多见。”

      洛冬臧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和大汉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这鳖孙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管理已经崩了吗?洛冬臧暗暗叹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洛冬臧指尖微动,捏了个定魂咒甩在大汉后颈。大汉霎时保持着行走的姿势定在的原地,双眼僵直,好似被石化了。定住了大汉,洛冬臧绕到他身前,点了点他的眉心,一缕极淡的精魂被他轻而易举地抽离出来,以灵力包裹,纳入了自己体内。

      “小伊让我快些回去......罢了,先给青眼儿送零嘴去,有工夫再瞧你这空空的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他嘀咕着,又回到大汉背后,解了定魂咒。大汉浑然不觉刚才发生了什么,兀自继续走着。

      行至渡口,洛冬臧解了没系上多久的竹筏,撑起竹篙上了筏,转头问表情已经恢复正常的大汉:“您要去哪儿?”

      大汉跨上竹筏,敦实的躯体竟没让竹筏有什么晃动。

      “去漱石县。”

      洛冬臧挑了挑一边眉毛,不作声,只顾撑筏。

      竹筏不比乌篷船,纵使借着风也无法行驶得很快,加之洛冬臧对撑篙的技巧非常生疏,本就慢的速度雪上加霜。筏子漂到两岸皆是高耸崖壁的无人处时,大汉的耐心到了尽头,对洛冬臧吐了口唾沫,骂骂咧咧道:“你这小独眼儿会不会撑船?筏子还没鱼游得快!”

      洛冬臧并未回头,状似不经意地侧了下身子,避开了大汉的飞沫。他垂眸看一眼江面,不怒反笑:“客官,筏子只能划这么快,您要嫌弃得紧,投胎去做鱼儿好了。”

      “小独眼!拿我取乐?”

      大汉暴怒地提起拳头,才将将踏出一步,就被身后破水而出的妖鬼含住了半个头。妖鬼尖利的长牙向内弯曲,惊人的咬合力瞬间压碎了他的头骨,迸出的血却并不是常人所有的鲜红色,而是和无脸人一样的黑色血液。

      青眼儿死死咬住比自己脑袋大一圈的头,不等嘴里的猎物发出丁点儿声音就将其拖进了江水中,沉了下去。

      鬼怪之中常有同类相食以大幅度提升自身修为的行径,青眼儿虽不全然是鬼,也不会抗拒这天降的好事。

      水面散开涟漪,却没有晕开黑色的血水。洛冬臧到竹筏这头蹲下,用竹篙搅着江水,摇摇头,眼里笑意盈盈,“你看看你,吃相太不斯文了。”

      过了会儿,青眼儿重新浮出水面,嘴里叼了个福袋,邀功似的贴上竹筏尾端。

      洛冬臧查验过福袋,将其收好,把青眼儿哄回水里后就准备打道回府,刚起身,身后风平浪静的江水突然泛起极大的波澜,短短几秒后就掀起数丈高的巨浪,竹筏在起了波涛的水面飘摇,惊得洛冬臧又蹲了回去,诧异地看向那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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