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亡 岁月生

　　“蓬莱仙境有金乌，司日月轮转，护蓬莱无忧。金乌守着轮转灯，千万年久，灯育魂灵。世人久不见蓬莱，不知灯亦生灵，灵亦有情。应情深而生实体，世人谓之‘情生灵’。”

　　“不出意外，殊有就是那伴生灵体凝成。”

　　听罢，我久久不能言语。

　　这样一来，金乌的亲近和殊有出现的突兀，便都解释得通了。

　　想到这里，我蓦然心生忧虑。

　　“师尊！若是这般情况，我将轮转灯用尽，他是否会受到影响？”

　　“幸好他诞生之初，遇见的是你。”师尊感叹，“应情而生之物，若所遇之人并非纯良，必然受其影响，天生混沌邪恶，不知又要带来多少祸端。”

　　我回忆当年，只记得自己是来杀金乌抢轮转灯的，如何算得上善良？不由担心殊有承我恶念长歪，于是再问师尊。

　　师尊听罢，笑着摇头，“你这丫头，你杀金乌是为救他。若是为抢轮转灯，你拿到手后就当不管不顾离开，又何至于为护这小子被金乌重伤？你心向善，不能矫饰。”

　　我苦笑，“一心向善，又怎会杀金乌。”

　　师尊还欲张口。

　　我听不下去，打断道：“您是我师尊，自然如何看我都是好的。无论前尘如何，如今我也不求别的，只要殊有好好的，您也好好的，我就知足了。”

　　“你呀……总之，你最好选择用轮转灯复活金乌，我很高兴。你师兄应当也松了口气。”师尊语气中满是骄傲，“乘宵良善，倘若为救他拖上整个蓬莱，即使是你，他也必然要与你生气。”

　　我唯有苦笑，是啊，他那样的人，从不拘泥于方寸之间，不仅装得下我与剑宗，还装得下这世间万物。他毫无保留，将他懂得的一切都教给我。

　　我年少时是真的不懂，岁数渐长，我才终于明白这到底有多么珍贵。

　　所以如今我叫师尊放心不是空话，是我的真心。

　　我再不会自固高塔，因恨生魔。

　　我当然要胸襟开阔，坦荡勇敢，才配得上他含霜履雪，皎月无暇。

　　“你之后如何打算？”师尊问我。

　　“我回来只是想见见您，也好教您放心。”

　　我回过神来，心虚挠了挠头，望向远处偷偷观察我的殊有，笑着招手叫人过来。

　　“师尊也知晓，殊有常年在蓬莱居住，总与金乌、异兽玩在一处，未经人间俗事，不通人情世故。我怕他在这世间行走，却懵懵懂懂，无一技傍身，也没法保护自己。“

　　殊有已经跑到近前，我拉着他为他整理，将人收拾干净，才推到师尊面前。

　　“既是天生灵体，您看他资质如何？”

　　我在决定带殊有来时，就已经和他打好商量，要请师尊教他修行。

　　他起初以为拜师就是我要把他送给别人，难过了好久。

　　我和他解释半天，他才明白，这是要去学本事。只是我身份敏感，不一定方便时时刻刻陪着他。但若他需要，随时可以回来蓬莱找我。

　　他知晓我们此行的目的，在师尊意图测他根骨时，也只是皱皱鼻子，乖巧站定，没有躲开师尊伸向他的手。

　　“不错。”师尊脸上流露出满意，又笑看一眼一脸气鼓鼓的殊有，“只是他若不喜，我也并不一定要多个徒弟。”

　　“师尊！”殊有突然脆生生喊了一声。

　　面上虽然尽是不服，喊人倒是蛮快。

　　我欣慰得很。

　　不枉我一路教他。

　　他虽叛逆，却总是听我话的。

　　倒是师尊被这一声惊吓到，掩饰着咳嗽几下，才瞪着我说：“跟你小时候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能说什么呢？唯有讪笑。

　　“只是……”师尊皱起眉头，“自你之后我就没再收徒，如今这一代一代排下来，你们之间便差了辈分。”

　　“罢了罢了。”他又摇着头，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担忧，“这倒不是什么大事。”

　　殊有仰着小脸看我，眼睛里流露出不确定，“你还是我的姐姐，对吗？”

　　殊有自小听我讲蓬莱外面的故事，与他而言完全陌生的世界，却是我深爱的故乡。

　　可能是我讲的故事热闹非凡，也可能语气太过怀念，他因此常常表现出不安，害怕我会突然离开他，去到他无法踏足的领域。

　　这是我的过错，所以我从来不会因为他突然的脆弱感到苦恼，而是永远耐心、温柔地回答：“我当然是你的姐姐。我永远是你的姐姐。”

　　他于是又满足地笑起来，眼睛里星光璀璨，“你是我的姐姐，你的师尊是我的师尊。”

　　师尊敲敲殊有脑袋，“没大没小。”

　　殊有不理他，只是看着我，等我回答。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在这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与我的联系。

　　他因为这个，感到由衷的高兴。

　　我因他的依赖和信任感动，却也因他的小心翼翼几欲落泪。

　　但没关系，此后岁月漫长，我会慢慢教给他他需要知道的一切。

　　存在于这世间，他是独立而珍贵的个体，不必要依附于我才能感受到存在的意义，获得爱和被爱的能力。

　　他可以拥有金乌这样忠诚的伙伴，抚养他长大的姐姐，教导他剑术的师尊，给他荣耀与庇护的宗门。

　　他已经获得、将要获得很多很多的爱。

　　像当年和今日的我一样。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