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传

　　“你说什么？中毒？”

　　心蓦地漏跳一拍，我下意识端详淇奥的脸色，着实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他趴在鞍子上，将九江王英布溜溜儿地从竹林里一路骂到竹林外，末了还不忘唾弃他的人品，进而又往前倒推了他的几代祖宗一一问候。

　　这一路出竹林向东南行进，道路越发崎岖，我听他抱怨听得耳朵生起老茧，又不好打断他的好兴致，毕竟有精神头骂人，说明他伤势不重，况且嘴里发散发散怨气，总比憋屈在心里最后发到我头上为妙。

　　想他一个修炼多年的妖轻易让个凡人给拾掇了，这事确是有些丢人，虽这人丢的不是我的，但难免他不会打击报复若干无辜凡人，毕竟这是只心眼儿比针鼻大不了多少的妖。

　　我想着翻过前面的山头，寻个市镇为他疗伤解毒，孰料这山头是翻了一个又一个，绵绵不绝大有它山更比此山高的架势。此时日已当头，我饿得脚下有些虚浮，早知如此，昨夜大闹司马府时就该偷揣几只蒸饼出来。

　　可惜人生哪有早知道，我捱到日暮时分，终于牵着乌骓走到人烟聚集处，看着眼前人来人往，车行车止，我不觉有种再世为人的感慨。

　　“淇奥，这里有块石头，你给我点石成金，我去买些粮食和药回来。”我捡起路边一颗小石子，递到淇奥面前。

　　他堪堪瞪我一眼，哂道：“你说的那是茅山牛鼻子，本尊不屑！”

　　当真不屑？还是不会？我狐疑看他，不死心问道：“不会罢了，那你总能隔空取物，抓把树叶变成钱吧？”

　　“那是狐狸精用的障眼法，本尊又不是狐媚之流。”他脸上一红，连声咳嗽起来。

　　“啧啧，这也不会，那也不屑，你这妖当得实在牵强。”我叹口气，不理会他在身后气得破口大骂，拽着缰绳上了官道。

　　市镇不大，倒也事事齐全，我正自信步闲晃，心下琢磨怎么填饱五脏庙，道旁一名老者忽地嗽出一口浓痰，不偏不倚吐在我脚前几寸处。我怒目瞪过去，他老神在在靠在路边挖耳朵，睨眼看了看淇奥身上的龙雀刀鱼肠剑，咧出满嘴黄牙笑道：“两位小哥儿想必是去投军吧？此处向东五里外，前些日子倒来了些楚军，看着兵不像兵，匪不像匪，你们若要投军赶紧去，晚了人就走了。”

　　我心下一喜，终于探到楚军的形迹，进而一忧，想不到楚军竟已溃散到如此不堪的境地，不知项羽此时的境况又是怎番的凄凉呢？

　　向老者抱拳唱个喏，我翻身坐到乌骓背上，扯开缰绳向东驰去。

　　五里外，寒烟骤起在苍林暮色中，林间有一座破亭子，亭畔三三两两散坐着几个残兵游勇之流，身上铠甲早已变卖干净，衣裳破破烂烂，正围着篝火取暖，几十人挤在一处，却分外的沉默，脸上神色不知是愁是苦。

　　我驱马上前，火堆旁的几人仅是斜眼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连话都懒得问，待看到我座下的乌骓马，鞍旁倒挂的一刀一剑，有人按捺不住，狞笑着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这位小兄弟的行头不错，不如留下给咱们兄弟玩吧？”

　　那人抬手欲往辔头上按落，我拽紧缰绳，拉得乌骓不住后退，他身后几人跟着起身，将我团团围在其中。

　　我噤声不语，咬牙看着他们，这些楚军落魄至斯，行径竟与山匪一般无二。淇奥原本昏昏沉沉趴在我身前，此时嗓子里“咕噜”一声，倏忽间暴然起身，抽出鱼肠剑于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白光闪烁之际，他已稳稳落在地上，将剑插回鞘中。

　　一时间周遭静默四溢，那人抬手一摸额头，放下时竟满手是血，顿时吓得嗷嗷惨叫，一溜儿烟跑回人堆里，余下众人惊惧看着淇奥，却无人再敢贸然出头。

　　我跟着下马，牵住乌骓走到淇奥身边，他回头看看我，唇角一挑，绿眸顾盼流彩，端然一副神采奕奕模样。

　　“你……好了？”我万分惊异，想不到他上一刻尚且半死不活，突然之间便像换了个人，咳，个妖，莫非猫当真有九条命不成？

　　“本尊手下，不杀宵小之辈。说！项羽的大军如今已行至何处？”淇奥凛然之姿往前一站，吓得众人不住后退。

　　“大，大军三日前已去往垓下，小人们实在走不动了，故此留在此处，不想再跟着颠簸流离……求壮士饶咱们不死！”人堆中不知谁嗫嚅了句，余下众人不禁跟着哀哀哭号起来。

　　淇奥冷哼一声，走到乌骓旁跃身上马，拽我坐到他身前，方回头丢下一句：“尔等逃兵，还不配本尊动手，也不配重归楚军，留在此地自生自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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