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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夜.01
房间仍一如我离开时摆设,抽屉柜把手亦有积灰,潮湿闷热停留,同玄关整洁相反。角落竟被我翻到封舊纸。
稀稀疏疏显示着潦草字迹。特意拣没了墨的圆珠,一笔一笔书写无数个“理”。
力度几乎快穿透纸张。
舌是发苦的,喉咙同样有梗塞。郁结挥之不去,我再度朦胧想起身在何处,这是达成约定后伦生特意安排居住地。
更方便正大光明监视。
我仔细收好草稿,将它放回圣经夹层。电子屏有条简单短讯。
「元记八号桌,速来。」
发送人正是老友Eina。距上次揭开佢地恩爱假象已过去一段时间,虽有些难为情,亲自目睹熟人扮戏并非日日得见。但我心有他属,想必她会明白某些事不可强求。每個人都话唔信烂命,可是否真有手段改命抗抵?
无需回复了。
四街八巷边個不知我大名,嚼舌还是窃议,若同家人比,我决不在意。
十余分钟咁左右,我冷脸走进元记。
“阿莲?”
利梦龄与阿月双双看向我身影,激烈争执扭拗戛然消失。对向毫无特征的普通叔伯仍在发吽哣,面皮紧皱得浮惊青。
首先是阿月打破凝滞气氛,抬手指那位庸碌男。轻屑道:“我话你真系贱出格,伯母对你咁好,你仲要偷腥的。死不足惜!”
“你点解又知?”
“……我冇对唔住你呀,梦。”他伸手用力抓着利梦龄,“系她乱讲。”神情比任何人都委屈,大概明白阿月刚刚当场捉奸自己,无处辩驳反嘴,才转向心肠更软脑子糊涂的爱人。
同床共枕时日那样长久,她会原谅他的,就似前个鬼佬。
男人完全忘记报纸刊登过某个新闻。
好吧。我不介意帮他回忆下事件,“元叔,我早讲过的,当初偷昧那批货够你死几多次,想想啦。能相安无事的原因,要提醒你麽?”
利梦龄同他是旧相识,初来乍到蓝湾若不是受帮扶,他根本没可能立足城寨,混入新义安。
再到细头目,可惜他太贪心,次次试探社团底线。
我只想着大卫犯憎至极,连并厌恶投机取巧的男人,日防夜防,却没有防到从生至死的说法。终于被找到机会,趁大卫骨灰未冷时,便勾搭女人怀孕。
“住口啊!”
男人果然被戳痛处跳脚,目眦欲裂瞪我。“你以为我昏头不知道伦笑棠死了,新义安由那个姓江的接手,你只系他的情妇,你算乜嘢。”
其实并不是。当年我前往克林,阿月受刺激决定做普通人,放弃夺权做了职员。伦笑棠的遗嘱及葬礼在一年后才迟补,而他的未婚妻对此不屑一顾,因她上流身份足够显赫,怎会自降品格跟所谓的合作对象抢地盘。甚至有些讳莫如深,主动远避。
“是吗。”
我狠绝擒住他胳膊反向活动,牙酸的嘎吱声表明对方已经脱臼,“沉船尚有三斤钉,你大可试看,边个先扑街喽。”越漫不经心,越能激怒敌人。正是我从伦笑棠那里学到真理。
元叔立即浮夸地呼痛,他仍不死心:“阿梦救命,我求你。”
真是没骨气。
阿月手里花樽的营养水落低他头发,淌进侧脸,看来他当真被恐吓到,而屋外有几个马仔不时周望。
“应该教训教训的。”我正要去拎利梦龄的提袋,eina抢先拿去,笑盈盈盯住我,摆手让我别客气,“留半条命。”
我都纳闷自己角色。
“走吧,伯母。我们去西环血拼!”
“今天多谢你。有劳。”
老友哄了一会儿这个不幸的女人,叫手下姊妹带她去了,回头等我脚步。
“有时候,我也看不透你。”娄得月其实很疑惑,但是只说了些恰好分量的话语,“阿莲,你既唔爱棠哥,点解甘固执结果?又或为其他人活。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究竟要乜嘢。”
我未置可否。房间纸张漫舞,大片白色包围逼近我,得到的仅有模糊名字,竟连面容都不曾有。
“未来某日你总会知道。”
“作为活人,我有生命有呼吸,不是精致木偶。所有人都认为,我该麻木苟活,对过去旁观吗?软弱太多回,就由我做回自己吧。”
难道反对是错麽。
那种受制于人的处境,无疑是外表华美内里不堪的牢笼。
虚假的安全感和关怀。
我已经忍受许多次,不愿重蹈覆辙。心思低迷,恍惚间打转到墓园。
本以为去掉大卫,母亲会好过很多,也许是我想错。念中四时逐渐失控的恨意成日积累,最后在血液肮脏中爆发。
她被送医急救,诊断结果为差点半死。
消毒水的味道与病房内鲜花水果截然不同,利梦龄是没有如此待遇的。能欣赏到如贡品摆放到桌面的,自然属于隔壁。
自我脑海翻出。
多么荒诞。
“我有请护工,伯母的身体暂时没问题。”阿月看出我心情不算好,悄无声息关门后,向安静点的地方走去。“阿莲,听我说。”
她的眼只看着我,似乎沉迷于我。
“我可以替你解决一件事情。”娄得月对于心上人的懦弱之怒,更甚于自己被侮辱,“相信我。而其他的,只需要时间。”
我不敢深思她所说其他。
再后来……
据说大卫过度吸食快乐粉死在街妓身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这样居然还被仇家追上门砍够廿刀,不成人形。敛尸的法医亦是无话可说,死者死亡原因并不光彩。要说砍人的,实际上顶多按渎尸罪处理,关不了多久便可保释释放出来。
听闻阿月在桫椤街大办宴席,客请了三个人。鱼翅品鲍,鳌虾澄蟹刷爆信用卡。
关于家庭的篇幅总算翻页。
墓园内黑色长裙的年轻女郎手柱拐杖,矗立驻足于一块无名石碑前。偶尔有风声,伴随着阵阵雁鸿哀鸣。她的身边有一位着装干练的同龄女子,或许是助理龚敏人。
我觉得现在并不是打招呼的好机会。
行动通常快过大脑反应,因我更好奇那块墓碑的主人。
“蔡小姐,别来无恙。”
“是你。”蔡小曼很快就想起莉莲的身份,碍于两人不算熟悉,假装思索了一会儿,“巧合喔。莉莲小姐。”
今天是四月四日。
家里的黄历写不宜出门,宜内务打扫。我在附近摆褂摊抽了支签,意为中下吉。
这明明是良辰吉日。
也不对——
在一年前的这天,我从街坊谈论中得知某个重大消息。路上是满天的红纸花篓,鞭炮震耳欲聋,邻家「玩伴」即将迎娶妻子,发了百来份暗红鎏金的请帖。
一切都极好。
惟有我,分不清是血液还是喜帖更红。我任由泪水洇湿地砖,一下一下的咳血,手心的汗滴黏着帖子。
到底为何,连我也不明白。
那直冲胸膛的情感,被薄膜隔开只剩下淡忘。
“上次伦老板葬礼,我仲以为witon会到。”我知道自己看上去像在胡说八道,仍旧穷追不舍,“大概忘了吧,也情有可原。”
“莉莲小姐,你要庆幸呢度冇任何狗仔。”蔡小曼不打算向莉莲解释卫白寿到场问题,就算她做伦笑棠情妇是有隐情,不代表百无禁忌可以诉说。
小寿怎會不去。他快被日思夜想的幽魂折磨到抑鬱,一點點消沉下來。
伦笑棠骨灰依然放在他的房間,陪witon入眠。即管夜深夢回只得厄運作弄。
她受世交拜託照顧卫白壽。這個孩子是與生俱來的耀眼星輝,張張專輯斷銷,部部影劇高視。命运的礼物接踵,直到伦笑棠去世发生改变。
“告辞。”
“蔡小姐稍等,”我已预料到日后相处难度,硬着头皮挽留蔡小曼,“之前的吊唁会上,我无意中拾到一对珍珠耳环,最近才修饰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呢?”
她的助理明显不悦,但没有出声替蔡小曼拒绝。显然这对耳环对蔡小曼意义非凡,更可能和今日祭拜的对象有关。
刚刚蔡小曼讲园外并没狗仔,自己又进去的轻而易举,很难想不到是对方授意。所以打赌蔡小曼一定会同意我的要求。
“当然。”
蔡小曼笑的温和亲切,“莱金随时欢迎你。”
沉石下的真相能撬动几分,全部各凭本事。
她知道莉莲别有用心,正如莉莲知道她同样并非善类。猜测对方忍不住靠近,飞蛾扑火举动可持续多久。墓碑主人的大名,还不算隐匿。
蔡小曼和那人的模样有八九分相似。她不为人知的、弱小的细妹,本该被世人遗忘,偏偏有人执着求索。在探清对方身上迷雾前,先拭目以待吧。
犹如清晨露水随拂晓蒸发的某位,停留于四月四日,第日天光便成为秘闻,连名字也无法开口说出。
背负愧疚和责任,形成剧烈病毒四散蔓延。
蔡小曼细语道:“我会死麽?”
小寿该怎么办呢。伦笑棠离开,他失去挚爱日渐忘却旧日,现在还被梦魇纠缠。
当初行差半步,眼睁睁看着至亲堕落,令对方投靠生平死敌被算计到尸骨无存。即使如此,仍然逃不过两败俱伤结果。
蔡小曼曾以为下落不明的卜女是转机,根据卜女借命占的卦象准确来说。
有超逾五成可能性是莉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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