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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阙余
陈言之最终还是没松口,逼得陈阙余娶了御史的女儿。
御史姓杜,嫡女名唤杜芊芊,名字中规中矩,那个人却是一丁点都不招陈阙余的喜欢。
新婚之夜,陈阙余都是冷着脸的,此前两人在一场宴会中有过一面之缘,他对她的印象不太好,她那双眼睛直白的看着他,一丁点女儿家的矜持都没有。
空有美色,内里不足。
其实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早就心有所属,心上人还是杜芊芊的远方表妹,出身不太好,来京之后暂住在杜府,每次见了她都是弱不禁风的样子,想来在杜府没少受她这个表姐的气。
况且杜芊芊性子出了名的强硬,早年随着她那个当将军的舅舅在骑马打架,与世家女不沾边。
杜芊芊倒是真心实意的欢喜中意陈阙余的,这群年轻人中再也没有比他长得还好看的了,他的才能也远在众人之上。
杜芊芊的名声都是外人传的,并不怎么靠谱,她死心眼,也倔强。
那天晚上,她是真的被疼的眼泪都哭干了,身上覆着的男人跟个蛮牛似的,只知道不停的动,且撞得一下比一下狠,额上冒出了许多汗水,猩红着双眼,不知道疼惜二字怎么写。
陈阙余不喜欢她,这也是她后来才知道的事。
成婚一年后,陈阙余便娶了她那个表妹陆梓进门当了姨娘,因为陆梓身份低实在当不起主母。
陆梓进门之后,陈阙余就很少来她这个院子里,只逢初一十五来一次。
成婚两年后,杜芊芊有孕了,她早没了初嫁陈府时的雀跃,一颗心死的透透的,只盼望着这个孩子能好好的长大。
她住的主院门前栽种了大片的海棠花,这两年开的正好,花季时艳丽极了,陆梓那边无意提了句对花粉过敏,陈阙余便让管家将那一片海棠花给拔了。
管家忍不住说了句,“那花是夫人亲手种的,奴才见夫人欢喜的很。”
陈阙余顿了半晌,冷硬的吐字道:“拔。”
杜芊芊有孕在身的第五个月,他的父亲被参了一本,贪墨的罪,以及包庇的罪名。
她在了解不过自己父亲的品性,是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拉下脸去书房求了陈阙余,只换来句“无能为力”。
她知道他不是不能帮,他就是不想帮。
陆梓的父亲这几年步步高升,不都是他的功劳吗?
杜芊芊在他的书房门前跪了几个时辰,直到昏了过去,也没能换来他的心软。
罢了,他向来不喜杜家,怕是还记恨着当年被逼婚的事。
杜府被抄了家,杜御史被赐毒酒一杯。
杜芊芊一下子憔悴了,孩子未足月就出生了,她差点也难产死了。
生了个男孩,陈阙余看上去还是没什么情绪,没表露出为人父的喜悦。
杜芊芊的身子经此一遭就更虚弱了,病榻上养了大半年,陆梓“好心”的提议帮她带孩子,怕她太过劳累,也怕孩子沾了病气,陈阙余沉默了一会,同意了。
杜芊芊算是尝到了心如死灰的感受,两年过后,孩子才被送回自己的院子里。
她紧张的不得了,买了许多小孩子喜欢的玩意,生怕儿子不喜欢。
可她刚伸手抱着儿子,他就拼了命的哭,死活要陆梓,就是不肯靠近她。
孩子和她不亲,不肯吃饭,闹着不睡,原本胖嘟嘟的都瘦了。
杜芊芊没有办法,即便心如刀割也还是又把孩子给送到了陆梓那边,后来孩子大了些,就去前院由陈阙余亲自带着了。
她也很少能看见儿子。
她活着好像没了盼头,病也是一天比一天重,终于有一天再也下不去床了,她一个主母当的没有任何威慑力,没有母家的庇护,没有丈夫的宠爱,就连煎药的下人都不怎么尽心。
杜芊芊是在冬天去的,窗外的只有光秃秃的树干,什么都看不见。
她浑身都冷,唇色苍白,没了一点生机。
当年那个在草场上扬鞭策马的小姑娘早就不见了,成了一个深闺不见世面的怨妇。
她眼皮沉重,就快要睁不开了。
自小跟着她的丫头跪在床头,握着她的手直直的哭,“小姐小姐,奴婢让人去寻了老爷过来,您且在等等。”
等什么?等着见最后一面吗?
他会来吗?
她用了最后的那点力气,沙哑道:“别去了。”
他不会来的。
她虽这么说着,可眼睛里的期盼还是有的,就盼着再见他一面,毕竟啊,她那么喜欢他。
怎么能忘掉当年在草场上的匆匆一瞥?
忘不掉的啊。
杜芊芊还是没能等到陈阙余。
东边的院子里人来人往比她这要热闹多了,陆梓要生了,陈阙余守在门外。
她没力气等了,已经等了一辈子了。
彻底闭眼的那一刻,回忆蜂拥而至。
他的所有都印在她的脑海里。
他对她的好少的可怜。
女人啊,就是傻。
陈府的夫人殁了,享年二十五岁。
太年轻了,不少人感到唏嘘。
这位夫人当真是不受宠啊,听闻她过世的消息,丈夫一滴眼泪都没流,更甚于连悲伤难过的表情都看不见。
陈阙余还抱着孩子,浑身一僵,手都快脱了力,他绷着脸,几乎是咬牙的,“她死了?”
管家被他的语气吓到了,只当这位爷就是连死都记恨着夫人,不然怎么会是这样的语气,“夫人刚刚过了。”
陈阙余往后退了一步,血色陡然褪去,喉咙口仿佛有许多话要说,最后硬生生成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知道了。”
陈阙余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来过她的院子了,她这里真是朴素的可怜。
什么都没有。
他立在窗前,深冬里头一回觉得太冷。
管家带着人来收拾东西,他静默,然后说:“把夫人的东西收拾收拾,都烧了吧。”
管家觉得不可思议,“全都烧了?”
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全部。”
窗台前放了一株海棠花,鬼使神差的陈阙余将这株海棠花带了回去。
他记得的,那时候他让人拔光了她种的花,本以为会等来她发脾气,却是什么都没等到。
管家烧东西的时候,他亲眼看着,背着手,都抠出印子来了。
他平静的吓人。
出院子的时候,陈阙余听见自己的声音,“把这院子……推平了吧,建个亭子。”
转眼又是五年,陈阙余从她那里带回去的海棠花一直都没有开,甚至都快给养死了,他找了花匠来一直好生护着这花。
可这花还是没了,被儿子打掉的。
连花瓶带花的都给毁了。
陈阙余大怒,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可面对儿子那双像极了她的眸子,没下去手。
杜芊芊没有墓碑,也没有牌位,陈阙余不肯弄这些,下人们也不敢提。
有一天,陈阙余赴宴回来喝醉了,去了五年未曾踏足的地方,那个新修的亭,他的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喃喃道:“杜芊芊,你恨我是不是?”
“要不然怎么会连我的梦里都不愿意来?”
他忽然笑起来了,笑声悲怆,眼含泪光,“我也恨你啊,杜芊芊,我恨死你。”
他从未见过将感情表达的那么直白的女子,一身骑装,挥舞着马鞭,追赶在他后头,“诶,我爹让我背了首诗,我念给你听,你帮听听对不对。”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她红着脸,如天边的晚霞,“我念的对不对?”
他又不是不懂,骑着马头也不回就走了。
却没发觉自己微微翘起的嘴角。
陈阙余抱着酒瓶,眼前朦胧恍惚,好像又见了那盛装而来朝他奔来的女子。
他眨了眨眼睛,面前的景象就又没有了。
宿醉醒过来,头痛的厉害,他冷峻,依旧是那个严肃的陈大人。
仿佛昨天失态的人不是他。
下朝的时候,陆梓的父亲跟他提了抬夫人的事。
他只愣了那么一下,就同意了。
大办宴席,款待各方客人。
可惜回了房之后,他还是清醒的。
陆梓从身后抱着他,“爷对妾身真好。”
他轻抚着她的发丝,静如死水,“是吗?你觉得好便好吧。”
再也没了当初心动的感觉。
内心也起不了半点波澜。
陈言之教会了他很多事,唯独没有教他怎么去看清自己的心。
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半夜,陈阙余从床榻上起身,开了窗,站着,凉风吹来,他了无睡意。
陆梓是被冷醒的,迷迷糊糊的摸到他身后,紧紧揽着他的腰,“爷,您怎么了?”
陈阙余笑,“我很好。”
对,他很好。
他告诉自己。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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