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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自来（2）
在芸儿的悉心照料下，泫冥的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泫冥倒是摸清了她的底细。芸儿父亲早死，小小年纪便被卖到这陈府当下人。府上的女主林氏是镇上有名的泼妇。芸儿稍有过失，必会打骂一顿芸儿。每次芸儿从外边回来，不是手臂上青一块就是脸上紫一块。
而泫冥藏身的地方，居然就是芸儿的住处。连涉世未深的狐狸都知道，四周破破烂烂，充斥着柴木腐烂发霉的味道，下雨天还没一处干爽的房子怎么能住人？
住得破烂也罢。那么富贵的人家，给她的膳食却连狗都不如。泫冥忿忿地想，若它是芸儿，早就想方设法摆脱这种鬼地方。
然则它想归想，却有心无力。毕竟它只是一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狐狸。
泫冥身体养好后，在柴房里有些呆不下去了。经常趁着没人注意就跑到外面去玩。虽说芸儿千叮万嘱让它不要到处乱跑，可它闷在那种屋里也很可怜。
泫冥前脚刚从外面溜回屋里，芸儿后脚就回来了。
“小狐狸，来吃饭了。”脸上又多了几道红指印的芸儿用衣服作兜，揣着几个野果子弯身放到地上。
泫冥眨着圆圆的水润眼睛盯着芸儿看。又被打了。它呜了一声，走近她，伸出小小的粉色舌头舔了舔她的手指，又用身-体-蹭了蹭她。
芸儿见这小东西现在如此亲近自己，好不欢喜。她抚摸着泫冥的银白毛发，“你在安慰我么？谢谢你，小狐狸。”
见她朝自己微笑，唇角那颗痣似乎也在闪着光亮。泫冥有些害羞。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绪，它低头去啃咬地上的野果。
瞧着小狐狸吃得很香的模样，她的脸倏然阴沉下来。似是在对它说，又似是在对自己说：“今天我不小心把夫人的裙子弄脏，又惹夫人生气了。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可爹爹以前常说我很聪明，就连狐狸会吃野果子我也能想办法知道……”
泫冥不是第一次听她倾诉。每天她被林氏施-暴后，都会跟它说。泫冥听着，心里并不好受。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恩人有难又无法帮忙，确实很憋屈。
“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银子离开这里？”说着说着，她竟低声啜泣起来。
泫冥停下吃果子的动作，后腿用力一蹬，跳到芸儿怀里。它伸长脖子用力去舔-舐她的眼泪，很咸很涩。
此刻它下定决心，尽自己所能，要去找欺负芸儿的林氏报-仇。
******
是夜，风微凉，月半弯。
泫冥从柴房里偷溜出来，找到了林氏的卧房。林氏身材肥胖，长得一脸凶相。平日里嚣张跋扈，稍有不顺心便对下人拳打脚踢，这大半个府上几乎没人喜欢她。
她每日戌正就寝。泫冥趁她不注意，先她一步溜进了卧房。待她宽-衣入塌睡下后，便钻进她的被子里作怪。
被莫名其妙的东西近到身上，林氏猛地惊醒。掀开被子看，却什么东西都没有。以为是错觉，她便又睡下。泫冥如此反复，把她弄醒就溜出被子藏好，待她睡下又继续跑出来作怪。
隔天林氏顶着两只大黑眼去找陈老爷哭诉，说家里有狐狸妖怪。还把自己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详述了一番，话末更说她的卧房有一股狐狸骚味。
男主人不以为然，觉得她是多虑了。便随口敷衍了几句便出门办事。出门前还特意叮嘱了芸儿帮夫人做点定神的膳食。
林氏原本就觉得陈老爷对芸儿与其它下人的态度不一样。加上她一夜没睡好，见此情景，不免又醋意大发。
待陈老爷走后，又找个借口把芸儿臭骂了一顿。
芸儿心里委屈，又不知道跟何人诉说，只好躲回柴房里哭。看到芸儿又挨打，泫冥怎么坐得住？立马跑出柴房去找林氏，芸儿都没来得及把它拉住。
芸儿不敢让泫冥出柴房并不是怕林氏知道后自己会挨打，而是因为林氏极讨厌狐狸。她曾经看见林氏把那些误闯进来的狐狸丢进烧烫的热水里，趁它们还有最后一口气，活活剥了它们的皮。残忍得教人见了想吐。
万一被林氏知道小狐狸的存在，它肯定在劫难逃。
所谓好事不来坏事一箩筐。
芸儿追着泫冥才出柴房，迎面便撞见着欲往厨房去的林氏。泫冥一个跃起往林氏脸上抓去。林氏大惊，慌忙挣扎喊叫：“该死小畜牲！快，快来人把它抓住！”
芸儿连忙上前去拉林氏：“小狐狸别这样，快逃！”
芸儿的小身板儿怎么能拉得住林氏。林氏一个甩手就把芸儿弹开了，她一边捉还在她身上跳来跳的泫冥，一边让被她叫来的下人按住芸儿：“好你个芸儿！明知道我讨厌狐狸还偷偷养了一只？昨夜是不是你指使它来我房间作怪？看我怎么收拾你！”
芸儿被其它下人按到地上，向林氏求饶道：“夫人求你开开恩，不要伤害它。你要如何罚我都可以，不要伤害小狐狸。”
“你还有脸求饶？把她扔到井里去！”林氏气得脸都变了形，加之被泫冥挠了一身伤，让她看起来非常滑稽。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听闻林氏的话，芸儿挣扎着向林氏求饶。被扔进后院的古井里，那就是死-路一条。芸儿不是没听说过，以前也有好些下人被林氏扔进井里头。
那里阴气很重，至今没人敢在晚上到那附近晃悠。
泫冥听得懂他们的话，知道芸儿有难了。它立即从林氏身上跳下去，打算救芸儿。可就是它分神到芸儿身上的一瞬，它便被一个拿着网子的下人给套住了。
林氏厌恶得用衣袖掩住了口鼻，“一身的骚味，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你们赶紧把这只狐狸给我弄死，扔到外面去，免得脏了府里。”
下人们虽觉芸儿可怜，但得罪了夫人，他们也无能为力去帮她。要是帮她求饶，指不定还会被牵连。打一下骂一下倒还好，万一跟着她一起被扔进井里，那真是不值得。
泫冥在网里不断挣扎嘶叫，眼睁睁看着芸儿被架到后院去。那种几近绝望的无力感令它倍加暴躁。爪子越发狠心地挠，希望能挣破这张困住它的网。
只是它还没把网挠破，那些架走芸儿的人已经折了回来，向林氏报告说芸儿已经落井了。
林氏闻言，才稍觉解气，“你们可给我记住了，下次再有像芸儿这样做的人，我定不轻饶！”
言罢，她便拂袖离去。
泫冥愕然，已忘了挣扎。
什么叫芸儿落井了？它的救命恩人这样便死了么？它一时之间无法相信那个对它笑，对它温柔相待的芸儿，被害死了。
泫冥已然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依稀的记忆只残留在逮到它的下人瞒着林氏把它放归野外，让它自生自灭。后来它与族人因缘际会重逢，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眨眼百年就过去了。
泫冥长出第二条尾巴时，它已经能幻化人形。这百年之中，它尝试着去找芸儿的转世，希望能报答当初的救命之恩。
之前它是找到过芸儿的转世。可那时的它还不能幻化人形，只能偷偷跟在她旁边，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报恩。
然而还未来得及，她又因故去世了。直到如今它幻化人形，仍未能报答芸儿的恩情。
泫冥知道芸儿是自己的一个劫，若它未能渡过这个劫，只能永远当一只妖。
幻化人形后的泫冥，自然欣喜万分。这样一来，即使找到芸儿的转世，他接近她也不会令人奇怪了。
芸儿的第三世是个叫了慧的小尼姑。泫冥找到她时，她正在观里的后山扫树叶。泫冥侧躺在那棵千年合欢树的树枝上，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眉眼里满是对她的宠溺与怜惜。
他在这里已经好些天了。每天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埋头打扫，却不跟她搭话。兴许前两世的结局都不大美好，他有些怯意。
她仍是老样子，总是人前笑咪咪，人后又独自落寞。不管轮回多少世，泫冥敢用妖生打赌，他定能一眼认出她。
他用手支着脸，望着树下的小脑袋，不禁陷入了沉思。若说要报答她，可如何是好？唐突出现在她面前，说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她会被吓着的。
“这位施主，你已经在上面好些天了。若是来烧香的话，大门在那头。”了慧忽而抬头，正好与泫冥的目光对上。
突兀的声音令泫冥险些从树上掉下来。他稳了稳身子，略有歉意的说道：“我不是来烧香的。”
了慧皱了皱眉头，“那不知施主在树上是何意？”
泫冥想着既然她已经发现自己，干脆就顺势而下，便道：“看风景。”
了慧似乎对他这个回答不甚满意：“这洪山景点无数，多得是看风景的地方，施主又何必躲在树上？莫非你……是小偷？”
被污指为小偷，泫冥可不能当没听见。他从树上跳下，落在了慧面前。他理了理衣裳，轻笑道：“姑娘你是否有眼疾？”言下之意指了慧看不出他仪表堂堂，岂是盗贼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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