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路德维希魔王大人

　　“花儿姐！”

　　随着欢快的呼声，假小子墨流晞猛地推开了半掩着的雕花门，就像以往每次闯进她好脾气的“花儿姐”的书房一样，不需要招呼。

　　然而这一次，门里并非是她熟悉的布局——滔天巨浪迎面扑来，夹杂着海腥味的狂风仿佛一瞬间将就她打湿透。

　　漆黑的乌云密布着天空，雷霆闪电穿梭在云层之间，墨流晞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她此时可是明明白白地在龙隐山庄里的华瀚阁，可就是晃神的一瞬间，她失去了平衡的身体重重地跌在了地上。虽然双手触到了坚实的地板而不是浸入海水之中，可她却怎样也无法将自己从眼前骇人的幻象中脱离出去。

　　就在这时，眼前的景象忽然发生了变化——一座山峰忽然从狂澜中升起，山石间那些盘虬一般的老松却丝毫没有沾染水汽，紧接着无数高大的树木从她身边耸起，海水也仿佛一瞬间渗入地底一般消失不见。山下是白茫茫的云海，寒气渐渐从四周包围过来，天上竟然无声无息地下起了雪！

　　然而还不及她感受到寒冷，景物又一次出现了变化——远远传来了一声吆喝，还未等她去分辨那是一句什么话，白雾就弥漫在她身边。不、不是雾，是蒸汽，是她身边巨大笼屉里溢出的蒸汽，还带着引人垂涎的香气。嘈杂的人声逐渐清晰起来，远一声近一身的吆喝着的是行走的小贩，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在离她不到半步的地方，这里分明是一处闹市！

　　场景再次变化，而转变的速度开始加快——幽深的雨巷、开满了野花的草甸、飞檐斗拱的庙宇楼阁......一个个亦幻亦真的景物出现在墨流晞的眼前，然而随着这如同走马灯一般的转动，一种威压逐渐渗透进来。

　　就在她发现自己最终置身于一叶无桨无楫的小舟中、四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荷叶碧涛时，一声轻微的开启声——“咔哒”——将她唤回了真实的世界了。

　　这，才是她熟悉的华瀚阁的小书轩。

　　然而她依旧伏倒在地上，因为那一瞬间增强的威压让她感觉到害怕——她的师父，墨家家主墨韶风。

　　“小晞。”坐在罗汉床边沿的人出声唤道，墨流晞抬起头才发现，哪里有她的师父，那是墨家的小小姐正笑眯眯地朝她招手。

　　那一瞬间消失得无迹可寻的压力似乎只是幻术带来的错觉，墨流晞马上把它扔到了九霄云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倒也不显得狼狈，嬉皮笑脸地凑上去，一口一个花儿姐叫得甜，眼睛却溜溜地瞥向她膝头上的小盒子——这就是刚才那个幻术的“罪魁祸首”。

　　不用说，这又是五师叔祖做的“谜题”，而很显然，墨家小小姐已经解出来了，这不，手里正把玩着一只木头雕的小黑狗。

　　五老爷子是个倔脾气的，别说是流字辈的孩子们害怕他，就是墨家家主在他面前都得“乖乖听话”。可要说容易生气的老爷子对谁能够和颜悦色，那大概只有墨家的小神童墨夜明了。对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女娃，老爷子可是可尽心思地疼爱，小花儿也喜欢跟他亲近。而这种带着“谜题”的小盒子就是他们之间默契。

　　这么多年来，机关盒子一次比一次巧，谜题也一次比一次难，而里面的小物件总是五老爷子亲手做的小玩意儿。五老爷子眼神不太好，但每一个都做得用心，虽然只是些小挂坠小把件，但对于花儿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东西。

　　可其他的孩子可不觉得这些个木头石头雕的小玩意儿有什么好玩儿的，这不，墨流晞眼珠子滴流滴流地来回瞅着她的花儿姐和她手上的谜题盒子，盼着的当然不是那个小木狗——而是花儿姐放进去的新彩头！

　　花儿哪里看不出来她心里的盘算，这些个机关顽器看似小巧却不是好破解的。每每解开了五爷爷的谜题，花儿总会放上的新的小彩头进去再送去给师弟师妹们玩儿，谁解开了，小礼物就是谁的。虽然他们就是联合起来也不一定能破解谜题，最终总是要求助师兄师姐或是年轻的师叔们，而第一个得到谜题的人也不见得最后就一定赢得礼物，不过却是有优先从赢家手里借来玩儿的权力。

　　今个儿墨流晞算是运气好，第一个碰见了花儿姐。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找好心肠的墨流曜帮忙，说不定多撒娇一下师兄解出来就直接给她了，一边讨好地看着墨家小小姐。

　　“这里面啊......”手指在刻满了密文的乌木匣面上虚画了个圈，花儿故意钓起了这个顽皮“小子”的胃口，微微一笑，“解出来你就知道了。”说罢眨了眨眼。这一次，匣子里面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准备的小礼物，不过是刚才趁着墨流晞低头没注意时放进去的一串紫牙乌挂坠罢了，并非什么稀罕宝石，倒是那累丝繁复的金葡萄叶衬得葡萄粒粒晶莹显得分外可爱，就是花儿不爱金玉也忍不住把玩了一番。

　　墨流晞喜气洋洋地接过了匣子，欢欢喜喜地朝花儿道谢，还故意做架势行大礼，被狠狠地揉了揉这才心满意足地跑了出去，脚步声啪嗒啪嗒地可与来时那故作无声无息不同，生怕别人听不出她的欢喜。

　　花儿也忍不住噗嗤一笑，今个儿这个小挂件怕是到头来还是归了墨流晞，毕竟师兄们可不会像是不要脸的臭小子墨流旸那样一口一个“攒老婆本”跟姑娘们抢首饰挂坠。

　　听着声音远去，花儿忽然敛了笑容，微微挑了一下眉毛：“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袖子一挥，两张纸人飘然落在地上，化作婷婷然两个侍女模样，“倒像是我不会待客似的。窗外‘君子’，嗯？”

　　“哎——小花花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怎么这么、嗯、见外？”窗外人倒是大大方方地露脸了，似乎也不惊讶被人发现，正趴在窗框上瞅着，仿佛没听出墨家小小姐的讽刺，“难得来一次，就这么不欢迎我？”好一个剑眉星目的公子哥儿，虽说是现在挤眉弄眼地却也没有丝毫猥琐气息，眉眼间则带着一种亲昵，让人不觉得讨厌。

　　“不请自来的，能算客吗？”小花儿虽然也是笑眯眯地说道，可语气里可一点也不软乎，轻轻朝两个侍女摆摆手，“怎么，既然人都到了，还要我请向大少爷进来吗？”

　　“哎哟，小花花怎么偏偏对我不好呢，我很受伤啊。我可是一直把你当作亲妹妹呢，比阿玲还亲咧。”那青年倒也不尴不尬，撑着窗框就跳进来了，还故作一脸嫉妒，朝着门口那边努了努嘴，小花儿对她师妹的和颜悦色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哦？亲戚就能随便翻墙进房了吗？哎、我可忘了，我们两家可不是亲、戚、呢。”小花儿人小，气势却不小，“不过，你若是喊我一声花儿姐，我倒是愿意宠一宠你。”轻轻抬手，一阵微风就把青年身后的窗户关上了，又是两片纸人从花儿袖中轻轻飘出，一个钻出了窗缝，一个钻出了门缝，大概是在外面“站岗”去了。

　　喊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叫姐姐，向家大少爷就是脸皮再厚实也做不出来，摸了摸鼻子，没想好说什么。朝那罗汉床走了两步，他不往宾位上坐，却是朝着小花儿去的。

　　然而这位小小姐倒是看出了他的意图，微微一提势，巧巧略过了他。小书轩不大，可她却如同蝴蝶一般轻盈地一翻，从罗汉床上跃起，轻却稳地落坐在了桌边的鼓凳上，微微敛了敛袖子，一边侍女就无声无息地上来奉茶。

　　收回了举到一半的手，向子期倒是不尴尬，朝墨家小姐咧嘴一笑，大大咧咧地在花儿原来的位置上坐下来了：“嘿呀，不给哥哥抱就不抱啦，真是的，小小只就这么精，长大还得了！”

　　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不过是个小小的小姑娘，裹在毛茸茸的白裘里，就像是个雪兔子精，站在积雪的院子里仰头看着梅花。那一刻，向子期才是真正明白为什么都说墨韶风最宠的就是小女儿，这个真真是个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姑娘，这般精致模样那是真真惹人疼。现在想起来，那时还是个毛头小子的向子期还抱过好几次这个可爱的小妹妹呢。不过也就那么逗了那么几次，马上就被他娘知道了，拎着耳朵揪到一边唠叨了半天，什么墨家小小姐“克亲”、命中会给夫家带来一劫，云云。翻来翻去他娘亲也就一个意思——“为娘可是愿着你富贵长命呢”——向少爷翻个白眼。

　　那时对于自个儿都还算是个小鬼的向子期来说，小花儿也就是个稍微可爱点的小孩子罢了，他娘亲怎么能往儿媳妇方面想？后来听说墨家小小姐定亲了，子期娘狠狠松了口气，他却只是撇撇嘴。

　　然而真正跟墨家小姐墨夜明熟悉起来，却是“不打不相识”——跟他的好哥们儿打赌，夜闯墨家藏书阁却是遇上了墨家四宫中的“西宫白虎”。这时开始，这个兔子精一样小姑娘才是真正在他的脑海里鲜活起来。要知道，能以白虎命名的，总于杀伐兵戈相关，而年仅八岁就掌了西宫七宿中的“昴”与“毕”，这位墨家的小神童可真不是徒有虚名。[注1]

　　可惜的是，自从那次露了真本事，这位小小姐在他面前就再没从前那乖巧文静的模样。小白兔？不不、这可是只小白虎。

　　“我已经十岁了呢，向少爷。”花儿抬抬手，另一名侍女便向这位“不速之客”奉茶，表面上还是把礼数做全。

　　“哎呀，才十岁啦，阿玲像你这么大还撒娇呢。叫我一声哥哥又不吃亏，你以前可比这可爱多了呢。”向子期笑嘻嘻地接过茶碗，扫了一眼看见上面浮着一层灰尘一样的茶叶末，嘴角微微一抽，但是马上笑容不变地喝了一口——难怪是两个茶壶，亏得她能备着这么糟糕的陈茶茶渣。

　　那清新的茶香弥漫起来，可是来自小花儿边上的茶碗，龙隐山庄自制的绿茶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可她偏偏就是不想让向子期喝。倒是这位爷可一点也不嫌弃把茶渣给喝下去了，装作一副没领会的模样——小花儿不欢迎他又怎样，赖着不走怎么着。

　　听见向子期的话，小花儿忽然抬头，露出了甜甜一笑，却是让他心头一紧，果然——

　　“好呀，富贵哥哥。”小姑娘糯糯的声音甜甜地叫着，向家大少爷却是暗中狠狠地咽了一口老血。

　　向富贵，字子期，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他自己的大名。凭什么堂弟可以叫富海富川，自己作为向家的嫡长子如此英俊潇洒才高八斗偏偏要叫这么个土财主一样的名字！

　　——富贵娘曰：“衰仔啊，为娘可是愿着你富贵长命呢。”

　　“乖，叫我子期哥哥。”把茶碗搁在条几上，向子期挤出一抹笑容，“你子期哥哥今天可是专门给你送礼物来的呢，怎么样，小花花？”

　　小花儿看着向子期一边作势要从怀里掏出什么，一边朝她挤眉弄眼的样子，也不去戳破他逃家状况，倒是甜甜地道了一声：“子期哥哥，要送给我什么呢？”反正叫他一声又不吃亏，就如他的愿吧。

　　好好好，听话的就是乖孩子，叫了就好叫了就好，向大少爷高兴地把礼物从怀里掏出来，递给花儿，那个纸人侍女抢先接过去了他也不生气。

　　“你倒是有心了。”逃相亲还记得捎上礼物，花儿看着摆在桌上的杂志一眼，封面上“疯狂狮子狗”的主唱迈克-莫雷正朝着她眨眼睛。很明显，这是一本美国的巫师杂志，而且看样子大概在年轻人里有着不低的销量。

　　“唉，还不都是你们家！无端端让魏无奚那个混蛋来九龙干什么？不是他我娘都想不起来叫我相亲！”看见花儿的样子，向子期倒是不惊讶她早就知道自己逃家这件事和逃家的原因，但他有些惊讶花儿竟然不对她那个满世界闯祸的小未婚夫感兴趣，于是稍微明显地暗示了一下。“咦，你不翻开看看嘛？第十二页开始你应该会很有兴趣呀。”

　　“盐湖城投毒案怕是没这么快结，大概又是什么采访吧，笔杆子上打架。”花儿微微一笑，抬手让侍女把桌上那一小碟桂花糕端给向子期，算是小小的示好与答谢。路德维希惹出来的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不过这纯粹是走在平地上摔了个跟头，无辜得很呐，上次电话里他还没抱怨完委屈就被打断了。

　　不过花儿想得要比满嘴抱怨的小斯古雷特深一点，这件事怕是针对的不是“天才少年路德维希”本人，而是先前在炒作出这位小天才的背后推波助澜的圣徒组织。他们明示暗示地指出路德维希与这些邪恶的黑巫师之间丝丝缕缕的联系，此时无论这个小天才先生怎么回应——澄清自己也好，反驳美利坚巫师首脑联合会议的议员也罢——他们都能有各种理由封杀这个德国小子。只不过，花儿可以肯定，这个向来不走寻常路的“未来黑巫师”绝对用的是一种出乎意料的反击方式。

　　这不，封面上写着——“疯狂狮子狗”新曲《美国厕所禁止玩玩具[注2]》。向子期不知道，但是花儿却知道，这个现在红遍了整个北美的巫师乐队当初的第一张专辑是由“白杨与独角兽”射击俱乐部赞助的，而这个同时招揽巫师和麻瓜顾客的实弹射击场正是斯古雷特家在美国的私产之一。所以，光看标题她就大致能猜到内容。她可不想翻到某一页的时候这种粗俗的骂架歌响彻她的书房。如果她没猜错，这只是些调动年轻人共鸣情绪的小前奏，路德维希上次电话里含糊地说着要用简单的解决方案狠狠给美国老头子们一拳，想来他大概又准备干些跳起来打脸的举动了。虽说是路德维希总是太孩子气，但花儿忽然间竟然有些期待了起来，大概会很有趣吧。

　　惹祸的那个“水枪羽毛笔”，花儿也收到了，大概是考虑到中国“巫师”不用羽毛笔，路德维希送给她的是普通钢笔模样，这反倒是显得有些太中规中矩。

　　除了墨流旸，其他师弟师妹们似乎还是对点心糖果更感兴趣。可就是墨流旸这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敢整蛊人，五爷爷在上面训话呢，他竟然敢在后面偷偷摸摸朝着大师兄的后领子里射了一管的风油精，事后屁股险些没被揍成四瓣。这时候，路德维希的点心人情算是体现出来了，面对生气的师父，众师弟师妹们都一口咬定——笔是好的，办坏事儿一肚子馊主意的是墨流旸他自己。这才没把“带坏墨家弟子”这个罪名添在本来就不讨墨家家主欢喜的小斯古雷特头上。

　　想到这儿，花儿忍不住笑了起来，端起了桌上的茶碗，凑到嘴边却是没喝，眨眨眼盯着向子期看。

　　那头向子期刚把块桂花糕送进嘴里，有些不解地也朝花儿眨巴眨巴眼，他是不敢奢望墨家小小姐替他换杯茶了。

　　“我端茶了呀。”小花儿捧着茶碗微微示意，抿着嘴角笑得那叫一个甜美，宝石一般的眼瞳亮晶晶的。

　　端茶下面接什么？送客！

　　差点没被一口桂花糕噎死，向家大少爷看着两个侍女要去开门的架势：“咳咳咳......你......咳咳咳......”

　　“富贵哥哥不是来给我送礼物的吗？”小花儿有些无辜嘟了嘟嘴，“送完了不就该走了吗？”

　　伤心，伤透了心。向子期抱着罗汉床上的矮几一动不动地趴着，收到好处了就不要他了，说好了不许叫名字的。他倒是丝毫不觉得被一个小了他十岁的小姑娘给欺负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哈哈......”小花儿绷不住笑出了声，那两个纸人变作的侍女垂手立在门前并没有真正去开门，她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而已。

　　抖了抖袖子，花儿手上掐了一决，向外一送，一阵风又将掩上的窗吹开了，窗外忽然略过了一只大鸟的影子。向子期虽说是趴在矮几上装死，但眼睛还是警觉地瞥了一眼。这时，花儿手上多了一支一尺长的黑羽——果然，“毕月乌”吗，向子期懒洋洋地撑起下巴看着花儿，他就是知道她是个好心肠的。

　　黑羽飘进了向子期的手里，花儿心中暗暗一算，道：“‘附耳’会引你去见‘天高’。记住‘天阶引流，繁星西落’。你还有一刻闲余，莫要到别处去，破了规矩好自为之。”她知道向子期来求她是想走墨家内部的捷径穿过龙隐山，而后山的幻阵是每时每刻都在变幻的，哪怕是墨家弟子也没有几个人能硬闯过去。但作为西宫的掌印者，花儿却是知道口诀的。是的，向子期只知道她掌“昴”、“毕”二卫，却不知她现在已经掌了整个“白虎”。

　　“天阶引流，繁星西落。”向子期叨念着这两句口诀，起身望了一眼窗外那鸦影消失的方向。然而单有口诀没人能推出阵法，只有真正到了阵前他才能靠着这个口诀去破阵。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已经足够了，要是有了口诀还能被困住，他就活该等着被老管家揪回去相亲吧。

　　不过说到口诀嘛......向子期的眼睛忽然一亮：“说起来，墨家连游戏都这么难吗？那是个复叠子？还是隐了二转魁首的，嗯？”

　　“不、没这么难。”花儿忽然低头哧哧地笑了两声，道，“只是普通的八门吉凶[注3]。福祸相生，生死皆在水。”她知道向子期是将死门误作了惊门，毕竟她破阵的时候向子期在客位，只能从她的解法步骤逆推阵法。而花儿是故意在死门上停留了这么久，若不是墨流晞闯了进来，她大概还要再停上一会儿。

　　“生死皆在水！你......”话没说完，向子期就反应过来了，如果只是简单的奇门遁甲，以小花儿的本事怎么可能会犯踏入死门这种错误。所以她是故意的。

　　生死皆在水，水......

　　一瞬间，向子期真有想学鸵鸟把脸埋到地里的冲动。真是好事不出门，糗事传千里。“我那是大意了......”他委屈地说道，有些狡辩的意思。

　　花儿正想开口笑他两句，敞开的窗外忽然传来一阵鸟啼鸣，声音忽然高昂忽然婉转。向子期马上就注意到了那拖着长长尾羽的山鸡幻影一闪而过，那不是鸡而是——“胃土雉”！看来不只是“昴”与“毕”，墨家小小姐手里已经有了近一半的西宫卫。

　　而花儿的注意力却在传递的信息上——阴、水、灾祸、客位......

　　“哎，说曹操曹操就到了。”花儿朝向子期微微一笑，“你的‘大意’来接你咯，富贵哥哥。”

　　对方来得很快，花儿朝华瀚阁下望去，池边已经多了一个人影。

　　华瀚阁正是龙隐山庄的藏书阁，正所谓畏火故而近水，它的四面皆环水，是一片大池塘。然而此时，池边的水汽却阴沉沉地凝着古怪。那个站在池边的青年仿佛刚从水池里爬出来一样，穿着一身乌黑的箭袖直裰，长发披散着，水珠顺着他发丝与衣带滴落，落在地上却古怪地消失不见了——他是一个水鬼。望见了墨家小姐审视的目光，他低眉颔首地躬了躬身。

　　龙隐山庄可不是什么孤魂野鬼能够闯进来的，光是最外围山界上的封魂洁净印和驱鬼大阵就是四五百年的老鬼都不定能受得起。这个淹死鬼身上是带了向子期的信印才会被放进来，而他本身道行够深才会进入山庄依然能够顶着威压行动自如。

　　更何况这家伙上周差点没把向家的继承人给淹死，小看不得。

　　向子期干净利落地翻出窗外，才在瓦脊上，他忽然回头迅速在正探出窗外看他的小花儿额头上亲了一口：“妹妹乖乖哟，等哥哥躲过这段时间再来找你玩！哈哈哈！”轻轻一跃就蹦下了楼，稳稳落在池边。

　　花儿虽是一惊却也没有恼火，轻哼了两声，忽然叫住了向子期：“喂，富贵哥哥，路我帮你指明了，跑不跑得掉就看你自己了。我没收到消息，所以向乙叔大概还没找到山庄来。不过先说好了，他找过了我会如实说你被你的‘祸水’、哦不对、‘水祸’拐走咯！”

　　“你！”向子期想说什么，忽然又反应过来花儿已经帮他非常大的忙了，叹了口气，认栽。

　　“接着！”花儿忽然就把那本杂志扔下去了。与其说是扔，倒不如说是借风送下去了。

　　“怎么不要了？”向子期有些惊讶。

　　“我马上会收到他送的。”花儿微微一笑，“而且比起那些偏颇的文章，我更喜欢他叙述给我听。”

　　哦，这莫名其妙酸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儿！

　　“那小鬼佬可不简单，你......”“嗯？”“诶，不说了，那这个......”“人情先欠着。”

　　向家大少爷绷着一张吃了杨梅一样的脸朝着华瀚阁上拱了拱手，便朝着先前乌鸦消失的方向去了。

　　“爷，您是对那位小姐......”脸色苍白的青年与向子期并排而跑，然而他是以“鬼”的方法疾驰，轻飘飘得如同一缕烟。

　　“嘿嘿，她是真不错啊，小花花。”向子期咧嘴一笑，“可惜了......”每每想起那次交手，向子期不由得道一声可惜——这么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定亲也太早了吧！毕竟十岁的年龄差在他眼里可不算是个事儿，大不了先当妹妹养。

　　“那位，是真白虎。惹不得。”青年微微垂目，神情有一瞬间的模糊。

　　“嘿嘿，白虎，更好呀。可惜相识晚，真是相识太晚。不然哪怕是劫我也愿意赌一赌，能让我感兴趣女孩子可不多呢。”一瞬间那熟悉的寒冷的杀意弥散开来，但向子期的却轻而易举地把它击散了，“而且，我敢说，她喜欢我。”嘴角勾起的是一抹自信的笑。

　　“那请您离在下的妹子......”

　　“远一点！是吧！我说了！我是人她是鬼，我跟她咩事都没有！”

　　此时，花儿终于收敛了目光，这次帮了向子期的忙，实际上她却是有些逾越了。虽说是她的父亲，墨家家主墨韶风乐意纵容她，但她自己却不希望自己习惯了纵容自己。毕竟向子期只是个外人，不过是有些好感，也就偏心地多帮忙一下。

　　花儿承认自己不讨厌向子期，嗯，大概还有点喜欢。不过比之路德维希？大概还是会更偏心路德维希，毕竟路德才是更需要照顾的那个。

　　照顾？为什么每次考虑路德维希的事情就总是会把自己摆在年长者的角度呢？花儿问自己也不知道。不过路德维希在她眼里，一直也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罢了。

　　轻轻摩挲着手里的木雕小黑狗，她忽然笑了，憨憨的小黑狗伸着舌头让她想起了路德维希说过的话。

　　“伸舌头的是狗，龇牙的是狼......”花儿笑着喃喃道，当年这个八岁还在换牙的小家伙的犬牙大概是长出来了吧。

　　还有一年，是时候找一个接任者了。从七岁开始逐渐接手西宫以来，她现在却是决定要开始放手“白虎”了。

　　很快她就要十一岁了，而她，已经做好了决定。

　　[注1] 西方七宿：奎、娄、胃、昴、毕、觜、参

　　[注2] 厕所：water closet即抽水马桶，一般用其缩写WC指代厕所。巫师议会Wizard Congress缩写也是WC。

　　[注3]八门吉凶：“八门”是指奇门遁甲中的八门，即“开、休、生、伤、杜、景、死、惊”。其中开、休、生为三吉门，死、惊、伤为三凶门，杜门、景门中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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