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错光影

　　秋天很凉，城市的嘈杂和喧闹在秋夜里显得更加突兀。
　　所谓仲秋的末端。但叶子绿得诡异，脉络规则可辩。
　　高档小区位于丛林之间，一栋栋独立的房子在林间若隐若现，互不相干。
　　在丛林最深处的一座大房子的车库里，清晰地传出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
　　“刷”地一声，一辆鲜红的法拉利从车库里窜出，飞快地消失在山道深处。
　　山道蜿蜒向下，一圈一圈。
　　路灯还没有亮，只有月亮挂在高空，洒下大片的银色光华。
　　“吱——”
　　蓦地一声，跑车在地面上划出尖锐的刺耳声响，随之在地上刮出一道长长的急刹车的痕迹。
　　距离车头几公分处，一只黑猫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车门打开了，走下来一个年轻的男人，优雅的气质衬上飘扬的长发，一身风衣剪裁得体，显出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
　　“山里怎么会有猫？”明显没有遇到过像今天这样一只猫莫名其妙窜到车前之类的事，男子一脸不可思议。
　　奇怪归奇怪，却依然俯身将猫抱起，安抚了一会儿，把它放回山道边的灌木丛里。
　　黑猫似通人性，在消失在丛间前回头冲他轻叫了一声，瞳孔幽蓝幽蓝，清澈见底，仿佛能从它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剪影。
　　半途的小插曲没有影响计划进程，片刻之后，法拉利再次呼啸着向山脚行进。
　　高级餐厅、酒吧、夜总会、商场，极尽奢华的商业在山脚发展得如火如荼，喧嚣的浮华掩盖在灯红酒绿的背后，隐藏住真实的面容。
　　法拉利一路飞驰穿过热闹的人群和车水马龙的车辆，向前开了约摸五分钟的路，来到一个离山不远的小镇上。
　　随后又是七拐八弯，避开了最繁华的街道，拐进一家清清冷冷的小店铺。
　　“欢迎光临，”店长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要些什么，先生？”
　　男子微笑着回答：“咖啡。”
　　女孩点点头，走到后台里去了。
　　男子随意挑了个座位坐下，靠窗，窗外灯火零星，交错织成绚烂的光影。
　　有人走过去，路灯斜斜地照在前方，由后往前，又由后往前。影子忽明忽暗，时不时地重叠在一起。
　　宛如双生的影子。
　　尽管冷清，但依旧有三三两两的人分散坐着，低声聊天，轻声私语。男子坐在离他们最远的角落，支颔而坐的摸样仿佛君临天下的帝王，威严中带着淡淡的疏远，凛然不可侵犯。
　　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
　　却像有一面玻璃墙，隔断他和尘世的距离，只能让人高高仰望。
　　女孩子把东西送来了，一壶黑咖啡。
　　醇厚的香气弥漫开来，弥漫在指间。
　　在烟腾起来，一圈一圈地飘上屋顶，逐渐变淡，而后消散。光线透过烟雾显得朦朦胧胧，有存在而不真实。
　　奶黄的墙面上，烟雾腾起的样子印成淡淡的影子。
　　女孩子端完咖啡后没有走。
　　男子抬头给她一个疑惑的表情。
　　女孩指指他的脚边：“你惊了我的猫，半小时前。”
　　男子有时候觉得世事很不可思议。
　　比如看见乌龟爬在屏幕上爬，有稻草人的背后长出翅膀一飞冲天；比如水壶里是水倒出来是火，看着月亮冒出一句“今天太阳好圆那。”
　　又比如一只本该在几小时后出现的黑猫出现在他脚边，而它的主人居然知道在半小时前有谁惊了他的猫。
　　“我记得那只猫被我放回灌木丛了。”男子表情不变。
　　女孩不置可否：“它自己跑回来了。”
　　“哦。”
　　对话结束。
　　女孩没有再说下去，抱起那只猫，走到店铺前台去了。
　　男子坐在一旁品着咖啡，没有再往深处去想。
　　在网上看到这家店，据说氛围很神秘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才坐下就碰到一件挺灵异的事情。
　　店里的餐厅音乐闲逸而优雅，轻淡的旋律和着神秘的梵音钻入耳膜。
　　如神佛在空中喃喃，一个音节被无限地扩大成一个时空。
　　烟雾愈加缭绕，缠绕在他周围，不知是因为烟雾挡住了光看不真切还是其他不知名的原因，似乎烟雾在他周围停下，完全不飘到别桌旁。
　　咖啡像是不会冷却，持续不断地冒着热气。
　　男子瞳孔骤然一缩，霍地起身试图冲出小店。
　　然而烟雾突然变成了锁链，将他牢牢禁锢在这个空间内不能离开。
　　四周，依然有模糊的人的低语，餐厅的音乐依然优雅而空茫。
　　没有人在意他周围浓到诡异的雾气，没有人在意音乐中诡异的梵音。
　　店长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声音直穿过空间渗入他的毛孔：“雾气是你心中不能放下的东西，他人不会看见。障不破，烟不散。”
　　烟雾开始剧烈地变动，薄薄地一曾笼罩在他周围，在他眼前织成一片帘幕，光和影子不停地交错，不会碰到一起。
　　像是一面镜子，帘幕上清晰地印出自己。海蓝色的长发和海蓝色的眼睛。
　　女孩的唇似乎没有动，但依旧有一字一句传过来，宛如直接罩在头顶，飘渺而空灵。
　　“你不该只是个浮华的贵族，究竟是谁，需要你自己去记起。”
　　我是谁。
　　是啊。我是谁呢。
　　法拉利的速度是不可思议的慢，山是不可思议的矮。
　　究竟是谁呢。
　　“你已经迷失在异空间中，心障不破，回归之门将永不开启。”
　　黑猫在一旁轻叫，瞳孔幽蓝幽蓝，如梦如幻。
　　该抛开什么呢。
　　没什么放不下的啊。
　　似乎通晓他的内心，女孩抿唇一笑：“既然这样，就以一个代价作为交换，我送你回你的世界”
　　“什么代价？”
　　“不可说。”
　　“好。”很干脆的一个字。
　　本来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呢。
　　女孩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凭空写着什么，指划之处，都浮起淡金色的光，如烟雾般迷蒙。
　　以众神之明。时之力归吾操纵——
　　手指划写得越来越快——
　　以吾之名——
　　携汝以归——
　　光芒淡淡地组合成一起变成一个光环，自他头顶开始缓缓下降。
　　所到之处，一片纯黑。
　　待得光芒俱尽，烟雾散开。
　　梵音依旧在响，灯光依旧在跳动。
　　女孩蹲下身抱起小猫，摸摸它的耳朵，叹了口气：“又是个迷失在空间里的人啊。”
　　黑猫瞳孔动了动，居然口吐人言：“他是被自己赶过来的。”
　　“我知道，”女孩把猫放在桌上，“虽然把他送回去，不过以代价为交换，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黑猫挥挥爪子：“会再回来的，所有还有牵挂的灵魂。”
　　漆黑如同黑洞的隧道。
　　整个人像从万丈高空坠落，心脏悬空一般。
　　然而——
　　转瞬之间——
　　灵台一片清明。
　　模糊的场景陡然清晰，面前的紫发少女骇然睁大的眼睛已经明白地告诉他——
　　天下大局已定。
　　回来了。
　　他清楚地想起了一切。
　　十二宫之战，原来已经到尽头了啊。
　　雅典娜象征胜利的权杖就插在他的心口。
　　重返世界的代价，就是死亡。
　　坠入黑暗的一刹那，他听见周围人包括紫发少女抑制不住的惊呼——
　　“撒加！！！”
　　……
　　…………
　　………………
　　我经历过了什么。
　　男子重又站在店铺前这么想。
　　法拉利还是停在门口，影子还是印在墙上，与光交错着变换。
　　与他梦见的一模一样。
　　一切都昭告着这是真正的真实。
　　另一个时空。
　　店铺的招牌上印着四个字。玻璃镜子。
　　黑猫双爪夹着一枝奇怪的不像笔的笔，在脚下的一块毛绒毯上写着什么，但没有留下炭墨的痕迹。
　　店长女孩站在门口向他微笑。
　　“欢迎光临，撒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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