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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策军碑第八章
青穹,绿云两院内,天光熹微,柳条经过了一夜的沐浴已悄然抽芽。零星几个值夜的小厮和婢女在偌大的宅院里轻步缓行着,院内安静得柳枝儿摇曳的沙沙声都间或可闻,单调的晨光中掠过一片火红,倩影婀娜,面容绝伦,英气勃发。右手按在腰间,宽大的红色袖口内红绫末端的金铢夺目生辉。这身影昂首挺立巡视着各院,让人看来绝对不会想到那便是外人口中相传的玉府聪慧贤淑,举止优雅的玉府大小姐。
玉凝香艳丽冷冽的面庞似染上了一层金色的琥珀,脚步终于停下,却是对着府内沟通洛水的那片绵延湖泊,金芒院神圣而孤傲地伫立着,投注在观望之人异常寂寥的眸中。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似轻快又似蹒跚,两种不同的步调,均十万火急地朝这个方向奔来。玉凝香尚未自沉思中回过神来,就听身后一个声音唤了起来,爽脆而天真:“小姐,小姐。”浅碧色的影子毫无芥蒂地冲将过来,那是个约莫十六岁的少女,丫鬟装扮,脸上因奔跑而泛着嫣红,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小姐,,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丫鬟碧姈停下,气喘吁吁地说道。玉凝香猛地回过神,急问:“是老爷么?”
“是,是瑞管家回来了,小姐。”转过身去的丫鬟并没有看见她的小姐在一瞬间眼神迅速黯淡了下去,只是兴致勃勃地遥指,抬头望去,金芒院东面沟通城外的洛水,波纹荡漾,一支小而精制的木舟缓缓划来,舟上的老人白发飘扬,精神矍烁,目光中精光炯炯,真不愧为天下首富之府的总管。
玉凝香急切地上前,竟是亲自将玉府老奴接上岸来。玉小姐对着老管家点头,冰霜的脸上此刻竟浮起极温和的微笑,衬着她本就艳丽的脸益发夺目了。还未等老者在岸上站稳,便急不可待地追问起来:“瑞伯,我爹他,他怎么没回来?”
老管家身子骨还算硬朗,一上岸挺直了腰,慈眉善目地笑答:“小姐尽管放心,老爷没事,今次回洛阳的路上,老爷偶遇一位昔日好友,那人说有要事相请,因此,老爷随旧友赶往长安了。”
“昔日旧友?”玉凝香眉头掩不住地皱起,甚是不解,低语道:“爹到底是怎么了?如今难道还有什么事比这近在眼前的秦始之约更重要的么?”玉府大小姐百思不得其解地愣在原地,眼中充满了怪异的神色。从小到大,原来她始终是猜不透爹爹的心啊!而爹爹--那位叱咤商界的奇贾,也是从来不曾让任何人走近他心中的啊!
这样胡思乱想着,玉府刚回来的老管家终于忍不住开口,看了眼心乱如麻的小姐,叹息一声道:“唉,小姐莫急。老爷自有他的想法,倒是他老人家很是担心小姐啊!玉府府主至外洽商至今未回的消息,无论对商界还是□□上那些不甘心的小人,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老爷不在,那些人明的虎视眈眈,暗的伺机行动,小姐又身为女娃,不知......”
玉凝香闻言,原本因沉思而显得温和的侧脸顿时有丝僵硬,眼中冰霜浮动,身侧的碧姈倒是口直心快地嚷了起来:“瑞伯你老糊涂啦,我们小姐哪里比不上别人了,从小到大,无论武功还是治府,哪一样――”
“住口!”玉凝香一声冷喝,止住了丫鬟不服气的话,碧姈不甘心地噤声,却见身边的小姐脸上无一丝怒容,只是平静地可怕。
“瑞伯,”玉凝香淡淡的目光落在老管家身上,却无缘由地引的人心中一颤,“这段时日也累了您老人家了,待会见过客人便请瑞伯先行去歇息吧!”
“哎哟,你瞧我老糊涂了!”瑞伯懊恼地猛拍自己的头,干笑了两声回道,“是,回来这么久只顾着和小姐话家常,都忘了府中尚有贵客,不知小姐将客人们安置何处?”
“紫重院。”玉凝香迷茫地看着湖对面,心不在焉地答道。却不料瑞伯花白的眉毛陡然纠结到一起,神色一凛。
“你安排他们在紫重?”
“怎么?不可以吗?”瞥见大小姐回过神,凌厉的目光如剑般射来,玉府衷心的老奴也不由地心中一跳,忙不迭地哈腰退后,不敢再有任何他话。
“是是是,老奴这就去。”
“不必劳烦,还是由小辈前来会见老伯吧!”
湖边的三人均被这骤然插进来的一语惊了一惊,着实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偷听而不让在场的三人发觉!!要知道,玉府上上下下,除了妾室雪溪夫人,可都是习武的。
三人均寻着声源抬头望去,那样悠闲的语气里是不可一世的不羁,在如今的玉府中也只有一人有这样的心情和胆气了。果然古木的枝丫间端坐着一位素衣的年轻公子,悠然惬意,居高临下地俯视,也不知这般听了多久。新长的嫩芽交错掩住了他的面庞,只余一双眼睛清晰明亮地教人看见。
“哎呀,是风公子――“碧姈仰起俏脸,浑然不知境况,甜甜地唤着这个有着阳光般明媚笑容的年轻人。老管家惊愕地看着这神出鬼没的陌生人,厉声一问,“他是谁?”
玉府管家上至府中商场业务,下至奴婢惩罚奖赏,都能管得,是以,这一问倒是真的显出此老管家的威望来,不再是先前的唯喏慈祥。
玉凝香紧皱眉头,突然出手,裹着凌厉锐气的红绫笔直射出,剑一般地袭向高处的年轻人,红绫一绞,哗地一声便震碎了清晨绽放的新叶,洒落下来遮住了底下人的眼,只可见落叶之中一道如风身影翩然掠下,,红绫被握在他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更清晰地凸现出他手背上异于平日的白,如他脸颊的色彩。
只这样一个俯冲的动作竟然就使站定在面前的人气息凌乱,微微喘起气来。玉凝香和小碧俱是一惊,从未见过如此病态的苍白面容出现在这个人的脸上,让人不禁想起总是蜷缩在顾夕影怀中的那个病弱少女。
他的眼瞳被衬得更黑,一种化不开的浓郁。
风神策言笑晏晏,扔了什么给身边的小丫鬟,笑地极为灿烂,“送你。”不知名的果子在少女手心,红彤彤的就像这个小婢女的脸。
“你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在我玉府胡乱走动!你到底是谁?”
风神策侧目看向老管家,懒散地从鼻间哼出声,甩下红绫,上前。瑞伯花白的胡子盛气凌人地抖动,倒是忠心耿耿,只是――
“你们玉府的人忒没礼貌,小姐如此,管家也跟着学吗?即便是皇宫,本公子也爱闯便闯,你小小玉府又能奈我何?”
闻言,老管家的脸色一变,阵青阵白,正不知说什么好,却见玉凝香上前一步,已经领教过对方狂妄的她冷冷开口:“这位是府中贵客,瑞伯,莫要怠慢――”
风神策伸出一指截住她的话,不屑地摇头,“可别,贵客不敢当,也不想高攀。我原本是打算去金芒院瞧瞧,看看到底有什么名堂不让人进,不过现在本公子没兴趣了,也不奉陪,告辞。”
瑞伯目光炯炯地打量这眼前言语不逊的公子,挑了挑眉毛,在他转身准备离去的一瞬,忽然想起什么,身形一闪便挡在举步之人的面前,问道:“你既然是玉府的客人,那请问小兄弟,来我玉府所为何事?”风神策打量了一下拦住他的人,笑笑,却只是倾身向前,在老管家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旁边的两人均是疑惑不已,忽见瑞伯的脸色剧烈一变,惊疑而凌厉地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玉凝香愕然地看着一向遇事处变不惊的管家脸上从未有过的惊慌之色,再看向风神策时,只见他微微含笑,仿佛一个孩童刚捉弄了人的得意和满意。
此人到底说了什么?竟能让瑞伯反应如此奇怪?同样的问题出现在另外两名旁观者的心上,却只听风神策惬意的拍拍老管家的肩,也不管这样的动作适不适宜,轻言道:“好了好了,本公子开个玩笑嘛!老伯你可别当真啊!不然我的罪过就大了。”瑞伯神色一动,勉强扯动嘴角笑了笑,玉凝香沉默看着这一切,冷彻的眼底不知名的光芒一闪而逝,唇角抽动了下,想说什么却最终忍住,就在此犹豫间,回廊处翩然现出一个人影,众人凝神望去,见是一袭淡蓝长衫,飘然若云,腰间垂落一枚墨绿玉珏,手中牵着绝尘少女,如同画中走出的蓝田玉仙。
“夕影。”风神策唤了一声,来人正是那位高丽王爷,顾夕影温和点头,意味深长地淡笑道:“都在一处院内,好久不见的却是你啊。”
其后朝玉凝香等人有礼一笑,又说,“玉小姐可得小心了,阿策在贵府可是不会闲着的。”
玉凝香还礼,仍是保持生疏客气,听闻此言,只是微微一笑,竟减了不少的锐气。
风神策无奈地苦笑,“夕影你给我留些面子行不行,好歹还有个老辈在场,你用得着这般损我吗?”他倚树轻笑,眯着眼看瑞伯精明的打量的目光。顾夕影闻言将目光落在老管家身上,含笑道:“在下高丽人,初来玉府,不知这位老人家是?”
顾夕影温和地长身作揖,唇边的浅笑带给人说不出的舒心,任谁也不会再因为什么而对这位他国之人有偏见了。岂料这寻常一拜,却让久经世事的管家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才赶忙抱拳,“竟是亲王驾临,老奴有眼不识――”
老管家的话突然止住了,正是风神策蓦然握住了老人的手腕,阻止了他的一拜,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竟让老人一时无语。随后,风神策一脸调皮地笑说,“瑞老头儿,年轻人受长辈一拜会折寿的,你存心害夕影么?”
“胡说!我一个下人拜见亲王有何不妥?照你这样说来,朝中的文武百官就可以不叩拜皇上了吗?”管家僵硬地抱拳愣在原地,义愤填膺地反驳道。
然而浪公子却丝毫不认同,松开禁锢,桀骜一笑,“什么礼仪全都是放屁,有什么大不了?若是个昏君,拜了也是一种耻辱!”
瑞伯被驳得无话可说,花白的胡子气得剧烈颤动。这时倒是顾夕影身边的少女开了口,解了这尴尬的气氛:“瑞伯既是主家之人,又是长辈,我大哥是高丽人氏,虽然身临大唐便该遵从唐制礼仪,然而高丽素以长幼尊卑为重,老伯还是不要拜了好。”
“是的,老伯。阿策的话也就是在下心中所想,您不必再和我客气。”
老人听了这席话,赧颜笑了几声,笑间神色又不着痕迹地流连着,早听说府内来了几位客人,却不料竟是这样的一些人――风神策言语轻狂,却是全身散发着让人难以捉摸的神彩!九征亲王内敛而风度,少女纯美而可亲。这些人,便是这样的心性?那老爷又何必如此担心――这些人竟是让人感觉不到丝毫险恶的用意啊!
玉凝香待众人话毕,这才抬手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平淡而客气,“请各位前厅用餐,瑞伯若是累了,可先行休息,众位请随我来。”
老管家唯喏地应了一声,刚想转身退出,蓦的想起什么,又急急回过身来,说道:“小姐,前月飞鸽传书中言明会有长安贵客造访,不知是此中哪位?”
顾夕影略一沉吟,展颜歉意一笑说:“在下相约之客此刻已在贵府,目下尚在紫重院内,方才无礼进入朱寰院也是为向主人告知此事。”话音刚落,在场众人均神色一变,长安贵客已到,主仆却在此逗留,迟迟未去会客,这也未免显得玉府待客甚是不周!这高丽王爷也真奇怪,如此重要之事缓缓道来却全无一丝心焦的样子。然,众人尚未自震惊中回过神来,风神策眼神陡然一变,侧耳细听,急问:“夕影你说那家伙此刻正在紫重院?”
顾夕影颔首,询问的目光看向他,却见他神色瞬息百变,已然点足掠起,风驰电掣般地奔向紫重院的方向。
众人均是愕然,还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神色出现在这个玩世不恭的浪公子的脸上,许久,还是高丽王爷轻声一语:“李小姐也在紫重院吧!”
众人更为诧异,的确,聚集在这儿的人群中并没有那个温婉小姐的影子,但,人在院内还会出事不成?风神策的担心未免太多余了一些。况且他口中的那家伙又是何等人物,难道还会去伤害一个女子吗?
然而顾夕影好看的唇角了然地弯起,同时暖风拂过人的耳畔,众人均听见了那阵风捎来的一声女子的惊呼,婉约娇柔,正在李幽人的声音。却不知为何,这声音中莫明地夹杂了令人担忧的东西――恐慌,讶异,排斥甚至……绝望!
紫重院内,梨花片片飘落,如同一个个飘零无居的灵魂,等着大地的救赎。柔美的女子背倚着梨树,飞散的花瓣背后,映出她震惊而黯淡的水眸,以及眸中倒映着的,一个玉一般的男子。
不,他并非如玉,而是一块冷彻的银铁,只因历经了万年的雕琢,而被磨光了棱角,使他看起来如玉一般的光滑,然而铁,始终是铁,终有一天会让他投身火炉,会让他一点点炽热起来,直到成为一柄绝世而孤的利剑。他的世界应是血色而辉煌的――在很多年后,在他回忆往事的时候,总会想起这样的一句话。如果这个时候他心底的炽热不是那样强烈的话,他将不会有今后的拥有,也将不会有今后,这一生的失落吧!
他身后也站立着一个男子,却是一袭黑衣,一双冷冽决绝的清瞳,绷紧了全身的神经,注视着周围的一人一物,一花一草。他凝神注视着眼前被风吹乱了的梨花,突然大喝一声,拔地而起,与此同时,正前方鬼魅一般显出的影子亦飞身夺来,啪地一声两人于虚空对击一拳,趋势后退,顿时满院的花瓣分别向不同的方向飘出,如同散开的烟火,绚丽而又浮华。两人一击之后,不知为何,那黑衣人眼神陡然一变,收手退至原地,静待同样止势的侵袭者走过来,看向自己,却不发一言。
梨树下的女子蓦的惊醒,转头望向赶过来的男子,先是一愣,继而猛然惊醒,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飞奔了过去,唤了一声:“神策――”
陌生男子听闻疑惑地皱起了眉,细细打量着眼前出现的年轻人,在触到黑衣属下肯定的目光后,双眼一亮,全身竟于瞬间爆发出了难以抑制的杀气,却又迅速隐没得一干二净,只余眼底浓浓的兴味。
风神策循着李幽人的惊呼赶来,果然见到她满脸莫明的惊骇,女子眼中沉痛的色彩让他一惊,想也不想地将她揽进怀中,甚是关切。他抬头看向对面的人,眼底波澜不惊。
那男子也是淡淡地瞥着他,眼中有傲气和挑衅,似乎极为满意能遇见眼前的年轻人,似乎铁遇到了钢,即将在同一蹙火焰中,燃烧练就自己!突然陌生男子拔剑,一时间,清光流瀑,凛冽冰寒,三尺青锋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毫无预兆地朝对面之人刺来!风神策将李幽人推到身后,袖中滑落一根碧绿枝条,如夏夜荧光,刷地逸出衣袖,笔直抖出,李幽人惊呼一声“不要!”然而比之更快的是两道凌厉的光,一青一白,枝条“汀”地一声对击长剑,竟发出金属相击的锐响,风神策弯唇一笑,轻快的声音在剑气中穿梭。
“好快的剑!”陌生男子傲然一笑,剑气更盛,绞起漫天的花瓣,直刺对方的眉心。风神策双手分别握住枝条两端,弯成弧形,蓦的一送指,枝条夹带强劲的韧力啪地一声抵住剑尖,竟让持剑之人连退三步。持剑者凛然开口,同是赞赏:“好快的步法。”
突然他长身而起,身形拔高三丈,持剑下刺,眼见就要刺入风神策的天灵盖,但风神策只是抬起头轻笑一声,蓦的飘然卧倒,柔韧的枝条如旋风一般缠绕住急骤而来的利剑。随即足跟一点,同样跃上半空,只见他两脚向后一屈,嵌入身后的古木树干上三寸有余,牢牢稳住身形,两人一垂一立,一枝一剑,全以内力相抵。枝条本是柔韧之物,此刻竟也如钢铁一般,紧紧扼住剑身,那柄流光清冽的长剑边缘竟然在一分一分地凸陷下去。这时众人已然尾随赶来,有惊叹,亦有惊骇,黑衣属下双目炯炯地观望着,也不曾上前助阵。李幽人的目光却不断在两人身上流连,似乎连心都要揪痛了起来。
风神策身子悬在半空,内力自丹田汹涌而出,但手中的枝条也已经现出几道裂痕,如若一断,长剑必将直透他的胸膛。忽而风神策破颜一笑,那是在杀气萦绕中所露出的毫无杀气的一笑,他面前的男子一愣,随即便听见他比笑声更为轻快的嗓音:“喂,还打吗?”
持剑男子闻言一笑,眼中的光彩更为浓厚,“我倒是想知道树枝与精铁,哪个更坚韧?”
“那好,奉陪到底!”风神策叹了一声,眼神渐渐凝聚,因为对方也在加力,那样决然而痛快的目光直撞向他,他又岂有退缩之理?
但一声断喝震碎了死寂,虽不响亮,却隐约有着凛然的盛气,而镇住了所有人。
“住手!”
李幽人不顾一切的一声怒喝,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她,入眼的仍是素净温柔的女子,只是突然让人感觉到了不同,那是一种说不出的,与身俱来的尊贵。
然而下一刻一道银光蓦的架上她的颈项,一直观望的黑衣男子毫不犹豫地阻止了女子劝戒的步伐,黑瞳中一派平静。
风神策侧过头看见这一幕,瞥了眼持剑的黑衣人,直到瞥见李幽人盈满水的双眼,眼神就是一变,忽然急速后仰,持剑男子未料他猝然收手,长剑止不住去势,一剑刺了过去,嗤地一声,众人相顾失色,但唯有李幽人忍着没有惊呼出声,这种可以使她不惧一切的信任竟在不知不觉中已然深深根植于她的内心深处!果然那道熟悉的影子蓦的收手,在虚空中身形变幻如魅,只眨眼间就已站定她面前,左肩破了一线,有血丝缓缓渗出,人却是安然无恙。
众人惊叹,鲜少见到如此迅捷的身手,竟连那高傲的长剑男子都不觉惊愕,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幽人朝他展颜,却径直走到那陌生男子面前,神色复杂,然后,这个一向沉静温柔的女子蓦的敛裾跪下,恭谨而淡漠:“怀瑾见过秦王。”
怀瑾――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穿透人的耳,风神策的微笑顿时有丝僵硬,然后却是玉凝香,瑞伯,碧姈齐齐跪下,声音同样恭谨:“见过秦王殿下。”
来到洛阳,也许他是奉了密旨,也许他是为了赴约,也许他是为了找人,但他出现在玉府,他是秦王,他是李世民,当今圣上的第二子。他温文有礼而又如铁如玉,他朗声唤起众人,他扶起李幽人的双臂,不顾掌下微弱的挣扎。他淡笑着开口,醇厚如酒。
“瑾儿,跟我回家。”
"瑾儿,跟我回家。"
——这一句话,曾在年少时时常回响在他的梦境中,那个家令她胆寒,令她从心底里升起无边的厌倦。如今,这句魂牵梦绕的话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令她身心猛的一震,却不知为何再也无法点亮她心底熄灭了许久的那盏灯,甚至竟使她有了更多的胆怯和迷茫。李幽人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向前走去,眼前的这位气宇轩昂的的王爷,如往日一般温和含笑,朝她诱哄般的伸出了手,一贯犀利的眼光是难得的柔和。众人面面相觑,对着秦王口中吐出的这样一个即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充满了好奇。一时间,满院寂静,只闻李幽人缓缓前行时裙摆及地的沙沙声。李世民保持着伸手的动作,耐心地等待着他口中的“瑾儿”,温和的神情不减丝毫傲气和自信,然而忽然他的笑容凝结在脸上,随着众人不约而同的目光看过去,梨树下那袭宁静的身影忽的止步,转过头,看向某处。人群中唯一没有跪下的一个人朝她露出浅淡的微笑。
李幽人不再举步上前,深吸一口气,似是下定了什么难榷的决心一般,蓦的长发垂地,在秦王面前再次跪了下去。李世名一惊,却听她道:“怀瑾如今只是一介平凡女子,断不再是您曾经的怀瑾公主了,如今王爷更不需如此礼待。”
怀瑾——
这样的称呼再次传入众人耳中,在场者的讶色再难掩饰,玉凝香豁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熟悉的女子,目光复杂。终于明了为何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感觉到眼前之人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无以言表的高贵气质。是的,在当今圣上最为宠爱,三位皇子甚是呵护,身世极具传奇色彩的怀瑾公主面前,普通人的跋扈之光又岂能抵挡?
这一次,是风神策的笑容凝结了,他蓦的往后踉跄一退,“喀嚓”一声尖锐的利响,脚下因打斗而散落的枝条应声而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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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
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
回戍危烽火,层峦引高节。
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
--李世民《饮马长城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