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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瀚海无垠,星沙如谜。执灯步入沙海倒影,照见虚实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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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西市过午最嚣。
市声鼎沸,如煮四海。
马蹄尘化作食肆间的白汽爬上青天,漫着炊烟的街市,像一锅永远沸腾的羊汤,氤氲着烟火与生计的浓香。
而在这腾腾热气里,“爱驼仕”的招牌油光锃亮,格外醒目。
走进便会发现,店面并非听起来那般高奢,与刻板印象中的东市店名不同,这家装潢简洁的西市铺子,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细瞧还能辨出几分设计的巧思,重要的是,所售的肉馍相当实惠。
铺子主人萧无解,正系条斑驳围裙,手中两把剁刀上下翻飞,如银鱼跃浪,光影交错,痛快而密集,砧板笃笃作响。
他嘴里也没闲着,对着馋嘴小童信口开河:“小郎君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印堂红光隐现!今日合该双馍入腹,旺文曲,通财路!一个哪够?!听我的,错不了!”
心下得意:肉夹馍,诚不我欺!江湖凶险?哪及砧板踏实!
伽飞、谢逸?狗*哔——东西,最好永不相见!
那盏白骨紫焰的魂灯,高悬柜台,权作镇店之宝,兼警醒过往。之前冒险的奇遇,也早已几经加工,成了吸引小孩的故事。灯芯偶颤微鸣,无风自动,萧无解权当是隔壁铁匠铺老王又在抡大锤,震的。
炊烟袅娜,日影西斜,黄昏里萧无解哼着市井小调,油手蹭过围裙,正麻利收摊,眼角余光无意扫过对面巷口,猛地僵住——
被暮色蚀透的阴翳深处,一道抱臂身影,倚墙而立,形姿懒散,松弛不羁,然却与之矛盾的是他身下的影子,从巷口砖石间探出的一角,有如生铁铸就,无声无息。
伽飞。?
不,或许这就不是他的名字。
未易容。冷硬的脸浸在昏光里,如同刀劈斧凿的岩像,暮秋将晚,他的眼神却比大漠寒夜更寒、更沉。
谢逸没有出现在他身旁。
一股寒气自萧无解脊骨窜起,铜钱“当啷”坠地。
他杵在台前。
捏着抹布的手指关节泛了白,哼到一半的小调碎在嗓子里。
不速之客逆光走来。
-
时值六月,炙沙砾石瘫在广袤无垠的边境之上,瀚海中伸展的沙丘起伏簇拥着发烫的天际线。
日轮被烈风敲碎,向西沉去,像颗泛沙的咸蛋黄,透着诱人可口的金红。余下淌出的蛋液晕染了半边天空,旋即被酷热无情地掠去所有水份,最终凝固在大漠滚烫的怀抱里。
他饿了。
在这片绝域,生命如同被蒸发的水汽,下一刻,便干涸在寸草不生的荒漠,了无痕迹。
萧无解自离宗门已有二十来日。衍天位处极西,环境闭塞,这沙海荒漠之中,全年无降水,观星倒是一等一的方便。他这个初出人世的愣头青子,骑着骆驼,哼着荒腔走板的曲儿,在看尽数个平凡单调、能把人逼疯的日升月落后,终于在“吃一口老长安正宗肉夹馍”的钢铁信念支撑下,磕磕绊绊摸到了安西都护府——的隔壁,于阗。
这全赖身下那匹“沙漠之舟”的“自动导航”抽了风。稍个不趁意,这“贼船”就一路飙至克里雅河以西,连人带他那宝贝魂灯,一股脑儿扔进了这个西域佛国。距他计划中首个换乘站,还有“小亿点”偏差。好在两地同属四镇,歇个脚还能沿丝路,先跨计式水,再经沙雅、新和,直抵龟兹。
龟兹,南去于阗千四百里,唐土西域设府之处,如今西北的最大交通枢纽,他肉夹馍之梦开始的地方!光是想想,嘴里就泛起了不存在的油香。
“叮、叮,叮铃——”
声声驼铃穿透凝固的热浪,自沙海尽头而来。天地相接处,一旅商队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荒漠亘古的沉寂。那因无限重复而显得乏味单调的画卷,终于重新流动起来。
行者无疆。拥挤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暑气,也阻挡不了商人趋利的脚步。每月总会有那么几支队伍,蚂蚁般往返于西域四镇间。世代积累的经验教会了他们如何应对无人区的严苛干旱,但那无孔不入的高温,依旧舔舐着每一寸暴露的皮肤。萧无解和他的骆驼缀在队尾,踩着前人新鲜的脚印喁喁前行。赤轮热射下,每一步都同踩在烧红的铁板上,煎熬无比。此刻,他却无比欣慰于前日做出的那个“英明”决定。
因实在担忧那匹不靠谱的爱驼再次抽风,不知下回还能把他带到哪个犄角旮旯喝西北沙,三思之后,他决定忍痛割肉,花些钱,转人工,少走冤枉路。
于阗果然商业繁茂,街市星罗棋布,满地走车贩卒,身边叫卖声此起彼伏,勾得腹中馋虫造反。
惜囊中羞涩,为在长安开店创业,途中经费一紧再紧。行差绕路已是额外开销,加之此地佛教盛行,讲究个因果天定,业力轮回,他那点给人“指点迷津”的江湖把戏(老本行),在这儿根本施展不开,无法回血。他狠狠咽下口水,忍饥挨饿,总算在街角旮旯找到家即将启程前往龟兹的商队。一番唇枪舌剑、唾沫横飞的讨价还价后,商定次日同路随行。
商队行至一处背阴的沙丘下,安营扎篷,今夜便在此稍作休整。
篝火噼啪燃起,酒足饭饱后众人围坐闲谈。有胆大者压低嗓音,讲起了这片死亡瀚海中流传的诡秘故事:
……
月上中天,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萧无解亦准备歇息。银盘般的满月高悬,泄下清冷如霜的辉光。
花着近乎底价,得到商团友情提供的食宿后,萧无解愈发觉得队伍老大连同当地商贾,个个慈眉善目,宛若活佛。
西域地广人稀,别说遇见活人,路上二十来日连个鬼影都见不着,除了推粪的屎壳郎,就是钻地洞的沙鼠。现在这待遇,就主打一个字:亲切!——让他感受到了宾至如归般的温暖!
就是帐篷里的沙子有点硌得慌。
再睁眼时,月光依旧寒凉刺骨,他下意识抬头望向天幕——弯月如钩。
是下弦月。
前方,一间废弃荒宅突兀地矗立在沙丘阴影里,檐角破败,窗棂歪斜,透着一股子不祥。
荒宅静得诡异,唯有风声呜咽。
他独自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走进这间更像是“客栈”的废屋。
穿门刹那,眼前哪还是废旧不堪的荒宅,灰败的阴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橘黄的暖光。
烧灯续昼,无间长明。手中魂灯陡然亮起,他心底直呼古怪。
寻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店内剩余空桌不多,前台、中央更是挤满了形形色色、喧闹不堪的来客。
一名店小二正着急忙慌地接待着还未安置的散客,额上汗珠滚滚。萧无解趁此间隙,目光如贼般扫过店内环境——
干净,出乎意料的干净。
装潢质朴而陈设整齐,桌面无半分沙尘,显然有在定期打理。
可无论如何,这都不该在一家荒漠中的孤店出现!或者说,今晚这般突兀出现的客栈本身,其存在,就是不合理的铁证。
这里没有水源。方圆百里,连根草都难活。
视线重新移至那群闹哄哄的客人。其穿着打扮,竟皆与中原无异。其嬉笑怒骂,神情表态自然灵动,推杯换盏间,仿若置身繁华酒肆。惜他落座边角,人声鼎沸,听了半晌,依旧无法从这片七嘴八舌的喧杂声浪中厘清任何关键信息。
倒是旁桌偶有几句闲言碎语,顽强地钻进他耳朵:
“连月大雨,路烂店脏,还敢收钱?”那嗓门粗嘎,语气蛮横,透着一股“敢收钱,老子就能当场把店给拆了”的法外狂徒气息。
“荒村野店,瞎凑合得了,前面就是洛道,总比坟头做客强。”旁人劝慰,声音透着疲惫。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夜宿坟头我还能灵感爆棚,文思泉涌呢。傻*,八十个骥的塑才骗谁呢?连个鬼影都没有!乡野烂路一条,还好意思称高速?”法外狂徒反唇相讥,没说几句,又变成了骂骂咧咧。
抱怨声还在持续……
“嗯,巴陵,不过如此。那你趁着夜黑风高赶紧出发,脚程快说不定还能邂逅几只。若是真遇上,记得要先有素质,才有素材。如此良辰美景,我先歇下了,今夜就不奉陪咯。”同伴也失了耐心。
“瞧瞧!瞧瞧!这是拎包小弟该有的态度吗?!”
这是……一对、
断袖??
那一刻,萧无解双瞳骤然放大,眼底在豆大摇曳的烛火前,闪过一丝微不可察、混杂着震惊与八卦之魂燃烧的光芒。
“我只知道骡马也有歇息的时候。”疑似“拎包小弟”的声音幽幽传来。
“骡马至少能给人骑,你呢?”粗嗓门立刻顶了回去,精准打击。
“噗嗤——”
萧无解一个没憋住。
完了,瓜没了。
被两道带着灼热的视线锁定,他尴尬得恨不能当场挖个地缝钻进去。
他猛地一低——咚!
“嘶……。”
地板真硬啊,
他快要裂开T^T
一双手将他扶起。他顺着看去,是个穿着粗布短打、作店小二打扮的人,却又不太像——手的主人面皮白净,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
“贵客前来,令蓬荜生辉。鄙店待客不周,有失远迎,请侠士勿要怪罪才是。”书生小二拱手赔礼,语气温吞。
萧无解一时嗫嚅,舌头像被打了死结。
“呵,呆子,看清楚了吗?这服务态度,这销售思路,学着点,保管……”有的人一开口就是那么高调,其强烈的存在感,让人想忽略都难。
萧无解不由循声看去。
“看什么看?臭狐狸精。”声音的主人,正是刚才粗嗓门的“法外狂徒”,此刻正抱着胳膊,一脸鄙夷地斜睨着他。
???
拳头硬了!萧无解在心中默默画圈:他要咒这家伙一辈子找不到那劳什子“素材”!
店家赶忙上前打圆场,连声道着和气生财,试图安抚这蓄势待发的双方,一边手脚麻利地给两桌提前上了茶水,询问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萧无解心道:又生不了我的财……但顾虑到这铺子实在邪门,他不愿在尚未摸清底细之时,过早暴露实力。
因为这样别人就会发现——
他其实,没啥实力。
提前付过最便宜的房钱,他顶着周围一众惊讶中略带诧异(看傻子)的眼神,厚着脸皮,几乎是逃进了那间最便宜的客房。
“愿今夜好眠……”他刚想松口气,
“——啊、有鬼啊——!!!房梁上有脏东西!!!”一声凄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
本能迫使他放声大喊,却被一只宽厚有力、带着厚茧的手掌死死捂住了嘴。手心是常年习武握刀才磨砺出的粗粝触感。
这、这、这难道是……鸡/奸犯?!
他魂飞魄散!
“别出声。”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好熟悉的台词……!下方的人挣扎得更厉害了,像砧板上的鱼。
“我是来保护你的。有人要取你的性命。”言简意赅。
“我信你个鬼!”萧无解心忖,全是套路!真当他傻白甜?!
“嚓!”一声轻响,房间骤然被点亮。少焉,待双目适应光线后,萧无解方才看清来者面目。是个面容冷峻的刀客,眼神锐利如鹰隼。
“喝水了吗?”刀客突兀地问。
萧无解呆滞,茫然摇头。
“之前在客堂注意到你并未动箸。我想你已注意到此地不对劲,”刀客目光扫过他腰间挂着的魂灯,“所以现在再确认下,自进店后,你没喝过这里的酒水吧?”
“一滴未沾!”他赶紧声明。
“好极,跟我来。”刀客言罢,利落地转身。
萧无解下意识想趁他开门背对自己,摸起桌上的灯杆,猛地朝这不速之客的后脑勺敲去!目标近在咫尺,不过三寸——
“带上你的魂灯。”刀客头也不回,声音冰冷,“它是把好武器,但别用错了地方。除非,你想永远留在这里。”
白骨制成的提杆瞬时收回袖中,萧无解讪讪道:“那是,那是,您说的都对。”他尬笑着,后背冷汗涔涔。
“锵——!”
寒光一闪,一柄横刀出鞘,精准插在他脚尖前半寸!刀身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霎时,陪笑的“人质”化成一尊风化的石像,僵在原地。只有他自己知道,须臾间浑身卓竖的寒毛和几乎停跳的心脏。
“不是让你别出声吗?”刀客的声音比刀锋更冷,“再闹试试?”
不是?????
咱俩到底是谁嫌动静不够大啊!?萧无解内心疯狂吐槽。
刀刃蓦地拔出,寒光逼人眼。
试试?试试就逝世!小命要紧!
跟着刀客,两人借着夜色的掩护,蹑手蹑脚摸出客栈大门。可这一出去——
哗啦!!!
冰冷的暴雨瞬时将他浇成了落汤鸡。
**!狗东西,算计老子!
这下魂灯怎么亮?
雨太大,根本点不燃 (=′ー`) /? 。
萧无解彻底不动了,像根被钉在地上的木桩。
前人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了动静,停下脚步,回首注视这厢罢工的人。只见对方顶着瓢泼大雨,在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中,竟摆出一副英勇就义、视死如归的神态,喉咙里只发出微弱的哼哼唧唧。
刀客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这狐狸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提灯的双手松开一只,萧无解在他愈发疑惑的目光里,艰难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天上倾泻的雨幕。
“说。”刀客皱眉,勉强允许他开口。
萧无解如蒙大赦,声音带着哭腔:“雨挺大的……如果你不讲清楚……我就回去了!”外面黑灯瞎火,电闪雷鸣,谁知道这煞星要把他拖去哪里?他怕杀手还没到,自己就先被这“保护者”给莫名其妙地“嘎”喽。
“你有见过在人门前密谋的?”刀客的语气带着一丝荒谬的讥讽。
萧无解踌躇,脚下象征性地挪动了半步,沙子粘在湿透的鞋底。
“从沙漠到客栈你就一点也不渴?别说你打算喝这天上的无根水解渴。”刀客顿了顿,似乎觉得跟这傻子解释太多纯属浪费,“客栈外有条小河。真怕我对你做什么,到了河边,跑也来得及。”说罢,他脸上的肌肉似乎微微抽动了一下。
萧无解心中惊诧,却还是半信半疑地随他来到了河边:“他如何看出我进入客栈前身处大漠?”这念头刚闪过——
只见刀客的脸部轮廓如水波般化开!竟是易容!他随手揭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露出一张同样冷硬、但更显年轻桀骜的脸。
雷轰电闪下分明的轮廓,赫然就是之前堂间的法外狂徒!
神秘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其实我就是那个杀手。”他停下欣赏了一会那张瞬间煞白的脸,“只是我今日,并不想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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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也能蹭上剑三的热度了,欢迎大家看我的绝境战场系列。龙门和沧溟两大副本的建设进度均已完工。


彩蛋

【诊断书】—— 大唐·“病历档案”
作品又名:《他们究竟在干什么??》

主要症状:时空认知错乱、身份认同危机、伴随间歇性哲学思辨与持续性嘴硬
病例简述:
患者萧无解,临床表现为“开一家肉夹馍铺子”的坚定信念与“总被卷入超自然事件”体质的激烈冲突。
患者伽飞,存在明显的情感封闭与执念固着,行为动机不明,具有高度危险性。
患者谢逸,表面社会功能正常,实则为团队关系粘合剂,疑似背负沉重过往,有自我牺牲倾向。
病情发展:三人于“无间客栈”交叉感染,形成不稳定共生体,症状表现为协同进行跨时空流窜,并于各世界倒影中留下“救赎”或“破坏”痕迹。
预后:未知。可能治愈,可能恶化。阅读本病例,即视为参与本次大型临床观察。
P.S.【关于阅读】:如果你期待一场明确的冒险,你会迷路。如果你期待一个甜蜜的梦,你会失眠。它只负责提出问题,不负责给出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