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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我在这里已经多久了?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亦或是半年?
与外界彻底失去联系,我已经无法感知到时间了。
头上很痛,昨天还是前天,被人抓着头发狠狠地往地上撞。
胳膊也很痛,长期被反绑在椅子上,稍稍一动就能感觉到已经僵固的骨头传来的剧痛。
还有身体,腿,脚……
“咔哒。”
是开门声,我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们又来了。
蒙在眼睛上的布被狠狠扯下,还没感知到光明,头发就被紧紧抓住,我不受控制地仰头贴近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你都那群警察说了什么?快说!”
相同的问话,相同的沉默。
我都不知道我们到底谁更加固执了。
然后是相同的疼痛。
今天他们的动作似乎比以往要狠的多。
“可以了。”
一道低沉冰冷的嗓音。
将痛苦施加于我身上的手瞬间离去。
我浑浑噩噩地愣了一下,才注意到今天来了另外的人,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动弹了,哪怕是微微侧头去看他都做不到。
琴酒大人,那些人这么称呼他。
我恍然,哦,是那个琴酒啊,听说对叛逃最为厌恶,这次他来,是组织终于对我失去耐心了吗?
我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恐惧?悲伤?愤恨?感到解脱?或是平静?
身体上的疼痛让我无法思考这么深层次的东西了。于是我听从我此刻最剧烈的来自身体的痛苦。
所以我应该是满怀期待地迎接着我的死亡。
但死亡并没有降临到我身上。
一只皮靴挑动了我的头,我的脸顺着力道露了出来,透过鲜血看到了一双锐利的绿瞳。
琴酒嗤笑一声,我的惨状明显取悦了他。
“别让他死了,他还有点用。”
他还有点用。
我的脑子慢了半拍才思考起这句话的含义。
然后,我感觉我那死寂的心开始剧烈跳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直检测着我生体机能的机器爆发出警告的尖叫,耳鸣混着杂乱的人声,世界逐渐离我远去。
在最后的最后,那个声音道:“救活他!”
我并没有察觉到我在笑。
*
离出院已经过了三个月,自我被从审讯室送到抢救室后,组织的所有人似乎集体失忆了一般,不再追究我背叛的事。
甚至还派了琴酒来贴身保护我。
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再一次从我身上扫过。
好吧,只是监视。
但每次察觉到这道视线时,总是能激起我身上一些奇怪的反应。
比如汗毛直立,比如心跳加速,比如嘴角无法抑制地咧起。
我无法控制我自己的行为。
就像现在,仅仅因为琴酒的一句“我要听到实验成功的消息”,我就克服了那不断涌来的罪孽感与反胃感站在了实验台前。
我真庆幸,那场审讯没有伤到我的手,我还能在这里摆弄这些东西来取悦琴酒。
取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取悦?
这个词让我在内心抑制不住地大笑起来,我面色平静,身体却在颤抖。
不行,我要克制住,我努力将化学公式塞满我的脑子,将那些杂乱地,会让我彻底步入深渊的想法压下去。
彻底步入深渊?我现在还没步入吗?在见过了那些惨状之后,我居然还能为组织效力。
我在想什么呢?还觉得自己只是被欺骗的吗?
这是你已经主动的!!仅仅因为琴酒的一句话主动的!!!
那些念头又压制不住的冒了上来,我的内心撕扯着,我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躯体显然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
手中的玻璃器皿“砰”地砸在地上。
我猛地转身看向琴酒的位置。
琴酒动了。
他在看着我,他在靠近我,他在看着我,他就在我身边不到半米的距离,他在看着我,他在看着我,他在看着我他在看着我他在看着我他在看着我他在看着我……
我的脑子得到了宁静,只剩下一种念头在里面存在感极强地刷屏。
琴酒没有看地上的狼藉,狼眸锁定住我。
我看到了自己的诡异笑容。
“没受伤吧?”
没……受伤吧?
没有惩罚,没有责骂,只有一句轻飘飘地“关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耳边是撕心裂肺的笑声。
我僵硬地回答:“没有。”
我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用。
*
我是一个没有用的人。
从小我就是父母的累赘。
对我来说,父亲这个词代表着恶臭的酒味,以及一个具有暴力倾向的成年男人醉酒后所会做的一切。
母亲这个词则代表着一个娇小女人哭泣的背影,代表着“不要反抗”“你身上让人恶心的血”还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其实很爱你”。
再大些,我被孤儿院送去读书,成为了那些人的“玩具”,他们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因为我永远都不会反抗。
我的阈值很低,我不知道哪些事情在伤害我。但我的阈值又很高,一旦我察觉到“这是在伤害我”之后,我又会无法忍受地冒出恨意,但也仅止于此,然后我会劝说自己,这是我应得的。
父亲养育了我,所以他打我是应该的,母亲生育了我,所以她将对父亲的恨转移到我身上也是应该的。
同学欺负我,但是他们还是会给我小零食吃,会温柔地和我说话,所以这都是对我的开玩笑。
只是我太敏感了,我应该为内心对他们涌起的恨道歉。
我的一生基本都在这种挣扎中度过。
直到后来,我的身边开始是一些忙忙碌碌只着眼于自己手中实验的同事。
这里没有人欺负我,我反而开始恐慌起来,因为我无法应对这样的人际关系。
但我又很快平静下来,我开始学他们的待人接物。
当他们生气的时候,我会记录让他们生气的事,与他们相交时避开这些,并且在我遇到时适当地表示愤怒。
当他们开心的时候,我也会记录让他们开心的事,然后多多促成这种事。
这样的模仿让我的内心慢慢平静下来,直至那个男人的到来。
研究所被袭击了,为了掩护同事们先离开,我被他抓走了。
然后我得知,袭击研究所的是FBI,是警察,是我所认知中代表着正义,代表着绝对正确的存在。
而现在,我站在了这种存在的对立面。
原来我所在的根本不是普通的研究所,它隶属于一个庞大的地下黑色组织。
FBI给我看了他们收集到的罪证,很少,我很想反驳,但那熟悉的杀人手段却将我死死地钉在了“共犯”这个位置上。
那是实验失败的产物,一种可以让人查不出任何异样的毒药。
我一直以为这种东西最后都会被处理掉,我不知道它们会被用在杀人上。
我很想解释,但是我看见了一道目光,一道与我刻印在灵魂上的那些,我以为我早已忘记的视线重合的目光。
那是看渣滓的眼神。
它彻底撕碎了我的伪装,撕碎了我这些年以为我是个正常人的伪装。
我将当成判定善恶标签的参照物无一例外的全是恶的帮凶,包括我。
我是错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还有什么是正确的呢?
哪怕是这样可耻,这样没用的我,从小也是想做个好人,做个可以让父母骄傲,让他们可以将目光聚集在我身上的好人啊。
我崩溃、撕心裂肺地又哭又笑,其他人好像被我癫狂的样子吓到了,但我又很快恢复平静。
警察是绝对的正确吧?他们代表正义,代表法律,所以,一切都听他们的就行了。
我已经不想再思考了。
之后,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将我从进入研究所到现在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们,我甚至连那些同事偏好的口味都一一讲述清楚。
我不知道我的话对他们来说有没有帮助,但那个亲手俘虏我,名叫赤井秀一的男人和我说,会为我的坦白争取最大量刑。
我礼貌地道谢,但内心已经不在乎了。
背负着如此多人命的我,哪怕是受尽折磨后再枪毙也是应该的。
我麻木地等待着着我的死亡。
但是我被押解到不知道目的地是何方的过程中,再一次被袭击了,这次是组织。
在我面前,那些正义的善良的代表着正确的,却因为我而惨死的警官从未如此地让我真切、深刻地意识到,黑衣组织是多么的强大,多么的残忍,多么的能代表“恶”这个字。
我不受控制地对组织产生了惧怕,以及恨。
在之后,我被抓住了,就有了上述中和琴酒的一切。
然后我与安室透合作,以琴酒为条件的合作,组织的破灭中可能会有我的一份吧。
***
我将琴酒偷了出来。
我带着他来到了我早就准备好的我们的“坟墓”里。
琴酒身上的药还没代谢完毕,但即使是这样,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高高在上,此刻,他正用那双冰冷的绿瞳审视着我。
半晌,他不屑地嗤笑:“该死的老鼠。”
这种称呼对我来说不值一提,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轻飘飘,我笑着看着琴酒:“但您依然栽在了老鼠的手里。”
果不其然,琴酒看我的目光更冷了。
***
我抵住太阳穴的枪停顿了一下,然后在琴酒嘲弄的目光下,将枪口转移到了琴酒的额头上。
“对不起啊琴酒,哪怕所有的事实都在告诉我,您绝对逃不出去,但我还是害怕,忍不住害怕,万一有什么我无法预测的意外呢。”
“果然还是我亲手杀死您更让我安心啊。”
琴酒抿着嘴,没有理我。
我已经习惯了,我想了想,然后再次调转枪口,“砰”地一声,一枚子弹穿过了我交叠的脚踝。
我笑容有点勉强,因为太疼了,“这样我也绝对逃不出去了,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独死的。”
“疯子。”
琴酒冷冷地看着我。
“好啦好啦,接下来我们要上路啦。”
我的嗓音带着不自知的甜腻与雀跃,枪口再次抵上了琴酒的头。
“琴酒,我永远爱你。”
“砰!”
琴酒应声后仰,我接住了他,尚有余温的躯体如今就乖乖地待在我的怀里,我眷恋地蹭了蹭,闭着眼睛用手将琴酒过长的刘海梳理了一下,遮住那可怖的不断流血的洞。
我拿出手铐的钥匙,解开琴酒的手,然后将我们两个的手紧紧地铐在一起,最后,我抱着琴酒就地躺下。
浓烈的烟已经扩散进来了,我似乎能感觉到逐渐升高的温度。
我注视着琴酒的脸,最终还是没抵住诱惑,贴近他轻轻蹭了蹭他的唇,随后依偎在他怀里。
枪里已经没有子弹了,原本留一颗是想给琴酒对着自己的尸体泄愤,但是一想到万一我死后琴酒逃出去了,我就忍不住升起莫大的恐慌。
唯有这个我绝对不允许。
我现在无比心安,不仅是因为亲手造成并目睹了琴酒的死亡,还因为身后那即将吞没我,可以消除我一部分罪孽的烈火。
这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时候。
因为我会在最爱的人的怀里承受着我理应得到的罪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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