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暮

　　第一幕
　　人物：旁白 云骁 陆为霜
　　旁白：“清晨的山间，悠悠的薄雾缭绕，泠泠的山泉漫过长着青苔的鹅卵石，一路蔓延开去。泉边，一头白鹿低头饮水，一身皮毛雪白鲜亮，泛着奇特的异色冷光，不同于一般的鹿，它头顶四只鹿角，但弯折而不杂乱，优美如秋枝。眸子里，映着这山间的雾与水，沉静且清亮。
　　忽地，林里一阵“咔嚓”声传来，走出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男子，黑衣黑发，身材挺秀，脸庞棱角分明，薄唇高鼻，见了那白鹿，便嘴角一勾，笑了起来。
　　白鹿早已抬起头，望向来人，接着，一阵浓雾裹紧了它。待其散去，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少年，立于泉边，身着白色绸衣，披散着墨发，眉眼温和，气质出尘，隐隐看得到刚刚那头白鹿的影子。”
　　陆为霜：“仙君真是闲的很呐，三天两头就往我这山间跑。”
　　云骁：“天上待久了无趣，不如你这，即使是喝喝茶看看书，也是好的。”
　　陆为霜：“茶早就被喝完了，书怕是也入不得仙君的眼。仙君还是早点回去吧。”
　　云骁：“哎呀，阿霜别那么见外嘛。都认识四百多年了，还一口一个仙君，叫我云骁嘛。”
　　陆为霜：“叫了，你就会回去？”
　　云骁：“不会。”
　　旁白：“被唤作“阿霜”的少年转身便想离去。云骁一看，赶忙追上去，一把抓住少年的袖子，从怀里眼疾手快的掏出了什么，猛地塞进了少年的嘴里。”
　　陆为霜：“唔唔唔，什么东西？！”
　　云骁：“你可别吐啊。这是从天上顺来的丹药，对你提升修为总是有好处的，毕竟，你近期可是要渡劫了。”
　　陆为霜：“劳仙君费心，那我就先去闭关修炼了，不然岂不是白费了仙君一番心思。”
　　云骁：“也没指望你能谢我。我是来告别的，过几日就要转世下界去了，接下来可有好一段日子见不着咯。”
　　陆为霜：“嗯？你要下界？”
　　云骁：“是啊，说是调和凡间灵气，其实还不是天帝那老头没事找事。非把麒麟的事推我头上。我不在的时候，阿霜可要好好修炼啊，这样就可以在天庭等我回来了。”
　　旁白：“那是云骁和陆为霜相识百年以来，数不清第几次的告别。
　　与之前的分别没什么不一样，却在之后的时光里，平白成了扎在陆为霜心头的一根刺，越扎越深，时时刺痛。
　　陆为霜常常想，如果那次有好好和他说再见，那是不是真的，可以再见？”
　　第二幕
　　人物：旁白 掌灯神君 云骁 陆为霜
　　陆为霜：“早就听闻天界有神器，名为雁鱼灯。可逆流时光，改变因果。”
　　掌灯神君：“这雁鱼灯一明一灭间，便是千年轮转。想逆天改命，那必然要付出代价。稍有不慎，你这千年的修行，好不容易得来的仙骨，可就毁于一旦了。”
　　陆为霜：“神君无需多言，小仙自有分寸。即使是毁了道行，我也要带他回来……哪怕，只有魂魄。”
　　旁白：“陆为霜用手抚上雁鱼灯，灯火不烫，只是顺着皮肤一点点蔓延开去，将他包裹，像是一个来自久别老友的紧密而且温暖的拥抱。
　　那一瞬间，许多许多年前的往事，他记得的与不记得的，都走马灯般在眼前一一晃过一一山间的蝉鸣，月色，花香，以及，云骁和还不是陆为霜的他，只属于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那是在连空气都是燥热不安的七月，敖岸山的河边，寻常总是聚着饮水的动物。可是现在，一个个的都被惊得没了影。而刚刚还在嚣张的罪魁祸首被一把剑死死地钉在地上，动弹不得。那是一条长长的大蛇，闭着眼，浑身包被着紫红色的坚硬鳞片，尾部是分叉的狰狞的倒钩，颜色乌黑，带着剧毒。漆黑且又腥臭的浓稠血液从创口中一点点渗出，沿着鳞片流入了原本清澈的溪流中。
　　一边，一个黑衣男子正关切的看着一位少年。少年原本干净的衣襟上尽是血污。”
　　云骁：“啧，还跑了一条，真晦气。你没事吧？这钩蛇之前就被我伤了，好不容易跑到这，窝在水边，想吞了你恢复点法力。看你这样子，修行日子也不短了吧，怎么连这点戒心都没有。”
　　陆为霜：“这山里见都没见过的东西，要怎么防着？若我今日真丧命于此，也是命中注定，逃也逃不得。”
　　云骁：“就算是命中注定，你也不愿争上一争？”
　　陆为霜：“懒得。”
　　云骁：“你也挺有意思。不如认识一下？”
　　旁白：“就此，云骁成了敖岸山的常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至少两百天，你可以在敖岸山看到云骁。天界的人一向当云骁闲散惯了，也懒得理他，就放任他在人间游荡。
　　两人相处久了，除却修行时清净，便总是云骁一个人在蹦跶。讲天庭，讲人间，讲阴间那个总是板着张脸的判官 ，以及那个表面与他交恶，实则不可言说的神兽白泽 。
　　若是说说，便也罢了。可云骁每次来，都喜欢带点小玩意——有时候是人间的吃食，又或是话本闲书，偶尔还有从白泽的药园里顺来的几株仙草。
　　陆为霜一向淡漠的性子，不胜其扰，对着云骁总是爱搭不理的，却也从心底里同情虽未谋面，可同样被云骁烦扰的神兽白泽。
　　然而，同时，他的内心也是欢喜的，尽管从来不曾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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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骁：“既然已经修得人形，怎么总不见你去人间？山里闷着，总没意思。”
　　陆为霜：“一去就下雨，没甚么意思。”
　　云骁：“只要不是你得罪了赤松子 ，那一切都好说。哪天挑个日子，我带你去人间逛逛吧。”
　　陆为霜：“没兴趣。”
　　云骁：“你可真是……说起来，认识这么几天，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我总不能一直你你你的叫吧？”
　　陆为霜：“我不过一山中精怪，没什么名字。”
　　云骁：“唔（沉思），这不行，我得给你取一个。刚刚见你原型，大概是只白鹿吧？白鹿，白鹿…..不如你就叫做陆为霜吧。人间有句歌谣，就叫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陆为霜：“（无奈）随你。”
　　旁白：后来，知道了真相的陆为霜，对这个名字痛心疾首。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云骁这是耍他呢，耍他呢，还是耍他呢？
　　陆为霜想求证，可是无处寻人。
　　天地浩渺，却连他的一缕魂魄也留不得。
　　第三幕
　　人物：旁白 云骁 陆为霜
　　旁白：“某天夜里，云骁提着一壶酒，踏着清晖，熟门熟路的摸进了傲岸山。这山里本是有结界禁制的，但不知从何日起，就对云骁再不起作用。
　　云骁知道陆为霜皮薄，也懒得说破。只是来的次数相比之前更多了。
　　适时正值暮春，风是暖而轻柔的，还没有夏日的炎热。正适合找棵荼靡花树下，摆张矮桌，用着最后的春景下酒，是最好不过的。”
　　云骁：“尝尝，这杯酒如何？”
　　陆为霜：“尚可。”
　　云骁（哭笑不得）：“连白泽那般挑嘴的都说好，怎么到了你这儿，就一句尚可。”
　　陆为霜：“既然如此，仙君找别人对饮就好。何必让我这个不识相的扫了兴致。”
　　云骁（调笑）：“生气啦？”
　　陆为霜：“没有。”
　　云骁：“说实话，你是我见过的人和不是人里最难搞的那个。可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这儿，毕竟，酒再好，也比不过对饮的那个人的好。”
　　陆为霜：“仙君有话直说就好。。”
　　云骁：“今晚的月色很美 。”
　　陆为霜：（猝不及防，懵逼）“什么？”
　　云骁：（忍笑）“阿霜，你要是在人间，那一定是个不解风月的木头，真是白白辜负了你这一副好皮囊。”
　　第四幕
　　人物：旁白 陆为霜 师师
　　旁白：“有了云骁的丹药，再加上千年的修为，陆为霜渡过雷劫并不是什么难事。渡了雷劫，便是真正的位列仙班了。从此，跳脱轮回与三界，生死簿上再寻不得他的名字。
　　陆为霜由一仙童领着，绕过灼灼桃林，拨开眼前云雾，只见一片开阔的草地，碧草莹莹，空气中灵气浓郁，隐约闻得到药草的幽香。草地正中是一座宅舍，其中走出一位妙龄女子，身量不高，青衣簪花，杏眼带着秋水，肤如凝脂白玉。见了陆为霜，便先笑了起来。”
　　师师：“你便是陆为霜吧，前几日便听得新近来了个风姿俊朗的人物，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陆为霜：“仙尊谬赞了。”
　　师师：“什么仙尊呀，叫我师师就好，我替白泽大人看着这处的药园，以后，这就是你的职位了。”
　　陆为霜：“小仙有一事想问。”
　　师师：“什么事？”
　　陆为霜：“这么多天，怎么不见黎清仙君，连宴会上也不在。”
　　师师：（犹豫）“你说云骁啊……他，他……在人间时……就……散魂了……”
　　第五幕
　　人物：旁白 陆为霜 钩蛇
　　旁白：“天牢里，陆为霜死死攥着师师给他的令牌，狱中那张被血污浸染的脸，与四百多年前的某个模糊面容重合，不相同却又相似一一那是那条死去钩蛇的姐姐，寻而不得的漏网之鱼。
　　时隔四百多年，她又裹挟着仇恨回来了，并且同时给了云骁与陆为霜两个人，重重的一击。血肉横飞，魂魄四散的痛楚，也不过如此。”
　　陆为霜（干涩）：“你，为什么要杀他。”
　　钩蛇（虚弱）：“哈哈哈，你问我这个问题，不觉得可笑吗？他让我和弟弟疲于奔命，最后我弟弟还丧命在他手下。我为何杀不得他？！”
　　陆为霜：“你们作恶多端，残害百姓，生食人肉，搅得人间不得安宁。杀了你们，是为民除害！”
　　钩蛇：“我们杀生，也是为了活着。敢问我的神仙大人啊，难道你的手上就不曾沾染鲜血？！你有什么立场，冠冕堂皇的站在这里指责我？！”
　　陆为霜（气极，颤抖）：“你！你！…..”
　　钩蛇：“换做平日，我定然动不得他。我苦修了四百多年，好不容易等得他转世，成了没有法力的凡人。你知道我找到他时，他还求我不要杀他。我呢，就捏着他的脖子，一点点捏碎，血啊肉啊溅的到处都是，连魂魄也散了。那一刻，我太爽快了哈哈哈哈哈。谁也阻止不了我杀了他，天兵不行，你也不行哈哈哈哈哈哈。”
　　陆为霜：“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我会让你知道，你杀不了他。我要让你跪着，向他求饶！”
　　第六幕
　　人物：旁白 陆为霜 云骁 钩蛇
　　旁白：“灵魂从身体里被生生撕扯开来，像是被人凌迟之后，从高高的山巅毫不留情的扔下，耳边风声呼啸，眼前却一片漆黑。
　　他脑海里记得云骁转世后的身份。那是白泽卖了个人情，从阴间那位冷面判官那儿求来的。
　　陆为霜拖着强行冲破闭关的沉重身体，跌跌撞撞的驾云来到帝都的挽月湖边。
　　帝都的达官显贵不少，但很少有像沈彬这样的。身为当朝丞相的嫡幼子，平日里，最喜欢的是吃喝玩乐，除此之外，就是玩乐吃喝。
　　所以，陆为霜一眼就能看到湖中那座最大的画舫，还有缠绕在外的冲天妖气。体内的真气乱窜，他已经无力掩藏行迹，从半空直直的坠了下去。”
　　【骚乱声】
　　沈彬：“出什么事了？一个个的慌什么呢！咦？你是……”
　　陆为霜（勉力）：“沈彬，不，云骁，好久不见。”
　　旁白：“陆为霜支撑着站了起来，他看着熟悉的故人的眉眼，很想再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时间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刚一下界，原本晴朗的天气就变成了绵绵的阴雨，还隐隐伴着雷声。而近侧，那个伪装成歌女的钩蛇，早就按捺不住了。
　　当痛到了极致，就是麻木。陆为霜不顾一旁沈彬惊诧的眼神，低头看了看钩蛇贯穿了自己胸膛的利爪，然后对她笑了笑。”
　　陆为霜（嘲笑）：“抓到你了，（重音）白痴。”
　　钩蛇：“你做了什么？！你把那混蛋弄到哪儿去了？！放，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陆为霜：“不用找了，你找不到他的。现在，跟着我一起死吧哈哈哈哈哈哈！”
　　旁白：“陆为霜用最后的力气，用防护法术隐去了沈彬的身形与气息。这样，谁也伤不到他，不管对方是钩蛇，还是九天玄雷。
　　他算好了法力外泄可以提前引来雷劫，算好了他可以借此杀了钩蛇，也算好了自己强行出关的身体，与残余的法力，挡不过这逆天改命需要付出的代价。”
　　陆为霜（轻松）【混响】：“看来，我是带不回你的魂魄了。不过，一命换一命，这买卖也合算得很呐。是吧，云骁？”
　　第七幕
　　人物：旁白 云骁 师师
　　云骁：“他怎么还没醒？”
　　师师：“你以为都是你啊，被雷劈了都那么精神，还能回天庭继续当神仙。”
　　云骁：“是不是你这獐狮医术不行啊，不行换白泽啊”
　　师师：“你就放心吧。他死不了的。好歹也是神兽，就算这次内丹碎了，命还是在的。过个百八十年的，人形也就回来了。”
　　云骁：“嗯？什么神兽，阿霜不就是只白鹿吗？”
　　师师：“你可真是……白泽大人没告诉你么，‘敖岸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诸，见则其邑大水 ’。”
　　云骁：“所以才……”
　　师师：“所以才能让施法挽月湖的水挡住天雷，不然你可真就被劈死了。”
　　旁白：“神思恍惚间，陆为霜再次感觉到了魂魄的撕扯感，身体仿佛被地狱的烈焰炙烤多时，又猛地置身在极北的雪原，只有透骨的冰寒。耳边时而寂静，时而又是各种熟悉的人声一一白泽的，师师的，还有他。
　　他用尽全力睁开眼，短暂的强光刺激之后，他看清了。还是那张俊逸出尘的脸，和四百年前相比，丝毫未变。上挑的眉，带笑的唇，和那句每次再见面时都会说的：”
　　云骁：“好久不见，阿霜。”
　　旁白：“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
　　【ED《采薇》】

　　完
　　2017.4.22—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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