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不过三

　　阳光灿烂，天中白云相逐，湖边行人悠悠，杨柳依依，商娘吆喝声清脆动人；湖中一片青绿的荷叶，几朵粉红的莲花在其中隐隐欲现，莲叶长得茂盛紧密，中间却开出一条水路方便通行。
　　几个幼小的孩童坐在一条长舟上，其中一个男孩用自己藕节一般的双臂撑起比自己高几倍的竹竿，船上坐着的其他孩童紧张地为他加油，那男孩咬紧牙齿，小手发青。最终他放弃了，还是没能撑起长舟，其他孩童泄气地发出出“吁——”的声音。
　　舒羽泽轻笑一声。又向远处水面望去。
　　几个年轻的姑娘坐着小舟，头戴竹笠遮蔽阳光，身穿简便素衣。她们在莲从中漂动，不时拉过旁边一根莲蓬，用小刀切下然后整整齐齐的放到舟上。莲女们觉得有些枯燥了，一位姑娘唱起了歌谣，刚刚起头，其余的女孩们都跟着唱起来，声音悠悠回荡整个莲池，委婉动听。
　　“船家可将小舟借我们一用待会就给你还来。”舒羽泽对正在湖边停舟的老翁礼貌地笑道。
　　“行嘞，没问题！”老翁也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两弯月牙。
　　两人轻身上船，向一则自觉的当起了撑船夫。
　　从远处看来，一公子身穿墨青色官服背负配剑，他嘴角上扬眼中尽是温柔，双手持竹竿站在舟头划水前行。另一赤衣公子侧身躺在船中，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将一朵莲蓬置于鼻前，闻了闻它的清香。
　　舒羽泽突然坐起似想起了什么事情。他开始剥起莲蓬取出莲子然后顺利地剥开丢进嘴里，清香瞬间充满了他的口腔，他一脸享受地笑起来。
　　向一见他如此开心忍不住无声地微笑着。
　　“要来一粒吗？”舒羽泽被他的反应吸引，问道。
　　向一俏声转过头去。
　　转回头又问道：“你和素锦认识？”
　　舒羽泽迟钝了一会：“你怎么知道”
　　“不难猜到。”
　　“不早前我和遇到过她。”
　　几个月前，舒羽泽独自来到江南游玩。他闲坐在高楼观景，市井繁华，他却一眼看见坐在湖边的素锦。
　　素锦一身淡粉色莲裙，头发简便的挽起来，清秀的脸庞迎着朝霞，让人看得入迷。她身旁竹筐里装满了莲蓬，手中正剥着莲子。
　　舒羽泽轻身跳下高楼，走到素锦身旁。
　　“姑娘，你这莲子买吗”他笑问道。
　　“买！当然买！”素锦起身，她微笑起来，阳光灿烂。
　　舒羽泽摸摸身上，又转头对她笑道：“可是你瞧，我身上没带几个钱。”
　　素锦想了想，又笑道：“公子着实想卖我这莲子”
　　舒羽泽笑出声来，“当然想。”
　　“那公子帮我剥莲子可好”
　　“嗯”
　　“将这一半莲蓬剥出莲子并去皮，我便将莲子送给公子一些，好吗？”她笑道。用手从筐中拿出一半莲蓬
　　“好啊。”舒羽泽道，又心想，这有什么难的
　　他蹲下拿起一支莲蓬，用力掰开莲蓬的边缘，莲蓬肉被掰开露出圆润的莲子。他取出一粒然后轻笑“也不是很难剥嘛。”他心想。又看到与他一同开始剥莲蓬的素锦已经将一半莲子取出，又不服气地想：“熟能生巧熟能生巧。”
　　他开始“发愤图强”，剥完一支莲蓬他便感到腿麻脚酸，索性盘腿坐到地上，拿起第二支开始用力掰开莲蓬。
　　掰完素锦分与他的一半莲蓬，他的大指拇都僵硬了，他索性丢下手中剥了一半的莲蓬，叫到：“不行了，不行了，手好痛。”
　　素锦却笑起来：“公子要坚持不懈啊！你还不如咱们这儿的小孩子呢”她指向湖中小舟，小舟里几个小孩一边剥莲子一边往嘴里塞。
　　舒羽泽汗颜，“我怎么会连小屁孩都不如”他被激起战斗力，猛地坐起来继续剥莲蓬。
　　他突然瞥见素锦的方法，只见她顺着莲蓬头的边缘将整个莲蓬下像蜂窝一样的那面揭下，鲜嫩嫩的一颗颗莲子紧紧挨在一起。真是方便快捷！
　　好不容易剥完手中的莲蓬，他欣慰地看着剥出的莲子，虽然都还带着青绿色的外壳但他成就感满满。
　　而素锦早已经开始剥莲子那层薄薄的外皮，剥开后的莲子白嫩嫩的，实在诱人。他忍不住想抓过一颗来吃，手刚伸过去就被素锦拍掉。
　　素锦故作生气道：“想吃的话自己剥！”
　　舒羽泽无奈地摸摸额头，勉强地道，“行行行。”
　　他一上手就感到非常苦恼，这莲子皮紧紧地贴在莲子上，用手剥根本剥不掉，他故意怄气不去看素锦怎么做，然后自己苦闷着用指姆把表皮蹭脱。“难道要让本公子用抠真不雅观。”他默默想出一个法子，但立马又否决掉了。
　　看到这样的舒羽泽，素锦突然笑出声。然后道：“行了行了。别剥了。”
　　“怎么了？”舒羽泽茫然地看着素锦。
　　“莲子皮薄，待我回家用盐水泡过，洗洗就好了，这样更快，不必麻烦公子。”素锦憋笑。
　　这是在耍我呢，舒羽泽意识到了。
　　“这莲子还没剥完，说好的送公子一些，公子不妨到我家做客”
　　他到这江南莲池边来玩耍，并不是为了其他什么，也就是赏景，如此这般，跟着温柔的莲女回家参观一番也不为过。
　　他爽快应道，“好！”
　　素锦家离湖边不远，到时已经炊烟升起，素锦的丈夫正在做晚饭，他们四岁的儿子正在外面喂小鸡。李平见素锦带来客人十分热情。素锦进厨房洗了莲子，用布巾包起来，递给舒羽泽，手里感到沉甸甸的，恐怕有刚刚剥出莲子的一半多。
　　舒羽泽与那小孩玩了一会，再三拒绝了素锦夫妇邀请的晚餐，然后独自回客栈。
　　路上，他打开素锦给他的包莲子的布巾。几十粒白生生的莲子躺在他的手心，他捻来一粒放进嘴里，清香甜口的味道让人着迷。
　　他有多久没感受到心中被温暖充斥的感觉了？
　　这就是他与素锦相识的全部过程，后来他再见素锦时，素锦心中定然为此感到是开心的，但经历了他人生死的人，还会信任任何人吗？
　　舒羽泽将故事全部告诉向一，向一也轻笑道：“看来这素锦确实是个善良的女子，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二人将小舟停到另一岸，走上山，素锦家在山脚不远处。
　　这个时候素锦家应该升起炊烟，但一切显得死沉沉，人都不在了。
　　他们的孩子还在院中喂鸡，小鸡已经长大了很多了。
　　那孩子还没看到两人，他开心地逗着小鸡，小鸡追着他满院子跑，笑声如铃。舒羽泽却感到同情，天真无邪的孩子当然不知父母的际遇，他可能还在等待父母归来吧。
　　孩子的外婆先走了出来看到两人，见向一穿着官服，激动的跑来拉住向一的手，问到：“大人我女儿怎么了？她为何还不回来？还不回来”
　　她双眼浮肿，哭了过很久。
　　向一和舒羽泽都未回答。
　　那孩子也见到了这边，他认得舒羽泽，他跑过来开心地问到：“赤衣哥哥你怎么来了”
　　舒羽泽调整了语气，让自己的语气不是那么沉重：“我来看看你啊，小家伙你长高了。”
　　“真的吗？”
　　舒羽泽点点头。
　　“赤衣哥哥你知道我爹娘去哪了吗？”小孩天真的看着舒羽泽，他水汪汪的大眼睛似想要一个惊喜的答案。
　　“他们……他们会回来的，等你长得你爹那么高，他们便会回来了！”他问到了舒羽泽最害怕回答的问题。他只好用稚气的语言去劝慰小孩。
　　“真的吗！”小孩满脸都写着开心两字。
　　“他们不会回来了。”向一却沉着脸说道，“他们永远都不回来了。”
　　老人和孩子都长大了眼睛，孩子似乎还没理解，而老人则是险些摔倒。
　　舒羽泽赶紧捂住他的嘴：“别信他的话！别信……”舒羽泽越来越没底气。
　　他低头沉默了许久，抬头灿烂地笑道：“他在开玩笑，你爹娘会回来的，他们还会给你带很多礼物呢！”
　　伪装，他最擅长的事情。
　　向一看他这般，也不想多说什么，他不就是这样的吗？无数次的伪装，压在心中的无数苦恼……
　　素锦，一个可怜又善良的采莲女，本该快乐幸福地生活，只因遇到了我——舒羽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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