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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5 章
三月之期,只剩最后几天。
济州府的天,也跟秦梓舒的心情似的,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公主,咱们该回京了。”绿柳小声劝着,将茶递到秦梓舒手上,“再等下去……”
秦梓舒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希望,早就被这日复一日的等待磨得差不多了。
桌上还摊着秦钰皓差人快马加鞭送来的信,字里行间都是劝慰,让她保重身体,早日回京。他说,他还在!
傻弟弟。
她眼角泛起一点湿意,声音有些哑:“知道了,收拾东西吧。”
话音刚落,天际一道闷雷滚过,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也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撞开,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浑身湿透,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公主!江边……江边有渔民……捡到了疑似驸马爷的东西!”
秦梓舒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带得向后翻倒,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那侍卫喘着粗气,又补上一句:“还……还有一具……一具泡得看不清样貌的尸身……”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仿佛就在耳边炸开。
“公主!”绿柳大惊失色,想去拉她。
秦梓舒却一把推开她,什么也顾不上了,转身就冲进了倾盆大雨里。
“备马!”
雨水瞬间浇透了她的衣衫,冰冷刺骨,可她浑然不觉。
她冲向马厩,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得像骑过千百回!
“公主!您等等奴婢!带上雨披啊!”绿柳的哭喊声被雨声和马蹄声撕扯得粉碎。
雨幕如织,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秦梓舒什么都看不清,只知道一味地催马快些,再快些!
到了江边的临时停尸处,一股浓重的腥咸和腐败气味扑面而来。
当地的官员正焦急地等候着,见她来了,连忙迎上来,手里捧着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
“殿下,您看……这是不是……”
布被掀开,里面是一块玉佩。
孤舟老翁的纹样,上好的蓝田玉,是当初父皇赐婚时给她,新婚之夜萧璟桓找她索要的那块!
秦梓舒的血色,在那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伸出手,指尖抖得不成样子,碰了一下那块冰冷的玉。
真的是他的。
心口像是被生生剜掉了一块,痛得她无法呼吸。
“人……人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飘。
官员面露难色,引着她往里走,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停在木板上。
“殿下,这……您还是别看了,已经面目全非了。”
秦梓舒像是没听见,一步步走过去,亲手掀开了那块白布。
饶是她两世为人,也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强忍着,逼着自己去看。
身形似乎是像的,可她不信。
她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他醉酒她让其沐浴时,她曾无意中瞥见的。
在他的后腰处,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红色胎记。
“把他翻过来。”她命令道。
左右的仵作和衙役都愣住了,迟疑着不敢动手。
“我叫你们,把他翻过来!”秦梓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几人不敢再违逆,七手八脚地将那具僵硬的尸身翻了过去。
秦梓舒俯下身,死死地盯着那片被水泡得发白的皮肤。
光滑一片。
什么都没有。
没有那块她曾偷偷描摹过形状的胎记!
不是他!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天光,猛地劈开了她心中所有的阴霾和绝望!
不是他!他还活着!
巨大的狂喜和先前彻骨的悲痛猛烈地冲撞在一起,再加上连日的忧思和此刻的风雨侵体,她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公主!”
绿柳凄厉的尖叫声在耳边响起,秦梓舒身子一软,彻底失去了知觉。
***
意识回笼,是溺水般的窒息感。
秦梓舒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
入眼的不是停尸房用的那块染血的白布,而是素雅的床帐。
空气里没有腐臭,只有淡淡的安神香。
“怎么了,做噩梦了?”一个低沉又带着几分沙哑的男声,从身侧传来。
秦梓舒身子一僵,缓缓地转过头。
在她旁边躺着一个人,晨光勾勒出他清隽的轮廓!
不是萧璟桓又是谁!
他瘦了些,下巴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眉宇间是掩不住的疲惫,可那双眸子,依旧深邃锐利,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秦梓舒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是梦吗?还是她悲伤过度,出现了幻觉?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萧璟桓攥住她冰凉的手,将它贴在自己温热的脸上。
“我回来了。”他说。
真实的触感,熟悉的温度,让她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
秦梓舒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将脸埋了进去,压抑了几个月的恐惧和委屈,在此刻尽数化为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死死地抓着他,像个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身体抖得不成样子。
萧璟桓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紧紧圈在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
他知道,她需要发泄。
许久,秦梓舒的哭声才渐渐止住,只剩下细细的抽噎。
她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哑着嗓子问:“怎么回事?”
“我给你留了信,你没收到?”萧璟桓问。
秦梓舒茫然地摇头。
原来他将计就计时,就将计划全盘写在信里!
他不能让皇帝知道此事,便命人在她收到他失踪消息后,她从宫里出来,才将信送给她。
悄悄送进宫是没法的,之前皇宫大清洗,他安排的人员损失殆尽。
他算好了一切,却没算到,那封用来安抚她的信,没能送到她手上。
更没算到的是,那风向说变就变,延期了那么久!
听完,秦梓舒却一把推开他,气得嘴唇都在抖。
“以身犯险,金蝉脱壳?萧璟桓,你觉得你很聪明吗?”
萧璟桓自知理亏,默默地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秦梓舒看也不看:“你知道我看到那块玉佩、那具尸体是什么心情?”
萧璟桓没说话,又拧了块热帕子递到她面前。
秦梓舒:“……”
她一把夺过帕子,胡乱地按在他脸上:
“万一呢?万一出了意外,你葬身鱼腹,你想过我怎么办吗?”
“没有万一。”萧璟桓声音闷闷地从帕子下传出!
他握住她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不会让你有‘怎么办’的机会。”
秦梓舒垂眸,泪快要滴下,却瞧见了那双手!
那本该是一双养尊处优的手,此刻却布满了被船帆绳索磨出的血泡和被礁石划破的伤口,新伤叠着旧痕,触目惊心。
秦梓舒心一刺,怒火再也发不出,只剩密密麻麻的疼。
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泪滴到萧璟桓手上,冰凉,像雨下进了心里!心抽疼得不行。
“别哭,是我的错,我认罚,好不好!”
秦梓舒眨了眨泪眼,丢掉帕子,猛地又攥紧抱住他!
萧璟桓忙回抱住她!
过了一阵,他怕她再哭,转移话题:“不想知道我发现的那座新大陆是什么样的吗?”
果然,秦梓舒被勾起了好奇心,抽噎着问:
“什么样?”
“物产丰饶,遍地是银子和香料,最重要的是……”萧璟桓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那里,还是一片无主之地。”
秦梓舒静静地听着,脑中渐渐有了个模糊的想法!
只是她没说,耳畔萧璟桓的声音温和舒适,她眼皮一沉,又睡了过去。
***
济州的将军府上
江霸正坐在一堆金银珠宝里,手里掂着个沉甸甸的金元宝,脸上的横肉笑得直颤。
这些是岛口关税处送来的孝敬,过去这些都是萧璟桓那小白脸的!
如今,全是他的了!
萧璟桓居然不要二品将职,脑子进水!
结果隐姓埋名跑去挣了个驸马爷的身份回来!
不得不感叹,长了张漂亮脸就是不一样!
更没想到,还能摇身一变成了征伐大将军!
这下子,是里子面子都有了,让人艳羡啊!
但那又怎样?不一样被他丢水里喂鱼去了!
尸骨无存啊!
他乐呵地抓起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他可得好好赏赏,从前这刀可到不了他手里!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和惨叫。
“他娘的!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老子的地盘上闹事!”
江霸提着刀,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院中大门被人一脚踹得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门口,永丰逆着光走了进来!
江霸脸上的横肉瞬间僵住,人酿跄地退了两步!
永丰……永丰还活着!
那萧璟桓……
这个让他浑身冰凉的念头窜了上来,江霸两腿一软,脚下一拌,直接瘫坐在金银堆里!
他恋恋不舍地看了那些珠宝一眼,那是他登上人生巅峰的幻梦!
下一秒,他抓紧手上的刀,面目狰狞地扑向永丰,做最后的挣扎。
“老子跟你拼了!”
永丰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在刀锋及面的一瞬,侧身一躲,一扭,剑一插,江霸倒地!
没了气息!
永丰没做停留,让人清理战场,他带着人赶往另一处府邸。
整个济州城,刀剑交击的脆响,都在宣告着 —— 萧璟桓,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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