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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萤发现银杏树树洞会“说话”，是在一个闷热得连蝉都懒得叫的下午。

　　那天她和叶小枫正坐在树荫下，分享着一根老冰棍。

　　夏小萤突发奇想，对着那个被他们命名为“昆虫公寓”的树洞喊了一声：“喂……有人在家吗？”

　　让她大吃一惊的是，树洞里居然传来了回声：“喂……有人在家吗吗吗……”

　　“啊！”夏小萤吓得往后一蹦，冰棍差点掉地上。

　　“树洞成精了！”

　　叶小枫也愣住了，他凑近树洞，小心翼翼地说了句：“你好？”

　　树洞回应：“你好……好好……”

　　这下两个孩子来劲了。

　　夏小萤趴到洞口，像对着电话筒一样认真地说：“请问你是树精吗？”

　　“如果是的话，眨眨眼……不对，摇摇叶子！”

　　树洞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模糊的“摇摇叶子……”的回声，尾音拖得老长，听起来特别滑稽。

　　“它听得懂人话！”夏小萤激动得手舞足蹈，辫子上的萤火虫发卡闪闪发亮。

　　“我要告诉我爸爸，我发现了世界上第一棵会说话的树！”

　　“等等等等，”叶小枫比较冷静。

　　“根据《声学原理》第142页，这可能是声音在密闭空间内多次反射形成的混响效应……”

　　“说、人、话！”夏小萤已经拿出了记录本，准备记录“树精语录”。

　　“就是，这个树洞的形状像个小喇叭，声音进去后会在里面撞来撞去，最后才出来。”叶小枫边说边用手比划。

　　“就像你在空房间里说话，声音会变大一样。”

　　但夏小萤不信邪。

　　她从背包里掏出她的小手电，对着树洞深处照去：“我要看看里面到底住着什么。”

　　手电光在树洞里划出一道光柱，照亮了潮湿的内壁和几条细小的裂缝。

　　突然，夏小萤叫了起来：“快看！里面有东西在闪！”

　　叶小枫凑过去，果然看到树洞深处有什么东西反射着微光。

　　他用长长的竹竿伸进去，小心翼翼地拨弄了几下，“叮”的一声，一个东西滚了出来。

　　不是树精，也不是宝石，而是一个小小的、已经生锈的金属片，上面刻着模糊的字迹：“1973.8.15”。

　　“这是什么？”夏小萤捡起来，仔细端详。

　　“1973年……那是我爷爷都还年轻的年代！”

　　就在这时，公园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来了，领头的正是那位经常提醒他们注意安全的老园丁陈爷爷。

　　陈爷爷看到两个孩子手里的金属片，眼睛一下子亮了。

　　“哎呀，这个我知道！”陈爷爷接过金属片，用手抹了抹上面的锈迹。

　　“这是1973年园林局做普查时钉的树牌。”

　　“那年夏天特别热，全市的古树都挂上了这种牌子，记录树的编号和年龄。”

　　“那这棵银杏树有多大年纪了？”叶小枫迫不及待地问。

　　陈爷爷仰头看着这棵大树，眼神变得悠远：“我师傅的师傅说过，他小时候这棵树就这么大了。”

　　“我查过资料，它至少有三百年了。”

　　“三百年！”夏小萤惊呼。

　　“那它见过清朝人！见过穿长袍的人！”

　　更让两个孩子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

　　陈爷爷告诉他们，公园最近要修整古树，需要给银杏树做一次“体检”，其中包括测量树围和检查树干健康度。

　　“明天会有专业的人来，他们会用专门的仪器探测树干有没有空洞。”陈爷爷说道。

　　“如果空洞太大，可能需要做填充处理，不然树容易倒。”

　　这个消息让夏小萤和叶小枫既兴奋又担心。

　　兴奋的是可以亲眼看到专业的树木检测，担心的是如果树洞需要填充，里面的居民怎么办？

　　纺织娘怎么办？

　　那些他们还没来得及发现的小生命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两个孩子比上学还准时地来到了银杏树下。

　　专业的工作人员已经架起了仪器，那是一个带着屏幕和探头的奇怪设备。

　　工作人员把探头贴在树干上，慢慢移动。

　　屏幕上出现了树干的横截面图像。

　　深色的部分是完好的木质部，浅色的部分疑似空洞或腐烂。

　　“这里有个不小的空洞。”工作人员指着屏幕上的一块浅色区域，正好对应着“昆虫公寓”的位置。

　　“直径大约二十厘米，深度……嗯，往树心延伸了。”

　　夏小萤紧张地问：“那要填起来吗？填起来的话，住在里面的昆虫怎么办？”

　　工作人员笑了：“小同学观察得很仔细啊。”

　　“不过不用担心，我们做的是生态填充。”

　　“用特殊的泡沫材料，会留出通气孔和通道，让里面的小动物还能进出。”

　　“而且材料是可降解的，过几年树木自己长出的愈伤组织会慢慢替代它。”

　　检测继续进行。

　　当探头移动到树干另一侧时，屏幕上出现了清晰的年轮图像。

　　一圈套着一圈，像水面的涟漪。

　　“哇！”叶小枫几乎把脸贴到屏幕上。

　　“能看到年轮！”

　　工作人员放大图像，开始数圈数：“1，2，3……这棵树真的很古老。

　　“你看这里的年轮特别密，说明那年可能干旱；这里的年轮宽，说明那年雨水充沛……”

　　夏小萤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300年前，这棵树还是小树苗的时候，中国是什么朝代？”

　　“清朝康熙年间。”叶小枫脱口而出，他历史学得不错。

　　“那时候还没有汽车，没有电灯，人们还留着辫子。”

　　这个想象让孩子们肃然起敬。

　　他们面前的这棵树，见证了三百年的人间变迁，经历了无数的风雨雷电，却依然挺拔地站在这里，每年春天发芽，秋天落叶。

　　检测结束后，工作人员在树上钉了一个新的、更科学的树牌。

　　上面不仅有树的编号、年龄预估，还有一个二维码。

　　叶小枫用手机一扫，居然跳出了这棵树的详细档案。

　　包括历年的照片、测量数据，甚至还有一段1930年代的老照片，照片里的银杏树已经很高大，树下站着穿长衫的人。

　　“这棵树有自己的身份证！”夏小萤兴奋极了。

　　“我要告诉我所有的同学！”

　　但最有趣的发现发生在傍晚。

　　当工作人员都离开后，夏小萤不死心地又对着树洞喊了一声：“三百年老树，你好吗？”

　　这一次，回声变得有点不一样：“三百年老树，你好吗……吗……”，尾音带着奇特的颤音，像老人在轻笑。

　　叶小枫突然明白了：“因为空洞的形状被探测改变了！声音反射的路径不一样了！”

　　他掏出手机，打开一个录音APP：“我们录下现在的回声，过几天填充后再录一次，对比看看有什么区别！”

　　这个提议得到了夏小萤的热烈响应。

　　他们轮流对着树洞说话、唱歌、甚至学猫叫，录下了各种声音的回声效果。

　　夏小萤还即兴编了一首《银杏树之歌》，歌词包括“你有三百圈年轮，我有十岁聪明脑瓜”，被叶小枫吐槽“押韵押得毫无道理但勇气可嘉”。

　　那天晚上，夏小萤在记录本上画了一棵巨大的银杏树，树心里画着层层年轮，每圈年轮上都标注着历史事件：“这圈是康熙皇帝在位。”

　　“这圈是鸦片战争。”

　　“这圈是新中国成立。”

　　“这圈是我出生！”

　　而在旁边，她写道：“7月10日，晴。”

　　“今天知道银杏树300岁了！”

　　“它不说话，但年轮记得所有事情。”

　　“树洞回声会变，但树一直在那里。”

　　“所以我决定以后每周给它讲学校里的新鲜事，虽然它可能觉得‘这些小屁孩的事儿，我三百年前就见过了’。”

　　叶小枫则在植物观察笔记上详细记录了树木检测的过程，画下了年轮图像的细节。他在笔记最后写：“年轮是树的记忆。”

　　“密的年轮是艰难岁月，宽的年轮是丰饶时光。”

　　“树不会说话，但它的每一圈生长都在讲述故事。”

　　“而我们，正在学习阅读这些故事。”

　　夜深人静时，银杏树在月光下轻轻摇晃枝叶。

　　树洞深处，纺织娘又开始演奏它的小夜曲。

　　而在树干内部那个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空洞里，回声最后一次自由地穿梭。

　　再过几天，它将被轻柔的生态泡沫包裹，但依然会留有通道，让微风和声音继续往来。

　　三百年的树记得很多事情。

　　也许它记得某个雨天，一个穿长衫的读书人在树下避雨。

　　也许它记得战火纷飞的年代，人们靠在它身上歇息。

　　也许它记得几十年前，第一批来公园玩耍的孩子。

　　而现在，它又记住了两个每天来看它、研究它、关心它的小小观察者。

　　在它漫长的生命里，这不过是短短的一瞬，但也许正是这些瞬间的累积，让一棵树不只是树，而成为了一个地方、一群人的记忆坐标。

　　至于那枚1973年的金属树牌？

　　夏小萤央求陈爷爷让她保留，作为“银杏树考古第一件文物”。

　　她把它擦干净，放在标本盒里，旁边贴了张纸条：“1973年，银杏树已经很大了。那时我爸妈都还没出生。时间真是神奇的东西。”

　　更神奇的是，几天后树木填充时，工作人员在空洞深处发现了几枚完整的、干枯的蝉蜕，年份显然已经很久远了。

　　陈爷爷说：“这些蝉蜕可能比你们爸爸的年纪还大。”

　　夏小萤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收集起来，和那枚金属树牌放在一起。

　　她在记录本上画了个时间轴：左边是1973年的树牌和蝉蜕，右边是2023年的她和叶小枫，中间连着一条虚线，写着：“五十年的对话，通过一棵树完成。”

　　树不会说话，但如果你仔细听，它的每一片叶子、每一圈年轮、甚至树洞里的每一次回声，都在讲述着什么。

　　而夏小萤和叶小枫要做的，就是继续听下去，记下来，然后告诉更多愿意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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