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下

作者:时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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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谢如音接到府中女使的报信说信王来了时,正在与沈宜秋挑选簪子。她看上一支白玉簪,沈宜秋却嫌太素,挑了一支蝶绕桃枝鎏金步摇在她头上比划着。女使不敢当着沈宜秋的面偷偷通传,只得当着二人说了,说是信王殿下来府里看望三娘子了。
      沈宜秋一听,把那支鎏金步摇摔在柜桌上,哼了一声:“你这个姐姐,倒是有些手段,竟然勾搭上了皇叔。要论起来,那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嫡女还不如你呢。”她是定国公的孙女,沈贵妃的侄女,说话间自然带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味道。城中许多贵女与她往来,却不得交好,只有谢如音,还勉强能在她身边作伴。
      沈贵妃膝下无子,先前生下一位皇子,不足月便夭折,只有一位逝世宫妃的儿子养在跟前。君上怜爱沈贵妃,特准许这位沈家次女可随时进宫与沈贵妃作伴。一来二去,沈贵妃也真当她是女儿一样疼爱,还请了君上的恩典,准她在宫中读书。按她的身份,本来也应该规规矩矩称信王一声“殿下”,可她仗着沈贵妃的疼爱,竟也跟着皇子皇女们唤信王为皇叔,而君上也没有反对。多年过去,便再也改不了口了。
      谢如音无奈地一笑:“她是夫人留下的唯一嫡女,也是府中如今的长女,就算不是信王殿下,是门别的什么亲事,父亲也是要先许给她的。”谢如音知道这位她的心结在哪,一句话,便戳到了她的痛处。
      沈宜秋狠狠的拍了一下桌案:“哼!长女?什么劳什子嫁人还要分长子嫡女的规矩!这老祖宗的规矩,早就该改改了!”她说得大声,并不怕别人议论。
      谢如音在心底哂笑,这个沈宜秋,真是一点台面都上不得。不过是出身好一点罢了,对谁都看不上。如不是对她有好处,她也不必对她费心巴结讨好,还得忍受她时不时的冷嘲热讽。
      沈宜秋爱慕储君,这是洛京人人都知道的笑闻了。说是笑闻,只因皇上前一日说了要为储君和沈家嫡女赐婚,后一日,这位便兴冲冲地举办了一场茶聚,告知洛京中所有的名门贵女,她即将成为储妃,还在茶聚上,为储君赋了一首情诗。没承想,第二日诏书下来,皇上赐的,却是太子和沈家嫡长女——沈清禾的婚。那首情诗,也不知从谁口中传了出去。如今,太子和沈家长女已经成婚三月有余,这位沈家次女,仍是愤愤不平。
      沈宜秋刚刚说话,无意间将谢如音也贬低了去,谢如音存心要使她也不痛快,便又说道:“说起来,确有这样的无端是非。明明家中,人人对我更为尊敬和认可,偏生因为她是嫡女,便白白蹉跎了我的好事,这对我又何其不公平呢。”说完,还掉了两滴泪。
      这话可实实在在地说到沈宜秋心上去了。沈清禾是她的长姐,可娘亲和父亲,都不大喜欢见到这个长姐,就连娘亲身边伺候的王媪,都更加看不上她,所以从小,她对这个长姐,也没有什么好感,只当她是下人,随意使唤就是了。在家里,根本没有人喜欢她。可是偏偏,就是这个没人喜欢的长姐,轻而易举地就得到了她喜欢的太子哥哥。她愤怒,不堪,她哭着叫着问为什么不是她,而是沈清禾那个怪人。那时,她的祖父,赫赫有名的定国公沈湛,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她是你长姐。便把她所有的话给堵了回去。
      沈宜秋向来不喜她这做派,见状便摆摆手:“行了,你便回去罢,明日再出来逛。”谢如音并未对沈宜秋说谢家打算易女之事,因此还故作勉强道:“这...想来家中父母已在接驾,此时赶回去不知到何时,不若臣女就在此处陪沈小姐吧。”
      沈宜秋虽骄横跋扈,却因着小时候的事,对顾钧有些忌惮,于是道:“不必了。”她不强留,谢如音便也不再坚持,一出铺子,走路都比寻常快些:“快,快回去。”
      两盏茶的路程,愣是只赶到一盏半,只是谢如音一下马车,便软了手脚。信王府的护卫在外站成两排,榕姨娘房中的老媪在门口等着,不停对着谢如音打眼色,一见翟媪,谢如音便都明了,易女一事,是不成了。

      谢如音不知前些日之事败露多少,此时强撑着进了外院,只见顾钧坐在主座,怀抱着谢俞,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这是她没见过的顾钧。下首坐着谢骞和榕姨娘,未见谢知翊。谢如音不由心里又升腾起一丝希望——想来只是谢俞偷跑出来,谢知翊并未回府。思及此,谢如音心中烦闷担忧消解大半,袅袅走进中厅,正欲行礼时,一名医倌打扮的宫人从偏厅走出,对着座上人禀报:“殿下,王妃贵体羸弱,体内积寒过重,虽无性命之忧,若不加以调养,将来恐受些罪。臣开了药方,请王妃按时服用,虽不能药到病除,但可解大半,日后还需悉心照料,方得好转。”后两句是对着燕姨说的。
      谢如音心中最后一点希望彻底被磨灭,险些就要掉下泪来,被榕姨娘看了好几眼,才堪堪制住。
      顾钧又吩咐了几句,这才看向她:“这位是?”
      榕姨娘怕她说错话,忙道:“殿下,这便是殿下前几日问起的,贱妾的次女四娘子,昨日才从乡下回来,还未见过殿下呢。”
      顾钧哦了一声:“原是谢四娘子,请坐罢。”
      谢如音死死忍住哭腔,不敢暴露。府中和平,想来谢知翊回府后也不曾闹过,顾钧还不知发现前几日的勾当,她不能露出把柄:“见过信王殿下,谢殿下。”
      待人坐定,顾钧才道:“先王薨逝,君上宽厚,太后恩德,指派安成王为我下聘,宫中礼节甚多,六合须得些时日。我今日到府,除了探病三娘子,也是想提前与谢大人商讨一二。”
      谢骞虽坐着,身子一软,又要跪下:“殿下请说,请说。”
      “西关初定,蒙邦又蠢蠢欲动,我恐不日又要出征,此一去不知归期何期。是以想与谢大人商议,与翊儿早日成亲,以免夜长梦多。”
      谢骞不敢有微词:“自然,自然,即便是殿下为出征未能迎亲,小女也定当全心全意等待殿下凯旋的。”
      顾钧皱了皱眉,嗯了一声:“前日观星局测过天象来禀,下月十二便是最近的吉日,我府中为此门亲事早做筹划,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宫中过礼,不知谢大人意下如何。”
      下月十二,那便是不到二十日。对于寻常人家来说,确实匆忙得很,也不合规矩。谢府现银不多,都是些庄子田产,变现也要些时日。平日里用度全靠捞的油水,有一分便用一分,时间如此紧迫,恐是连一份像样的嫁妆都凑不出来。
      但谢骞不敢有怨,朝中内外谁人不知信王此人杀伐果决,堂上奏他暴戾的折子数不胜数。虽先王疼爱,尚未周岁便封了爵位,建造了府邸,甚至还特下一道诏书,特许他就此留任京中,不必就藩。但他仍同镇西将军在军营吃住,未及束发便随军四处出征,近十年来立功无数。信王时至今日,无一不是他靠着自己的狠戾和军功一步步挣来的。他毫不怀疑若他敢说一个不字,信王能立时领上几百威武军将谢府上下围个水泄不通,逼他就范。
      “是,是,全凭殿下吩咐。”
      谢俞不认识顾钧,多日高烧未退,小脸潮红,被他抱着,也不大舒服,刚刚迫于父亲威严,不敢乱动,此时却也是受不住了,登时扑腾起来。
      谢骞深怕他冲撞顾钧,喝到:“小儿乱动什么!”
      顾钧还未言语,偏厅走出一名女子:“父亲勿怪,俞儿年纪尚小,如今身子又不大爽利,想来殿下不会怪罪的。”正是谢知翊。
      虽心中早已没有希望,但如今亲眼见到谢知翊在府,谢如音也怆然万分。
      谢骞此时见着谢知翊,心中又恼又庆幸。如今谢知翊回来了,会不会将这几年受的委屈都告知信王?信王会不会冲冠一怒,发罪谢家?他不得而知,只能按下不快,佯作慈父:“翊儿你咳疾尚未大好,此时不宜见风,快回屋去罢。”
      谢知翊知他此言是在提点。榕姨娘派来看着她的婆子碎嘴,同人闲聊时让她得知方才榕姨娘匆匆离去竟是信王来访。于是便让燕娘去禀,说谢俞又发起高热,此番高热反复,恐是什么要传人的骇病不治。满院子婆子女使听闻要传人,早吓得躲开,才使她有了机会,设计出谢俞误闯前厅一事来。榕姨娘心思细,见着她姐弟二人之时已将此事琢磨了个明白,寻着机会同谢骞言语两声,谢骞便也回过神来。在顾钧请出医倌说要好好为她诊治一番时,引人进偏厅,与她疾言令色,指点要害。
      谢知翊心中暗哂,他倒会算计,看着又怂又孬,倒是个反应不慢的。不过言语之中尽是要她醒事些,前些日子她跑出府,谢如音代她接诏,犯了大罪,若败露出去,全族皆被牵连,反反复复,别无二话。虽她毫不怀疑这着正合了榕姨娘一房的心,但这是欺君大罪,谢骞的话也没错,草草应下,倒也真的当没这事一般。
      思虑一周,谢知翊缓缓道:“女儿这便回院,不过在此之前,女儿有几句话想同未来夫婿说。”这话是要摒退众人的意思,谢骞脸上露出不置信来,深怕她要当场提告。随即又听她言:“不过是几句体己话,我二人即将成婚,想来也不会不合礼仪吧。”
      谢骞拿不准谢知翊想做什么,榕姨娘那边又频频递来规劝的眼神,谢骞心一横,左右她不会让谢家的基业毁于一旦,便领着众人唱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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