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雷]南腔北调

　　傍晚一场微雨淅沥，稀薄的云烟笼上初升的新月。浓桂时节，澄金桂色随着灯影绰绰摇曳。精心铺置的红台已巍巍而立，砌末摆置一应俱全，在人来人往的热闹前庭，独自等待着那声响亮的鸣锣。
　　新做的旗袍还未穿开，领口略有些发紧，江湾仰着脖子扯了扯，同邻座还在描眉的师姐打了声招呼，便掀开布帘出了屋门，正迎上对屋同时掀帘而出的张云雷。
　　“呦！这儿呢！”张云雷冲她招招手，“过来。”
　　江湾为了下午那一茬，心里多少还有些膈应，这会儿见了他，不觉眼光躲闪。

　　“愣着嘛呢！”张云雷见她不动，索性迈开步子去迎她，“还不高兴呢！就为下午的事，多大点事儿呐，这是你家又不是荒郊野外，我还能真迷了不成！”
　　张云雷换了一身他惯穿的秋香色大褂，只稍微稀薄的月光下，挑着笑轻描淡写的与她说这话。
　　江湾的注意却不在他的话上，她低下头捋了一把胸前的长发，眼光掠过他干净的鞋面，吁了口气，心说药丸，男神不愧是男神，随随便便就能勾了她魂去。
　　“我说，往哪儿看呢！”张云雷抬手弹了下她的脑门，“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我听见了”，江湾摸了把被弹过的地方，今天该是个喜庆的日子，哪能哭丧着脸，一会儿她上台开场，若是苦着张脸岂不丢了江园的风范。
　　“你要上台吗？”她转移话题，揪了揪张云雷秋香色的大褂，先前也没听他提起过。
　　“上，亏我带了件大褂，就刚才我姐夫才给了消息，说你家老爷子点名要我上场，你摸摸我这心跳扑腾扑腾的，可给我紧张死了！”张云雷边说边拾起江湾的手搭上他的胸膛，以证明他的心跳确实如他所说一般跳的那样剧烈。

　　从傍晚接到他姐夫的通知开始，张云雷知道，对于他的考验，已经开始了。以江家几十年的艺术底蕴和在这个圈子里的声势地位，想从人家手里抠走这么块心头肉，那不得拿出点真材实料才行。
　　心跳如雷，胸膛起伏间额上亦是泛起了汗珠点点，张云雷只觉得除回了德云社初次登台那日，这辈子都没那么紧张过。

　　江湾抽回了手，踮起脚尖想用袖口擦去他额上的汗珠，虽说雨已渐渐收敛，此时却刮起了带着凉意的夜风，他身体质弱，可千万别吹染上风寒。
　　不料张云雷却突然攥住了她的手腕，“哎！你这刚做的行头，再给沾染上脏东西！”
　　江湾挣来他的手掌，“一件衣裳我这么心疼它做什么，把你吹病了我才该哭去。”说着便伸手抹去了他一脑门的水珠。

　　借着渐渐冒出头的浅淡月色，张云雷面带笑意，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认真擦汗的模样，不等她收手，一把将她攥住。
　　“你干什么，被看到了！”江湾余光撇过挎在一起亲亲热热的师姐妹望向他们时那散发着强烈八卦欲的炙热眼神，毫不客气的就这他的动作拧了把他脸颊的肉。
　　“怕什么，我这回来是干嘛来了！”张云雷挣脱开她的‘攻势’，重新将她的手心覆上自己的侧脸，温柔而缱绻的轻轻摩挲，“湾儿啊！”
　　““干嘛呀！你有点奇怪！”江湾眨眨眼说。
　　张云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侧头轻轻吻了下她的掌心，“没嘛！我就觉得，这辈子我就定下你了！”

　　被突然袭击的掌心还残留着他碰触的温柔触感，江湾几乎是手忙脚乱的捉住了那颗即将漂浮上天的心脏，她几乎忘却了身处何地，一瞬间浑身发软似是被抽去了全副的骨架。
　　过了好几秒钟，她才渐渐找回了些自我，看这面前笑得似仙非仙不可方物的清瘦男子，轻轻把额头抵上他偏薄的肩膀。
　　“我当真了，你赖不掉了”，她说。
　　张云雷抚过她黑顺的长发，“谢天谢地你当真了，我还怕你赖呢！”

　　前庭虽地场开阔，可台子搭好后也没留下多少走动的空间，台子搭在院里，过门被精巧的搭造工艺暂时包起来充当后台，台子正冲就是厅堂。厅堂三面环院，两层高度，一楼是零散的茶座，一桌左右两座，没什么规矩随意可坐，二楼有帘是雅间，坐的都是年长辈高有头有脸的人物，郭德纲便被请上其中，坐陪的仍然是江八叔。江家唯一一个生意人，老狐狸。

　　江八叔本名江戍，年不过四十，在江家地位等同于外联部部长，连江老公爷都曾说过，老八与他年轻时最像。这种像不仅体现在样貌上，更多的是心性与头脑，这种东西是会遗传的，再下一代，江湛的身上，这样的特点也越来越明朗起来。

　　郭德纲一落座，便觉得蹊跷，早就听闻江园一年两台训艺和斗艺，春台立在春节关上门训艺，秋台斗艺立在中秋，敞开大门呼朋唤客争一个高低。以往听闻，皆是哪哪的大家、哪哪名角儿登了江家秋月，或拔得头筹，或斗得锣鼓喧天。
　　再看这回...
　　郭德纲大致扫掠了几眼，名家大角儿不曾多见，倒是见着了几位早已隐退享闲的老江湖老把子，再就是听闻过江园交好的几个别府世家。饶他三十余年浪里白条的见识和思维高度，老郭心里哼笑一声，这是个什么宴，他现在才看出来。
　　刀山火海他也闯过，蒙头就是干。

　　只见他砸了口茶水，气定神闲的说，“早听闻江园斗艺气派，这回算是见识到了，我那劣徒子艺拙，怕是不堪入目。”
　　江戍一听便知他有所察觉，也不遮掩，“郭先生过谦了，郭先生本也是有备而来，况且今日不同，上场的都是些小辈，唱点新鲜明快的玩意儿给老太太添点喜庆，不论艺高，就图个热闹！”
　　郭德纲嘴里寒暄着，心里却犹如明镜，江老八果真是老狐狸，在场的小辈哪个拉出来不是从小灌艺的世家子弟名家高徒，刀枪棍棒鼓乐弦音的行家，他家张云雷纵是一把好嗓子，这套眼花缭乱的把式下来也是明珠蒙尘难见高低。再要追究，上场的都是小辈，你总不能说人家以大欺小，只能白吃了这哑巴亏。
　　不得不叹一声，这江家园的关，怕是不好过喽，瞟了一眼一楼折腾的欢的自家徒弟，郭德纲心中默默的为他点了把蜡，想拐人家的闺女，张云雷这趟怕不得脱层皮。

　　台会正式开始是在晚上八点，江湾和张云雷是在开场前一个多小时到了的，她身上穿的是新做的长式旗裙，长袖立襟，正突出她纤细修长的脖颈，裙摆是没有开叉的褶裙，掐着腰身外罩一层浅薄的裙衣，这是江大伯母的手艺，曾被江泫多次吐槽太过做作啰嗦，最终还是认命的穿在了身上。

　　一楼的座位没什么忌讳，大多是关系好些便一同坐，张云雷和郭麒麟倒是占了江湾的光，她特意让江燎江轲从晚饭后就人肉占座到现在，位置正对戏台，堪称是整个一楼最舒适的观看区域。
　　演出前的准备事项还在忙碌，张云雷在后台开嗓，一向不怎么操心这些个的江湾自然是坐的稳稳当当，同几个要好小伙伴凑成局子摸起了麻将。

　　“小五有阵子没和我们一块儿玩牌了，别是在外头有了新欢，就忘了我们这些旧爱了吧！”说话的是林淑慎，林凌阖的亲姐姐，也是位性格奔放，心直口快的利落人物。酒桌上的英雄，牌桌上的狗熊，十把输九把半，剩下的半把还得是打雷下雨匆匆撂下不辨输赢的局子。

　　江湾摸了把牌，拇指稍一摸索，“我湛哥昨天还说，淑姐这回来嘴巴消停了不少，我看湛哥是走眼了。”

　　江湾一提江湛的名字果真奏效，只见林淑慎收敛起了神色，坐直了腰身语气淡淡的问，“你湛哥说的不错，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江湾心中偷乐，果真一物降一物，林淑慎这张嘴就提湛哥能让她收敛。
　　“说的多了，而且你露牌了淑姐！”江湾假装抬眼去瞧，看她连忙护住自己的牌局，成功的转移了话题。

　　张云雷就没那么轻松了，后台多是些道具杂物，郭麒麟怕他磕了碰了便将他带到偏后一点的小院子里，两人你一腔我一调的开嗓。
　　开嗓开的差不多，郭麒麟看了眼表说还有一刻钟就八点了，咱要不入座吧，让人久等了显得咱没规矩。两人便一前一后往回走，走到半路，路过一道漆皮的大红木门，木门半敞不敞，听里头似是有人说话的声音。
　　张云雷本也不是那好事的心性，跨出去几步，就听里头的人似乎是提到了江湾的名字，他不由得脚步一顿。
　　“要照惯例，一般这种桥段儿铁定有人憋坏！”郭麒麟扒着张云雷的肩膀使劲往里瞅。

　　“你确定？”只见大侄女白娡音手里勾着一盏红色的鲤鱼灯，对背身向门看不见真实面容的男子说道。
　　那灯就是普通的花灯，这一路走来，光同样的张云雷就见了不下十个数。正纳闷这有什么稀奇的，就听背对他们的那人开口。
　　“放心，就是短时间内洗不掉，不会伤人，到时候混在灯里往架子上一挂，谁也不知道这里头的颜料是咱的手笔！”
　　“那好看，到时候我小五姑可就真出彩了！”白娡音看着手里的花灯，满脸笑意。
　　郭麒麟点了点张云雷的后背，“我说什么来着，这是有人要害你媳妇儿我小舅妈，咱赶紧的告诉你媳妇儿，别真中了这阴招！”说着掏出手机就要点开通讯簿。
　　张云雷一把捂住他的手机屏幕，“嘘！别添乱，就江小湾那脾气，这事儿给她知道她不得给人捅个对穿！”
　　“那就擎看着呐！”
　　张云雷叹了口气，他第一个念头也是掏出手机马上知会江湾一声，手还没动，心说不能，江湾那脾气他知道，铁定不是那吃哑巴亏的主，自己避开不算，怕是要反客为主将大侄女一军，这人多眼杂的传不去可真不嫌事大。

　　“能擎看着啊？随机应变吧！”说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娡音手里的花灯，撇撇嘴带着郭麒麟回了前堂。
　　果然不久后，刚才见过的那男人的背影出现在了前堂，手里提着两把花灯，指挥着劳工一一系在悬在戏台半空中还未升起的灯架上。
　　灯架覆盖一整个戏台区域，在演出正是开始前才会升空，鲤鱼灯混在一众花灯内倒还算好分辨，张云雷默默记准了悬挂的位置，心里盘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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