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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查1
大雪洋洋洒洒下足了一夜,天明前才将将止住。斥候探来路况,城外积雪太深,马车一时无法通行。
天不遂人愿,看来只得等雪消一些再离开这个是非之所了。
兀其昆应下,命人传令陶格,暂驻营地按兵不动,自己收拾妥当,出到前厅来。袁倚威也早早到了,听得延缓动身的消息,正和几个周使说话。
歇过一宿,袁倚威受伤的喉咙已经可以发出连贯的声音,不过音色却粗重低沉得难听,全不似往日的清越。
待人散了,他才打量一眼兀其昆,随即惊异道:“叶护当真没病吧?怎么过了一夜就憔悴成这样了?”
提起昨夜,自己被他惊醒后一宿未眠,此时哪里还有好脸色给他!
兀其昆乜一眼袁倚威,故作感慨道:“山神掳人果然只是个谣言——否则袁少卿昨晚那么诚心想要拜谒山神,山神怎么没把你带走呢!”
袁倚威又好气又好笑:“叶护这么盼着我死?只可惜了,就是那山神掳人不是谣言,也不会轮得到我被抓走。反倒是叶护您,现在这个面色,该不会是怕山神驾临,一整夜提心吊胆地没敢睡吧?”
兀其昆身上不爽利,懒得再与他斗嘴,招手叫过一个火失浑,一边走向长廊一边道:“你去问问公主起身了吗?我现在过去她那儿……什么人,站住!”
长廊尽头的洞门后边,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火失浑不用吩咐,已经抢过去,把人带到前厅。
那人兀其昆自是认得。
“巴哈尔?”是雅瓦的婢女,兀其昆怪道,“你不在公主那伺候,躲在门边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
巴哈尔不等走到近前,先“嗵”地一声跪扑在兀其昆脚边,脸上惊疑不定,抓着他的袍摆,嗫嚅道:“殿下,公主、公主……”
“公主怎么了?”兀其昆皱了眉。
巴哈尔一咬牙:“公主许是让您说的山神给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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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下的街巷深不见底,岳西楼贴在墙角后,小心地探出半张脸来,借着不远处几点晃动的火光,依稀分辨着前方景况。
少顷,岳西楼缩回头,看一眼身侧,忍不住悄声抱怨道:“公主,我方才都说了,我这法子人多了行不通。”
“不过是多带了我一个,这也算人多?”同样是低低的声音。
“人是不多,”岳西楼愤愤地,“原本只有我一个,现在倒好,我带了公主,公主又带了你——”
岳西楼瞪着苏鲁玛,压着声音道:“三个人和一个人能一样吗!”
雅瓦这才开口:“行了,你们两个这话都吵了一路了,还没吵够吗!现在已经是三个人了,谁又都不肯回去,还能怎么办!”
苏鲁玛带着和悦的笑意:“说到底,还是要怪他自己。若不是他想出这样偏门的方法,还把您哄了去,我又怎么会跟来,到最后成了三个人一起为他担惊受怕。”
“谁求着你们来为我担惊受怕!原本我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就能溜进祭坛,现在多出您二位,稍不谨慎就有可能暴露。真要是被附离发现了,军爷肯定只顾护着公主,到时候乱刀架在脖子上,谁又来管我的死活!”
雅瓦也有些过意不去。
岳西楼此行原本连她也不愿意带,可自己好不容易得了一个进入祭坛的方法,如何能轻易放过。于是她连哄带吓,终于以不带旁人为条件,说动岳西楼让自己同往。出门前,她还特意让巴哈尔设法支开了院门口的索度。
不成想自己刚溜出屋子,苏鲁玛已经换了一身便服,站在黑了灯的厢房檐下,笑着将她拦住:“这么晚了,公主是要去哪?”
既然意图被苏鲁玛发现,再想私下出门便是不可能了。雅瓦多带了一人,也觉理亏,帮着谁也不是,干脆任他俩争论,自己则从墙角的最里侧走到边上,向外探头去看——
粮棚里的百姓已经散尽了,从城外村落回来的附离却刚刚聚齐。
派粮开始得晚,人手又因接待使团而分散,加之阿哥那句无心插柳的指令,最后果然如那首饰铺子里的姑娘说的,“天黑也得发,下雪也得发,今天必须把粮发完。”
此时附离们正把剩余的粟米重新装车,准备运回祭坛的粮仓内。雅瓦盯了一会儿,摆摆手,示意岳西楼和苏鲁玛两个也上前来看。
火光又移远了不少,附离们围在前面,后面的几辆空车当下没人看守。
三人对个眼神,轻轻摸过去。
岳西楼抱着他的大纸袋,挑了前面一辆车,率先揭开篷布跳进去。雅瓦两人跟在后面,苏鲁玛先把她扶上去,赶在附离回返之前,自己也上了同一辆车,再把篷布掩好。
篷布一盖下来,外面的世界就被隔断了。
火把的微光,车外的喧嚷,冷厉的寒风,飞舞的雪片,全被隔断了。
雅瓦就躺在黑暗静谧、无风无雪的车斗里,屏息等待,心平似水。
其实自己没什么好紧张的。
就算被人发现也没关系,不过是偷偷混进祭坛的企图落了空,之后再想别的办法就是,没人敢拿她怎么样。只是可惜了岳西楼,此计不成,多半也没有其他方式进祭坛去烧楮钱了。
雅瓦自认不觉得紧张,却不防有别人觉得她紧张。
——比如身边的苏鲁玛,他就轻拍两下她的手背,然后安抚一般握住了她的手。
那手温暖,坚定,动作里没有任何多余的缱绻,用的力度是恰到好处的让人踏心。
可雅瓦不知怎的,脑海里顿时空白一片。
茫茫的空白之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灼热,说:“你嫁给我。”
雅瓦突然喘不上来气了,被握住的手一颤,反而被苏鲁玛误认为是忐忑的信号,舒展开手指,把她发抖的指尖也包了进来。
雅瓦想把手抽出来,却觉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她全副的力气好像都用去了恢复呼吸。
她在心里不停地对自己重复四个字。
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那只手带着炽烈的渴求,诱她甘心入彀。
这只手却是职内的触碰,不越雷池一步。
她不需要躲避,不需要畏怯,她可以坦然地让隶属于她的索度统领执握公主的手。这是侍从的效忠,也是主子的信重。
自己向来对他冷着脸色,硬着心肠,努力维护的正是这样一种简单守分的关系。
雅瓦想到此处,车板恰好向下一沉,是驾车的附离坐了上来。
车轮的辘辘响动随即震颤耳畔。
车子驶动了。
杂音遮掩下,雅瓦终于舒畅地吐出一口长气,断掉脑海里纷乱的想法,放松地仰躺在车斗里。
身下马车颠簸摇晃,穿过街坊巷弄,载着她向祭坛逐渐驶去。
走了约有一刻的功夫,马车逐渐降下速度,随后停在原地。雅瓦耐心等着,却没觉出前面的附离下车。不一会儿,马车重新驶动,这次却比刚才走得要慢。
看来刚才停车应该是在等打开门锁,现在她们正在进入院中。
果然,马车之后七扭八拐,走走停停,终于前面一轻——
马车停稳,附离也下车了。
雅瓦把耳朵贴在车板上,听着附离把马匹解下来,脚步声乱作一团,近处隐约有一人问“谁负责入仓?”,又有一人答“入什么仓,下雪时开仓不怕受潮?”,第一人又说“倒也省事,我刚才路上看见了……”,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分辨不清。
等四下彻底安静了,雅瓦悄悄坐起身,把篷布掀开一条缝。
附近极暗,什么也看不见,但不似有人。她扭回头来,苏鲁玛也正揭开篷布向外观察。雅瓦捏一捏他的手指,苏鲁玛会意,回握了一下她的手背,敏捷地钻出车外。
雅瓦等了约两三息,车上覆着的篷布被揭开。确认安全,苏鲁玛伸手扶雅瓦下车。两人尚不敢点火,苏鲁玛一只手摸索着走在前,另一只手留在后边,供雅瓦抓着手臂跟随。
小心走过一段距离,忽听前边有人用气音招呼:“在这儿。”
两人都松一口气,循着声音聚在岳西楼身边。光线太暗,岳西楼也分不清谁是谁,随便拿手抓了一个人,牵着那人往外看:“看见远处那一堆火把没?那些是刚刚牵马出去的附离们。粟米送回祭坛,估计他们就该走了,不会一直留在这守着。等一会儿火把的光彻底看不见了,院子里也就没人了,咱们就能随意行动。”
苏鲁玛甩开岳西楼的手:“万一附离听见祭坛有动静,又回来看呢?”
雅瓦道:“不会。你没和我去晚宴,没听到玉伽说。白云城的祭坛和咱们牙帐里不同,周围是立了墙的,平日大门上锁,附离都在院外看守。今日风雪又大,是天然的隐蔽,只要咱们别太过分,没人能发现藏了人在里面。”
苏鲁玛又问:“那附离都走了,门也上了锁,岳西楼,你准备怎么带我们出去?”
“还能怎么出去?”岳西楼满不在乎,“拍门叫附离把咱们放出去啊!”
苏鲁玛一噎,岳西楼似是觉出他不太认可,又解释说:“军爷,咱们事儿都办完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大大方方出去呗。再说了,公主也和咱们在一块儿,公主发个话,附离还能把咱们怎么样不成?”
苏鲁玛露个笑,抬手去摸岳西楼的后脖颈:“你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才把公主诳来的是不是?”
岳西楼扭着肩膀去甩苏鲁玛蛇信一般的手,雅瓦拍一拍不知他俩中的谁,说:“他们出去了。”
两人止了扭扯,只听远处“咣”的一声响,院门闭死,火把消失,眼前彻底漆黑一片。
三人总算放下心来,苏鲁玛点上一个小火把,雅瓦这才看清他们正站在车棚的茅草屋顶下,棚外飞雪还不是很密。
苏鲁玛率先走出去,雅瓦和岳西楼紧跟在他身后两侧。
火把照亮的范围有限,小小的一团光热把四周飞雪融成一圈朦胧虚幻的白雾。三个人都知道祭坛应该在院落中央,可谁也分不清具体的方向,苏鲁玛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带路。
雅瓦跟着走出不知多远,苏鲁玛突然停下脚步,拿火把往前探去。雅瓦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前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挡住了去路。
火把上下照一照,那大石表面凹凸起伏,微微向前倾斜,苏鲁玛伸直手臂向上够,没能摸到顶。
三人于是绕向侧边。
大石底部看来粗略是个弧形,参差错落,但没有很宽,走出几步就到了边缘。三人这才看明白,原来这石头整体是个下粗上细的尖顶模样。
雅瓦突然反应过来:“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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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入还挺顺利的哈哈,其实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加点曲折的过程,但感觉是在无意义地水字数水情节,后来还是算了吧。这就和谍战剧的惊险差不多,明明都知道是有惊无险,还要把一个简单的事情拖得好长好长,看个两三次就够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