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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正宗
人群微微骚动起来,第一轮筛选开始了。
陆雨迢好奇地看着,只见那些半大少年们排成几队,由几个身着银灰道袍的中年人依次把脉息、摸根骨。
“这样就能看出武学天赋了么?”
清回道:“根骨并无绝对的好坏之分。本门武功多是阴柔一脉,讲究以柔克刚、后发先至。若根骨不合,修习起来不免吃力,有误人子弟之嫌。因此,才会筛选得格外仔细些。”
陆雨迢摸摸下巴。
清回讲话还真是含蓄啊。这不就是只挑最好的意思?
不过,这话倒也没错。每个人都有适合的习武路子,若是让她去练外功,她肯定要叫苦连天的。
既然如此……
“那你的根骨岂不是很好?等会儿要不要去比试一下?”
清回见她问得直白,不由得笑道:“在下虽是天赋平平,却也乐意奉陪。”
说话间,已有一小半的人被带离了此处。离开的人大多垂头丧气的,看来是第一关就被淘汰了,而玄尘仍留在队伍之中。
这也不奇怪,他独自在山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没有任何引导就能练就一身武艺,自然是极有天分的。
接下来,所有人被引至一旁的长桌边,每人手边放着一钵围棋子。
两人眼力都不错,索性站在原地远远观望。
——若是要比下棋,玄尘那野人可就完蛋喽。
她细细看去,每人分到的那钵棋子有黑有白,并无规律。且所有人并肩站成一排,不像是要比拼棋艺的样子。
正猜测着,却见含光师伯点燃一根线香,又跟众人交代了几句。大家纷纷拈了棋子放置在桌面上,一颗叠一颗,越叠越高。
这倒是新奇了。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只见一个少年人小心翼翼地依次落子,总算垒了五枚上去,鼻尖冒了一层汗珠。放置第六枚时,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不妙啊。
看表面的光泽,他们手中的棋子应当是陶瓷质地。瓷釉质感滑润,棋子又是一面微凸,极难保持平衡。
她脑海中的念头快速转了一圈,就见那人好不容易搭起的五颗白子,哗啦一声全倒了。
哎呀,那小家伙急得脸都憋红了。
陆雨迢远远站着,笑眯眯地欣赏大家又气又急、还不得不强作镇定的模样,只觉得今天真是来对了。
她目光一扫,看见一个异类。
众人皆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而有个家伙虽说人高马大,手上却是又稳又快,已垒起了十余枚黑子。他腰间暗光一闪,正是先前见到的带着判官笔那人。
听说,使用奇门点穴兵器,最重要的便是出手精准,一击即中。
她转了转手里的小花,向那头扬扬下巴,小声道:“你瞧,那个人叠得最高……你能叠几个?”
清回面带笑意,也低声回道:“在下不才,二十余枚罢了。”
陆雨迢看他眼中含笑,微微低头与自己说话的模样,心中蓦然一动。
这人……怎么有点像谢临?
等等,怎么又想到他了。
她懊恼地敲了敲头,看到清回微带不解的目光,也不解释,笑嘻嘻朝他做了个鬼脸。
……那个人也是这样,总是愿意配合她。
她若是忽然小声说话,他也一定会陪她玩这个悄悄话的游戏。
无论她说的东西多么异想天开,他都会好好地听着,再给她一个有趣的回应,决不会敷衍。
她每每突发奇想,想要去做什么,他都会默契地同她一起。
要不是……
她咬住下唇,心中忽然苦涩。
那边人抓耳挠腮的窘态,似乎也变得没那么有趣了。她仰起头,看向湛蓝的天空。
碧空如洗,只有几丝淡淡的云,显得蓝天更加明亮而深邃。
天穹之下,心事浩茫,不知其始终。
……
她怔怔望天,回过神来再看时,那边的棋子已经撤下,比试内容变成了在水碗里浮针。
陆雨迢:……?
武当派的花样还挺多。
一旁清回忽道:“陆姑娘,你心中似有隐忧?”
见陆雨迢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向他,清回微笑道:“冒昧了。若是信得过在下,不妨将烦恼说给我听。有时,仅仅是倾诉出来,便觉豁然。”
……要命,更像了。
她简直想转身就走。
叹了口气,她转念又想,看上去像谢临,也不是他的错。
努力忽略两人的相似之处,她的确想听听清回的看法,于是说道:“曾经的一位好友,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我想忘掉他,却总是时不时想起。”
清回听了,想了想,微笑道:“是一件无法原谅、无可挽回的错事么?”
陆雨迢愣了一下,道:“原谅……我……不知道。”
她无意识地将手中花梗转来转去,柔嫩的花茎经不起这样的摧残,弯折后掉落在地上,她也浑然不觉。
“……也没什么需要挽回的损失。他要害另一个人,已被我阻止了。”
清回眉头微皱,神色严肃起来,似是隐隐不赞同。
“你可知,这位友人为何要谋害他人?可是有不得已的缘由?”
缘由?她也不知道。
谢临对此并未做任何解释。一切都发生得很快,他将她引开、诱玄尘下井,随后幻境破除,她送他下山,两人在山洞避雨,最后,在山下的城镇分道扬镳。
那天,在记忆中好像格外的漫长。而他淋着雨,一副湿漉漉的可怜样,看得她更加火大。
看着清回的神色,她抿了抿唇。
这人虽然个性温和,却很在乎是非曲直。
不知为何,说出口的话变成了:“……可能有他的理由吧。他平日里做事极有章法。”
清回听了,眉间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明快的笑容。
“陆姑娘,你既认为其中或有隐情,何不去问个清楚?无论结果如何,总强似如今这般挂心。”
陆雨迢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
或许他说得对。
她的确想要一个答案。无论那是什么,她都想要知道。
不过,不是现在。
等她再平静一些的时候——
她会亲自去拿。
……
那边已经结束了,剩下的人里头,又离开了一大半。
她不禁好奇道:“武当就这么看重手巧手稳?这一轮比看根骨时还严苛呢。”
清回道:“筛选标准是掌门亲自拟定,依在下浅见,无论是堆叠棋子,还是浮针于水,都更侧重于考察心性。”
他负手看着不远处留下来的半大少年们,微笑道:“哪怕未能成功垒起,只要愿意定心,不轻易放弃,便可通过。”
原来如此。
她笑嘻嘻道:“考核标准都说给我听了,没关系么?”
清回摇摇头,笑道:“人的心性最难隐藏,更何况,还有师伯掌眼。”他难得地显出些刁钻神色,“若是叫心术不正之人混进门来……”
陆雨迢心照不宣地接话:“那一定是师伯看走眼了嘛!”
两人说完小话,看向场内。
场中人已是所剩不多,余下的十几人按照年龄两两一组,依次对战。玄尘边上,正是那个拿判官笔的。
日光一照,那柄判官笔漆黑发亮,看上去沉甸甸的,应是专为打穴而制。
这判官笔……总给她一种异样之感。
还未及细想,比武就开始了。她在旁细细观摩,看出了些门道。
经过之前两轮的筛选,留下来的多是斯文得体之人。打斗虽然激烈,却是点到即止,并不伤人。
她看了几对,便兴致缺缺地移开了目光。毕竟还是少年人居多,年纪太小,一招一式都没什么新意,胜负只看谁反应更快、练功更勤罢了。
眼珠转了转,她跟清回打听道:“我听闻武当素斋种类又多,味道又鲜……”
清回也收回目光,笑道:“正是。今日晚饭格外丰盛些,特为新弟子们接风洗尘。”
嘻嘻,看来她来得正是时候。
“那,你们可有什么清规戒律?比如不能吃肉之类的?”她好奇问道。
“素斋是本门传统,警醒门人专注道途,清心少欲。每逢初一十五,斋堂仅供应素斋,其余时候饮食并无约束。”
对外界传闻心知肚明,他又补充道:“成亲生子亦是无妨。”
陆雨迢点点头,“听起来很宽松嘛。”
清回道:“生活上的确宽松,但若是门下弟子在外欺凌百姓、为非作歹,则以门规严惩,决不姑息。”
陆雨迢疑惑道:“不是有衙门?”
清回笑道:“陆姑娘不知么?江湖中的门派,规模越大,门下辖地越广。所辖城镇的纠纷,也归于门派裁断处理。”
原来如此。
山下那间茶馆,及各色铺子,招牌上俱是绘着武当云纹。她只当是商贩为了震慑江湖人,自行绘制上去的。原来,此举另有深意。
想起朝廷对沧浪派的要求,她问道:“那他们要给武当纳贡么?”
清回低头看向她。这位陆姑娘,看上去年纪不大,言语间偶尔天真莽撞,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辈。
然而,偶尔却又有惊人之语。例如,她频频问及武当对辖地的管理,不似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会关心的事务。
他也见过许多新入门的师弟,无论个性沉稳还是活泼,都极为关注他人的想法,在意旁人如何看待自己,在意输赢胜负……
像她这般,跳过了少年人对自身的探索,直截了当地关心外物,却是极为少见。
也不知是一颗赤子之心,抑或是拥有超出外表的成熟心性。
他对于籍籍无名的后辈提出的问题也并不敷衍,认真答道:“武当山下土地皆为门派所有,若要在此经商,需缴纳地租和每年盈利的三十之一。若有冲突,则由门派出面调停,往往皆能服众。”
陆雨迢道:“比起山外的商家,交得算多算少呢?”
清回道:“恰在朝廷所征税赋之半数。另外,朝廷苛捐杂税繁多,认真算起来,远不止十五税一。”
她摸摸下巴,又道:“既然这么好,外头的人不都抢着来做买卖了?”
清回笑道:“那岂不是乱了套。非此地户籍之人,无法在此处经商,这也是朝廷定下的规矩。习武之人固然可以高来高去,而平民若要搬迁,则是困难重重,多数人会在出生之地度过一生。”
原来是这样么?
她若有所思,半晌,抬起头夸赞道:“清回,你知道得很多嘛!”
陆雨迢心中,本有一疑惑长久未解。见清回说起这些事务头头是道,便想问个明白。正要开口,却见玄尘上了场,与那使判官笔的相对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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