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十年的前女友回来了

　　地点是女厕所，人物是三个面目狰狞的女生，围着瘦弱女孩扇巴掌，女孩头发乱糟糟的，脸上红肿一片。

　　“住手！”

　　出于职业本能反应，云清简当即冲了过去，准备拉开施暴者。

　　扑了个空。

　　指尖穿透施暴者的肩膀，惯性带着她摔向女孩，迎来再次穿透。腕间亮起金色，柔和的力量扶住了云清简，场景如同被波动的水面，摇晃了两下，又继续播放。

　　女孩被一巴掌扇到拖把池边，头磕在方形棱角上，猩红的液体顺着额角流下。

　　云清简看见，女孩的眼神在一瞬间发生了变化，从毫无生气到茫然，五官因疼痛而皱在一起，旋即准确地刺向施暴者。

　　她眼神清澈透亮，就好像是另一个人。

　　她捂着头，扶着池面摇摇晃晃地站起，在施暴者踹上来前一拳打了回去。不要命似的反击，一拳又一拳，手脚并用，哪怕以一敌三，也没落了下风。

　　她的眼神透着熟悉，她的招式更是让云清简看见了夏听风的影子。

　　十五岁的夏听风，面对欺负她的人，也是这样还手的。

　　一招一式，都是云清简在无数个日日夜夜，带着夏听风一点一点练出来的。

　　十几岁的孩子对自己认定要做的事情，通常非一般的固执，少年人的执拗在云清简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说了要和夏听风做朋友，云清简绝不会因为一次拒绝而放弃。

　　课间总是跑到夏听风班上去找她。

　　“夏听风同学在吗？”

　　同学抬手一指，埋在角落座位里的夏听风把头低得更低了。

　　“夏同学，走走走，我们一起上厕所。”

　　云清简好不见外，跟没看见夏听风躲闪的眼神一般，过去挽着她的手臂，急匆匆地冲向女厕所。云清简有时也带着她的朋友们，云清简少时性格极好，又爱交朋友，初二的十三个班里，虽不说都熟悉，但每个班少说也有几个有来往的同学。

　　“清简又来找小夏同学了？喏，在那儿呢！”

　　“谢谢姐妹~”

　　找的次数多了，十班的同学习以为常，一看她来，都不需要云清简开口，手一指就精准抓住准备从后面悄悄溜走的夏听风，趴在前门的女孩们眼睛一亮，一拥而上“挟持”住夏听风，蹦蹦跳跳奔向乒乓球场。

　　“夏同学~我们一起打球啊~”

　　“夏同学~吃午饭了~”

　　“夏同学~我们一起学习吧！”

　　“夏同学~”

　　“夏同学——”

　　慢慢，慢慢，夏听风习惯了云清简的“打扰”。

　　“听风。”

　　云清简像一束阳光，照进了夏听风灰暗的生命里。

　　或许是顾忌脸面，商人们总是惦记着“家丑不可外扬”，不知吴谭对吴辉、吴耀两兄弟说了什么，夏听风在学校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虽然回了家还是……但至少明面上，他们没再做什么了。

　　少年人的热情不带算计，纯粹又炽热，轻缓不过激的敲门声，是蜂拥而至席卷了她的温暖。

　　十三岁的夏听风就这样，被云清简敲开了心中的房门。

　　辅导她学习，教她防身术，带她回家。

　　云清简一点一点将夏听风从阴郁变得开朗，在她面前。

　　最初，云清简对夏听风的心思很单纯，只是想成为朋友。

　　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呢？

　　是什么时候开始萌芽的呢？

　　或许是夏听风第一次在她面前笑的时候。

　　相识还不满一年，很平常的一天，她们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她说着书上看来的笑话。

　　“哈哈哈。”

　　很轻的笑声在耳畔响起，云清简定睛看去时，撞上了她铭记一生的场景——春日阳光暖得正好，洒在少女脸上时，将春的景色也一同映照上来，零零碎碎的光飘在夏听风眼角，荡出波光粼粼的春意。

　　那笑其实很浅，像是被微风吹动的叶片，嘴角的弧度好似像素游戏里上浮的一个像素点，若不是云清简的目光一直落在夏听风脸上，险些就错过了。

　　怦。

　　云清简听见了心跳的声音，来自胸腔。

　　胸口漫起悸动，但那时，情窦未开的她还不明白，那声心跳的含义。

　　砰！

　　重物落地的声音将云清简从回忆里拉了回来，方才还奋力反抗，隐隐占上风的女孩，凌厉的眼神此刻涣散失了焦点，抽搐着倒在地上。

　　她的状态云清简很熟悉——像被电击。

　　异样，女生们视若无睹，拳脚再次重重落向女孩身上，可女孩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一样，只有呼吸在痉挛，她蜷缩在地上，痛苦的哀嚎被压在喉咙里，半点儿也发不出来。

　　“不可反抗，宿主行为违反人设，鉴于初犯，电击惩罚五分钟。”

　　浓稠的黑暗中，没有起伏的电子声音，平缓地盖过巴掌扇过的声音，语速平稳得像是在宣读既定规则。

　　“你说、什么？”

　　女孩双唇紧闭，打着颤的声音从胸腔里漏了出来，疼得断断续续。

　　霸凌者一无所察，就好像，她们听不到这场对话。

　　那是夏听风的声音。

　　-------

　　“那就是系统09。”

　　柳如意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她从云清简身后走来，身上的病号服不知何时没了影，取而代之的，是初见时的那套青绿色衣衫，古色古香的装扮与眼前充满现代气息的场景格格不入。

　　眼前的暴力仍在继续，云清简无数次伸出手，却只能从虚影中穿过，无能为力的恐惧再度笼罩着她。

　　云清简闭上眼，颤着声问：“她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吗？”

　　“妾身不知道。”柳如意摇头，指尖在头侧敲了两下道：“这也是妾身第一次看见她的记忆。当初‘链接’时，妾身只窥见了一点，你所在世界的片段，阿听防心很重。”

　　收回手，柳如意又说：“关于系统的部分，她是单独拎出来的，妾身是她从小世界带走的第一个‘人’。”

　　“你要我害人？！”

　　夏听风不可置信的音调骤然在黑暗里炸开，无情绪的机械音紧随其后。

　　“系统09再次提醒宿主427号，宿主想要回家，就必须完成任务。你只有两个选择，还原剧情线，或是掠夺女主气运。”

　　“这是听风经历的第一个世界？”声音里的迷茫与难以置信人云清简迅速做出判断，彼时的夏听风和现在截然不同，云清简咬着下唇：“她经历、去过多少世界？”

　　“妾身不知道。”柳如意仍旧摇头，“虽说是温养在她的神魂里，可我们这些人，并不是时时刻刻都清醒着，你且看下去便是。”她瞥了一眼云清简腕间流转的金色符文，随即背过身，闭上眼不再看，“即使有引线在，但没有确切的锚点，妾身并不知道你能看见多少。”

　　云清简抿唇，眼眸紧跟着地上蜷缩的女孩。

　　这大抵是夏听风经历的第一个世界，连任务是什么都不清楚，系统冰冷地提示她。夏听风成了“别人”，顶着他人的样貌、他人的声音、他人的躯体，系统给了她两个选择——成为这个人或是替代女主。

　　路人、炮灰、恶毒女配、反派……夏听风可以是任何人，但唯独，不能是她自己。

　　世界就是一本厚厚堆叠的小说草稿，天道有钟爱的女主、男主，在他们的故事线中，其余的人都是推动他们故事线的配角。但偶尔，配角也会生出自我意识，天道不允许他们偏离它的“剧本”，刚诞生的微弱自我意识便在天道重压下泯灭。

　　可角色必须存在，哪怕缺了一个，“剧本”也是不完整的。系统就此出现，由它们选定的宿主来扮演“配角”。

　　当然，系统也有自己的目的，这就是为什么宿主的任务有两种选择。

　　夏听风所经历的第一个世界是一个言情校园文，贵族学院的校草男主与特招贫困身女主，夏听风所替代的角色——同为贫困特招生的恶毒炮灰。连女配都算不上的炮灰。在原本的故事里，女主意外撞见女配被欺负，出手阻拦，却因此成为霸凌团体的下一个对象，然后，等待男主来救赎。而女配这个原受害者，为了讨好霸凌者不再被欺负，也成了欺凌女主的一员，恶毒炮灰会被男主打脸退学，然后被重男轻女的父母卖给村里的老光棍。

　　系统要夏听风去欺负女主，作为曾经的校园暴力受害者，夏听风当然不肯同意。直击灵魂的电击是系统对宿主最常使用的惩罚手段之一，灵魂上的疼痛远比□□上要强烈数倍，过往无数试图抵抗任务的宿主，都在电击下“改过自新”，老老实实地完成系统安排的任务。

　　面对原身的结局，09很清楚宿主会怎么选，它所控制的宿主无一不选择了后者。

　　夏听风是例外。

　　自系统09指派任务以来，第一个冥顽不灵的宿主，它寄宿在躯体的脑中，惩罚就成了家常便饭。

　　混沌的空间并不稳定，记忆碎片混乱不堪，场景像掉帧的影片一样不断变换，记忆里的世界片段在飞速跳跃。

　　是系统09要她怨恨，陷害女主推她下楼，夏听风疼得咬牙还坚持离女主八百米远，索性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脚滑”——跳了下去。

　　“如果为了回家去伤害了别人，那我和他们有什么区别？清清也不会原谅我的。”

　　夏听风在反抗。

　　那个世界对女性角色充满了恶意，哪怕是女主，也逃不了沦为男主附庸的娇妻结局。夏听风讨厌这样的结局，无论是原身还是女主，她企图与女主交好，有意无意间给她灌输自强的思想，而结局——为了救被恶毒女配推到马路上的女主，大货车碾过了她瘦弱的身躯。

　　死亡的痛感是真实的，回到系统空间时，夏听风把自己缩成一小团，碾压的余痛还残留在灵魂上。

　　系统毫不留情地把她丢到下一个世界。

　　是系统09要她忌忮，安排人凌辱假千金，夏听风即使忍受半个小时的加倍电击，也绝不拨出那个电话。哪怕天道修正剧情，她拼着一身伤也要把假千金从绑匪车上带走，抵抗中死于绑匪刀下。

　　“去他爹的剧情！这种女性角色互相伤害的剧情真是烂透了！”

　　夏听风还在反抗。

　　是系统09要她背叛，在那个与华夏过去某段极为相似的时期里，成为侵略者的帮助者，背叛抵抗队伍。习惯了电击的夏听风反手送出假消息，开诚布公对女主坦白，利用自己“背叛者”的身份，顺利帮助女主一行人撤离后，她独自面对侵略者的追兵，用最后一颗子弹了结了那一次的生命。

　　“让我当叛徒，死都别想！”

　　夏听风仍旧在反抗。

　　记忆的片段总是在跳，云清简无法判断夏听风究竟经历了几个世界，四五个？还是七八个？

　　系统09显然失去了耐心，电击失去了应有的效力，那平静无波的电子音里也染上了一丝罕见的愤怒：“宿主427多次拒绝任务，导致世界任务失败，现给予‘小黑屋’处分，立即执行！”

　　下一刻，更深的黑暗席卷了视线，云清简的眼中除了漆黑一片，便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腕间的金色还提醒着她，此刻仍旧是在夏听风的记忆里。

　　时间、空间、感知都在这里混乱，小黑屋名副其实，像一个密不透光的黑匣子，把接受惩罚的灵魂困在其中，所有的感觉都在这里慢慢失去。

　　脚下的黑暗开始颤动，空间仿佛失了稳定，毫无规律地颠簸起来，腕间的淡金色剧烈闪烁起来，眼前的墨色开始撕裂，像是损坏的屏幕一样，色彩在震颤，宛如彩色玻璃窗一样碎裂开来，不同世界的记忆碎片如同崩裂的万花筒般快速转动。

　　嗡——耳鸣般的声音炸响，距离骤然被拉开，无形的力量拉着云清简后退，如同踩下油门的车子，破碎的画面越离越远。

　　世界仿佛被人用刀锋在一瞬间割裂开，生硬地按下切换按键。

　　还没来得及眨眼，后退感陡然消失，无处不在的漆黑被明亮的走廊灯光替代。云清简站在走廊灰色的大理石地面上，伸出的指尖距离浑浊的黑洞堪堪一毫厘，柳如意闭眼站在她身后，就好像，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看来只能看到这里了。”柳如意轻轻叹气，侧身转向从隔壁屋探出一个头的陈昭：“接下来，你需要锚点。”

　　“啊？我吗？”陈昭茫然地指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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