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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
荀祜好久没让齐久安叫他哥哥。更别说自称。
齐久安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告诉她刚才去了大明宫,找小皇帝闲聊。
荀祜不置可否:“聊了些什么?”
她盯着屏风上的黑影,看到那黑影随着她的停顿似乎也浓稠了些许。
如同印在布料上的墨团。
“皇上问了我和你的关系,问你为何对我这般好,还要我克制。”
墨团一动不动:“你怎么回答?”
“我如实回答了。”齐久安犹疑过后才全部坦白,“我说我先是皇上的臣子,随后才是你的妹妹。”
“真乖。”荀祜似乎在赞许她的诚实。
他的声音比以往都要清越,真像一个兄长在夸奖妹妹懂事,却让齐久安心里更没底了。
还不如以前声线沉下去,听得人踏实。
不是说荀祜哪里装的不像,或是声音不够自然,而是根据齐久安对他的了解,他该生气了。
荀祜把语速放得很慢,似乎是让她考虑好再回答的意思:“你是真心那么想?还是在皇上面前表忠心?”
她的数据库里有很多对应的场景,因此她清楚此时此刻她应该回答后者。但统计分析结果又告诉她最好别撒谎:“真心的。”
她话一说出口,四下又回到死一般的寂静。她赶快找补:“但我知道你对我好,我真把你当哥哥,没有欺骗你的感情。”
“以后你老了我会养你的。”
齐久安有时候是真想给自己这死嘴一巴掌。
怎么一着急什么话都往外说?
果然,宫殿里更安静了。
不对,荀祜在喘。
她从屏风后听见了,而且喘得越来越重,似乎难以自抑。
气得?
她刚想关心一下他的身体,他就命她:“继续说。”
但她已经说完了啊。
“说什么都行。”
齐久安就挖空了心思继续说,想到哪里说哪里:“其实……我有个任务,和小皇帝有关。不完成这个任务我心不安。
我还做了个梦,梦里你的结局不太好。功高盖主嘛,你肯定读过很多类似的故事。不如急流勇退……”
齐久安说不下去了。
实在是荀祜喘得太重太急,让她起了疑虑。
“你在干什么?”
她刚要从屏风侧面绕过去看,荀祜阻拦她:“别过来。继续。”
声音中带着诡异的愉悦。
还继续?
她像把自己这辈子的话都说完了似的。说得她嘴巴舌头都酸了。
荀祜怎么还不叫停?她到底要说到什么地步,他才满意?
齐久安嘴上还在强撑,但已经快忍耐不住,偷偷打开了监控,往屏风后面看了一眼。
就一眼。她立马把监控关了。
荒唐!
她还在这儿呢!怎么就开始做那种事?这和当着她面有什么区别?
尽管一般人看不到。
就这样忍不住?
不,不对。他要她一直说话。他在用她的声音……
这有点超出她的数据库了。
齐久安忽而起了玩心,如果她现在改变声音,变得成熟一些,尖利一点,甚至变成一个男声……
算了。
里面正进行到关键时刻。
要是被吓到了,说不定影响一辈子。到时候还得找她治。
但荀祜也没成婚生子,就算不影响似乎也用不到。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一不小心把想的也在嘴上吐露了出来。
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屏风微微一动。
空气中漫开微不可查的气味。
终于结束了。
她祈祷荀祜忙着做事,只把她的话当个背景音,没仔细听内容。
然而他半点没遂她的意:“就这么笃定用不到?”
嗓音哑了不少,语气却是上扬的,似乎心情还不错。
齐久安硬着头皮:“胡乱猜测,哥哥别和我计较。”
“胡乱猜测。”他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意味深长,“你平时就在猜这些东西?”
她矢口否认:“只有刚刚猜了。”
她这么一失误,荀祜定也知道方才的事已经暴露。
两人中间隔着一层窗户纸,心照不宣谁也不去戳破。
“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在榻上。”
她到榻边一看,发现有好多件衣服:“你要哪件?”
“红色的,胸口绣了云纹,用玄狐毛滚边。”
记得还挺清楚。
齐久安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找,却没寻到他说的那件。不是颜色不对,就是纹样有出入。
“没找到。”她纳闷,“你是不是没拿出来?”
他把细节说得那么详细,应该不会是记错了。
“拿出来了。”
荀祜说得肯定,但她还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她翻得腰酸背痛,把衣服往榻上一丢:“你自己来找。”
荀祜从屏风之后走出来。
他本来就穿得少,现在连外袍都没穿,全身上下唯有汗衣和绢裈。
若是放在现代,和只穿短裤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生得肩宽腰窄,前几年就算生病也未曾懈怠锻炼。此时在月光的照射下,汗衣后的身躯隐隐若现,比直接光着更令人浮想联翩。
齐久安虽然不懂鉴赏,但她目测一下,各项尺寸和雕塑都对上了。除了那处。
她知道非礼勿视,只匆忙瞥了一眼就转过头去。
过了一会儿,她催促道:“还没找到吗?”
荀祜看着她的背影:“没找到。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齐久安不满:“我就说吧,你还不信。”
他随手套了一件:“嗯,我的错。”
他如此干脆地承认,齐久安原先一点小脾气也就散了。
“穿好了没?”
“穿好了。”
“真的?”万一她一转头看见他还是衣冠不整,他们该再找什么借口?
“骗你做甚?”
荀祜理了理衣袍,走到她背后,能瞧见她的头顶,还有紧闭着的眼睛。
他轻笑了声。
装模作样。
妖精看人,何时需要过眼睛?
他不怕被她发现,甚至期望她发现。就像死囚犯总是希望临死前的一刀来得利落一些。
可惜她不愿给他个痛快。
那他就陪她一同凌迟自己。最后剥出一具骨架,让她看个彻底。
但刀也不能下得太迟缓。他快装不下去了。
荀祜伸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她感受到光影变化,睁开眼睛。
他确实穿戴整齐了。
然而那衣服越看越熟悉,她仔细回想了一番,才发现似乎在话本中见过。
不会吧?她眨眨眼。
细思极恐。
她原本以为荀祜只是变了性子,却没想到是往话本男主的方向改。
别是被话本男主夺舍了吧?
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她立马否决了这个可能。话本男主阳光开朗,可不会在屏风后面就……
那是荀祜在学话本男主?为什么?
她狐疑地朝荀祜望了两眼。
他似有所感,侧目:“看我做什么?想陪我用晚膳?”
“你原谅我了?”
“没有。”荀祜点起一根蜡烛,常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没想到这话放在男子身上也适用。烛火摇曳,衬得他妖颜如玉。
殊不知荀祜也在借烛火掩护窥探她。
“我没有办法。”他就这一轮明月,打不得骂不得,也摘不到。
“我有办法。”齐久安斟酌词句,“皇上是个可造之材,你看你天天议政也挺累的,不如把事情都推给他去做。”
荀祜一针见血:“你要我放权退位?”
她还在想怎么才能把话说得委婉一些,荀祜就断然道:“不是时候。”
“试试呗。”她劝道。时机不时机的先放一边,反正再不济也是个惨死。
“皇上年岁尚小,诸王看起来安分,实则各怀鬼胎。眼下虽无战事,但一到冬日,北边的部落必然还会作乱……”
荀祜把利弊一条条说与她听,全然没有敷衍的意思。
齐久安再无劝说的余地。她无法向荀祜证明他的结局,也反驳不了他的推论。
他却自己停下来,敛目,神情在黑暗中变得十分模糊:“一个奸佞之臣,冠冕堂皇地说这许多,岂非可笑?”
他还没放弃伪装,然而一个热忱的少年是不会成为玩弄权术的,所以他的话两相矛盾。
一边是年轻时的他在批判,一边是皮囊下痛苦的魂灵在心爱的人面前为自己辩护。
“哪里有奸臣?我只看见我的兄长。”
齐久安一边答,一边一把将荀祜的手从烛火上挪开。
他久久不动,烛火往上窜,几乎要燎到他的手掌。若是不补救,恐怕明日就要起水泡。
她往他手心里吹了吹,他的手掌下意识蜷缩起来,又摊开让她继续吹。
“吹气没多大用,得在冷水里泡最少一刻钟。”
齐久安出去找阮总管,让他备一盆冷水。
阮总管应下,回来的时候齐久安已经走了,他把水盆放在荀祜面前。
“我自己来。”
“是。”
荀祜的手垂在身侧,他不自觉地用手指去掐方才烫到的地方。刺痛从手掌蔓延到躯干。
他并非喜欢疼痛,只是长久以来不得不与其共存。但齐久安却将他身上的痛一点点抹去。
怎能不让他贪恋?
清水就在面前。他却犹豫了一会儿要不要伸手。
她说不浸水明日会起泡,那就正好让她来帮他医治,兴许她还会说些他爱听的话,比如责怪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最终还是将手完全浸泡在冷水中。碎冰碰壁,痛感顿时减轻了许多。
万一让她心疼他,他岂不是罪大恶极?
他不会活太久,也给不了她什么,至少不能让她徒增伤悲。
齐久安回到自己的寝殿,打开监控,看到荀祜按她的吩咐泡了足足一刻钟,才撤回视线。
今日劝和失败,近段时间都不宜再提。
但与小皇帝一面也提醒了她,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荀祜去死。得想想办法。
她一时没有好主意,愁着愁着就吃完睡了。
第二日她去靖国府找崔翊,和他说她昨夜做了个梦,梦到他以后给荀祜当副将。
崔翊还没来得及乐,她说在梦里荀祜死了。
崔翊乐不出来了:“为何?”
不论荀祜现在在百姓眼里有多声名狼藉,但他战神的名号是公认的。大家根本想不到他会死。
不是有句话吗?祸害遗千年。
崔翊眼中的荀祜更是无所不能。
她把大魏与鹞族的战事经过复述了一遍,崔翊原本还当梦话,听着听着便专心致志起来,连手里的弩都不把玩了。
他艰涩道:“这真是你梦到的?”
齐久安笃定:“真的。”
崔翊凝神思索片刻后,得出一个结论:“这远非一个梦那么简单,你没有上过战场,却能知道如此真实的细节。讲不定你有预知的本领。不若将此事告与摄政王,由他来定夺。”
这不就是怕荀祜太聪明,一眼看出所谓梦只是她的托辞,深究她的背景吗?
而且她想到段楚瑶那次,隐约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死活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还不如崔翊这个小粉丝。
她装作忧心忡忡的样子:“只是一个梦,又没有确凿证据,恐怕摄政王他不会相信我。”
“试试又何妨?大魏不是没有出过类似的先例,后来那位还被封为国师。”崔翊说完停顿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微妙,“况且我觉得,你说的话,他会听。”
齐久安选择性忽略后半句。国师是别人的活,她可不能鸠占鹊巢,把小和尚的位置抢了。
总之她把话带到,相当于已经在崔翊心中种下一颗种子。万一事发,以崔翊的本事,也能挽救一二。
她出了靖国府一抬头,却看见了慕容泽。
这人就堵在她面前,她顺手打个招呼:“好巧,你也出来逛。”
却不料慕容泽一笑:“不巧,我在这儿等你。”
齐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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