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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他再次出现:2024/03 的那一天
第四十九章|他再次出现:2024/03 的那一天
公司的厕所一向冷得不像话。
白色灯管亮到刺眼,照得人脸苍白,像把所有情绪都摊在冰面上。
妳只是想喘一口气。
早上才和会计师确认完公司章程、午休前又跑去把董监名单补件寄出。
桌上堆着十几封未回的信件、流程待跑、三个跨国群组不停跳通知。
但这些忙碌,妳第一次觉得「值得」。
因为——妳真的把那家日本公司在台湾的分公司成立出来了。
不是 PPT、不是提案计画、不是理论概念。
是上了经济部平台、成功核准、有统编、有地址、有公司章、有印鉴卡的—— 实体公司。
而妳的名字,甚至被副总挂在董监名单里。
那一刻妳明白,妳不再是谁的小助理、谁的影子、谁的陪衬。
妳也是能为其他人「成立公司」的人。
妳正在做一件真的会出现在法条、财报、印鉴卡上的事情。
妳以为,妳好不容易把自己从深渊挖上来,终于开始走出一条光亮的路。
直到那一刻——水龙头突然停住,水声啪地断掉。
妳的手机亮了一下。
妳下意识以为是副总催资料,或日本那边传来会议连结。
但下一秒,萤幕上的两行字像刀一样划开胸口——
【罗杰】:回来好吗?
【罗杰】:已经过三个月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妳盯着萤幕。
不是愣,而是整个世界突然停止。
灯光、瓷砖、镜子、洗手台、甚至妳自己的呼吸——全部一起安静下来。
妳的手还沾着水,却连关掉萤幕的力气都没有。
妳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把那两句话敲进胸腔里。
回来好吗?
好像妳只是出个远门、好像妳离开他的那三个月不存在、好像那些伤痕、那些窒息、那些恐惧,只是妳闹脾气。
怎么还没回来?
像是妳欠他的、像妳消失是错、像妳离开是一种背叛。
妳明明知道他从来没有改。
妳明明知道这句话不是爱,是控制。
妳明明知道那是他惯用的抓心软方式。
但妳的胸口,就是一阵抽痛。
妳第一次感觉到——创伤不是记忆会痛,是「被呼唤的瞬间」痛。
妳把手放在洗手台上,像怕自己会站不稳。
照镜子时,妳看见一个妳努力重建的「新自己」,突然像玻璃那样裂开一条细缝。
妳的心里同时冒出两个声音:
「我现在明明很好……」
「我该怎么办……?」
妳知道答案应该是「不回去」。
妳知道应该删除讯息、关掉手机、转身回会议。
但妳做不到。
妳只是站在厕所里,呼吸变得很浅,胸口像塞满稠厚的雾。
妳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久。
直到外面传来同事的聊天声,妳才强迫自己动起身。
妳迈出那扇门时,世界恢复了原来的忙碌——只有妳的心不在。
下班后回到家,妳把包包放在地上,整个人滑坐在门口。
妳盯着手机,像盯着一个会把妳拖回黑洞的深渊。
妳想起最近忙着跑文件的自己、在日本开会时做笔记的自己、被副总称赞的自己、挂着董监名单时心跳很快的自己。
那个努力的、往前的、变强的妳——是不是就这样输给了两句简讯?
妳不敢想。
妳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痛。
深夜,妳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
隔天早上,妳依旧起床、化妆、绑头发、穿上外套。
妳心里飘出一个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我是不是……永远逃不掉?」
电梯抵达一楼,「叮」的一声,门打开。
大楼的大理石地板反着冷光,保全站在门口,习惯性地跟妳点头:「下班啊。」
妳也点头,喉咙却像被棉花塞住,只挤出一句:「嗯,辛苦了。」
外头风一灌,妳才发现自己外套扣子忘了扣。
三月的台北还有一点凉,妳抱紧包包,往捷运站走。
路口的红绿灯照在行人脸上,大家低头滑手机、提着晚餐、赶着回家。
没有人知道,妳刚刚把一个「可以一直待下去的地方」关掉了。
地下街的手扶梯往下滑,铁轨的风从底下灌上来,混着灰尘和金属味。
妳站在右边,扶着扶手,脑子里一片空白。
手机在包包里震了一下。
妳下意识掏出来看,以为是公司群组。
萤幕上跳出的是副总的讯息:【到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只有短短一句,却让妳胸口微微一缩。
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妳是不是安全到家、是不是好好活着的。
只是不是那个妳曾经用命去换的人。
妳打了一句【好】,又删掉。
改成【嗯,谢谢副总】,按下送出。
对话框上方还停着另一个名字:【罗杰】。
那两则简讯安静躺在那里,像两颗未爆弹。
妳看都不敢看太久,像生怕多盯一眼,就会替它点燃引线。
捷运进站,风压推过来,妳被人潮往车厢里挤。
妳抓着扶手站着,车厢反光的玻璃里,映着一整排陌生人的脸——中间那个,是戴着口罩、眼神空掉的妳。
妳用力眨了一下眼睛,试图把那个「快要被拖回去的自己」甩掉。
列车撞进隧道,窗外变成一片黑。
妳突然想起那家日本公司分公司的地址、那张妳亲自去盖章、递件的纸。
那张纸上有公司名字、有统编、也有妳留下的签名。
那是一个妳真正「参与建立」的东西。
不是陪跑,不是打杂,不是替人收拾烂摊子。
妳忍不住在心里小小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知道是对那家公司说,还是对那个才刚长出来的自己说。
到家后,玄关一开,房间空空的,安静得只剩冰箱的压缩机声。
妳把包包放在桌上,把之前工作用的资料全部拉出来——公司章程、流程表、会议笔记、妳自己做的市场分析。
那些纸张被妳一张一张叠好,收进纸箱里。
妳没有丢。
妳只是把它们藏起来。
像是把「那个妳」暂时封箱。
箱子推回床底时,木板摩擦地板的声音干瘪又刺耳。
妳忽然觉得好像在替一个人办简单的葬礼。
没有花、没有来宾,只有妳一个人,把东西装好,推进阴暗的角落。
手机又亮了一下,是公司 mail 系统的通知。
妳打开信箱,本来以为会看到一些普通的行政邮件,但跳出来的却是两封:
【新进人员报到公告】
【某某专案窗口更新】
妳点开那封窗口更新的信。
即日起,本案由 XXX 负责,如有相关事宜请改寄 XXX 信箱。」
妳愣了一秒——不是震惊,而是突然意识到:妳负责的那个案子,已经进入可以移交给后续窗口的阶段了。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不是被取代,不是被排除。而是——妳完成了妳该完成的那一段。
这三十几天里,妳一个人跑流程、跑政府单位、跑会议、跑翻译、跑文件;妳把日本公司从「只存在于资料夹里」,硬生生推到「在台湾有办公地址、有统编、有正式设立」的地步。
这封窗口更新只是象征:妳做完了最难的部分。
新人走过来问妳:
「这份表要怎么送?」
「日本那边回覆要翻给谁?」
「这一段以前是妳负责对吗?」
妳还没讲出口的是——妳根本还没递辞呈,没有人知道妳要走,妳也没准备好要离开。
但案子走到这里,已经不需要妳每天冲第一线了。
偏偏就在这个妳刚把人生第一个重大专案收尾、日本公司在台湾的分公司正式成立、案子进入下一阶段的时候——他看着副总带着她巡过部门、讲解流程,而妳看着那个位置——那个妳这一个月来每天拼命坐着、每天把事情推动到下一步的座位——突然觉得胸口有一块松掉的地方。
不是难过,不是吃醋,更不是被取代感。
而是:妳的阶段任务完成了。
可是下一秒,妳脑海浮出那两条讯息——
【罗杰】:回来好吗?
【罗杰】:已经过三个月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妳像被那两句话抓住后颈。
妳越不想理,心里越乱。
整个下午,妳心里都在拔河。
妳看着新人跟着副总讨论流程,看着他问问题时不经意朝妳这边看,甚至看着副总指着妳做的那份流程讲义说:「这部分以前都是她在跑,她最熟。」
妳却觉得自己的脚,好像一步步被拉回某个黑洞。
那天傍晚,公司渐渐安静,灯一盏一盏熄掉。
副总提着包要回家时,还顺口对妳说:「辛苦,明天早上八点半的会议记得喔。」
妳点头。
但妳没有跟着走。
妳等到整个部门只剩最后一盏灯。
等到副总的脚步完全消失在门外。
然后——妳把早已准备好、折得端正的辞呈,放在他的桌上。
那一刻,妳的手在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妳知道:这张纸不是辞职,是投降。
隔天一早,副总看到辞呈,整个人愣住。
「采希?你为什么……妳不是做得很好吗?发生什么事了?」
妳硬撑着笑:「家里有状况,我可能要暂时离开一阵子。」
副总沉默很久。
最后问:「妳……能不能先不要走?至少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一个礼拜就好,妳教一下新人,把东西交出去,好吗?」
妳明明心里已经碎到不行,却还是点头。
又一次心软,又一次把自己往回推。
妳明明已经跑得那么远、那么努力、那么漂亮,却又在这个节骨眼,被一句简讯、生生拉回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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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真的很痛。
痛的地方不是他说了什么「坏话」,而是——他只用了两句「看起来很温柔」的话,就把我辛苦重建的世界摇晃到快塌了。
【回来好吗?】
【已经过三个月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这两句话,戳中的不是爱,是控制:把我的离开说成妳在闹脾气,把我的成长当成「不应该」,把我的存活解读成一种「背叛」。
而最让人心碎的,是我不是不知道。
而是我明明知道那不是爱,我也知道自己现在很好,可创伤就是这样——不是在回忆的时候痛,而是在「被呼唤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垮掉。
我明明已经做到可以成立一间公司、可以挂上董监名单、可以把跨国专案从零跑到一,却还是被两则简讯逼到写下那张辞呈。
这一章要诚实记录一件事:创伤受害者走到高光时刻,不代表就不会跌回去。有时候我们不是输给那个人,而是输给自己身上还没疗好的伤口。
我说那是一张「辞职」也是一张「投降」。
但我也想替那个我补一句:就算我又被拉回去、就算我再一次跌倒——也改变不了一件事:我曾经跑得那么远、那么漂亮,那些高光是真的存在过,而且未来还能再被拉回去。
这一章,是妳被创伤扯回去的实录。
但故事还没完。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他再次出现:2024/03 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