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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诅咒之恋(13)
桑漓说不出的失落,明明是分别的日子,可这人连去哪都不说一声,难道就不知道她会来道别的么?
她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石子,忽听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桑姑娘要走了吗?”
桑漓转身,看到阿忱清瘦的身影站在晨光里。那张布满疤痕的尖脸在阳光下很丑,但那双眼睛却很温和。
虽然早已知晓,他不过是附在落叶上的一缕残魂,桑漓还是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告别的拥抱。
“阿忱,你要照顾好自己。”她感觉到怀中的身躯很轻,仿佛真的只是一堆枯叶,“还有……那个大傻子。”
阿忱拍了拍她的背,动作笨拙却温柔:“阿烬才不傻,他只是,一个人孤单得太久了。”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用荷叶包着的梨:“别忘了,咱们碌碌山的梨最甜了。”
桑漓接过荷叶小包,鼻子酸了酸。她迅速转身,施展飞行术,身形轻盈地腾空而起。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云子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刚刚站过的地方。晨风吹动他高高的马尾,发丝轻扬。
只不过少了一个人罢了,可这一刻,谷中安静得可怕。
桑漓走了,被柴火熏黑的石壁边还放着她晒得半干的蘑菇,可是,这里再也没有了烟火气。
阿忱呆呆地站了许久,身体渐渐透明,化作一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今天碌碌谷的阳光很明媚,却照不进云子烬漆黑的眼眸。他站在石洞口,身影被拉得很长,孤独得像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
他自言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才是……大傻子。”
桑漓之前就想好了,既然回不了仙门,她就去一个凡人该去的地方。具体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不知不觉地,她飞到一个村庄,从空中看下去十分眼熟,她降下去才确定,这里是红榴村。
她与红榴村实在有缘,而且,这里好歹还算有几个熟人。
桑漓就在这里安顿下来,在这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里,她与曾经救过的阿宝一家比邻而居。
阿宝本姓王,父亲王阿柱是个勤恳的农人,母亲张婉儿做得一手好女红,常做些绣活补贴家用。
魑兽来袭的那日,他爹王阿柱正因外出卖菜,不在村中。
村东头有座破旧的紫云观,便是青松子的道场。当日,青松子眼见着她被仙门不容,对她的到来也并不意外。
老道士带着几个年轻弟子,和阿宝爹一起为桑漓搭建了一间简朴的茅屋,就挨在王家篱笆边上。
乔迁新居之日,紫云观也非斋戒日,桑漓特意上山猎了头野猪,阿宝娘炖了满满一大锅,众人围坐分食,其乐融融。
自此,桑漓便在红榴村扎下了根。她每日去山中练功,总要打些野味回来,肥美的山鸡、鲜嫩的野兔,大多进了阿宝的碗里,剩下的则由王阿柱带到集市换钱。
张婉儿的厨艺远比桑漓精湛,四人常围坐在王家那张老榆木桌旁吃饭。不出半年,阿宝的小脸就圆润了起来,见到桑漓便“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亲热得像是一家人。
只是桑漓一直没弄清楚这个辈分,她管阿宝爹叫王大哥,管阿宝娘叫婉儿嫂,可是,阿宝却总是管她叫姐姐。
青松子和他那几个小徒弟也常来走动,一日饭后,青松子酒后吐露往事。
原来他数年前,就曾见过无瑕仙君和妖王云惊澜。那年魑兽横行,他二人联手诛杀魑兽,护佑人间百姓。
说起云惊澜手持绛玉枝救治伤患的场景,老道士眼中仍带着惊叹:“那法器光芒万丈,所照之处,魑毒尽消。几个村的伤者,都被他顷刻间治愈。”
桑漓此时方知,原来这传说中鼎鼎大名的绛玉枝,并非她以为的杀伐之器,而是件救人的至宝。
当时,被魑兽所伤的人太多,被吸食元神而死的人自然是没救了,而被其所伤的人也非常痛苦。云惊澜不仅当场救治百姓,事后,还留下克制魑毒的药方,让更多的仙门和道士都可以炼制丹药,救治世人,造福苍生。
“可惜啊,”青松子摇头叹息,“这般人物,终究因怀璧其罪,遭仙门围剿。怪就怪,绛玉枝这样的至宝为他所有,况且,若让他的灵力突破至无双境界,仙门又怎能不忌惮?”
酒盏重重落在桌上,溅起几滴浊酒。
桑漓轻抚腕间的白色手串,也深深叹惜,妖界不乏灵力高深又有情有义的大妖,却不知,云惊澜和云子烬的师兄师姐炽焰和赤棠会是什么样的妖?
这些日子,她走遍方圆千里的山林,暗中查访大妖踪迹,却始终未见端倪。每当夜深人静,她常禁不住地想起莫如仙君的死,也不知星落阁可曾查明真相?真凶是否仍在逍遥?
有一天,桑漓照旧上山练功打猎,山间的风突然停了。
她察觉到危险,周身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她分明听见枯叶被踩碎的声响,可回头望去,林间空无一人。只有一片乌云缓缓遮住日头,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树影仿佛扭曲了一瞬,一个高大的黑衣男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三步之外,像是从黑暗里直接渗出来的。
宽大的黑斗蓬遮住面容,那男子缓缓抬头,一张凶神恶煞的人脸,嘴角诡异地向上扯着。
就在桑漓即将尖叫的瞬间,那张脸突然像融化的蜡一般扭曲变形,皮肤下鼓起蠕动的肿块,鼻梁塌陷,嘴角撕裂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獠牙。
这一幕着实骇人,然而,桑漓却缓缓镇定了下来。“你是个……狼妖?”
那狼妖明显愣了愣,并未说话。
桑漓忽然就闻到一阵浓烈的花香,那香气甜腻得让人头晕,顿时眼前一黑。
失去意识前,她听见一个如这香气般甜得发腻的女声从头顶传来:“不是说好直接掳走的吗?怎么还聊上了?”
狼妖懊恼的嘟囔:“我怎知一个区区凡人女子这般胆大,她居然没被吓晕过去?”
当桑漓的意识逐渐回笼,最先感受到的是手腕上粗糙的束缚感。
她被绑在一棵粗壮的古树上,妖藤缠绕着她的手腕和腰身,勒得生疼。
林间的光线昏暗,树影婆娑,四周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着某种甜腻的花香,和昏迷前闻到的一模一样。
“醒了?”
慵懒妩媚的女声响起,桑漓抬头,看到一个妖娆女子倚靠在不远处的藤蔓上,指尖把玩着一朵红艳的海棠。
“你是桑漓,对吧?”女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我听说,云子烬一人对抗整个仙门,为的就是救你?”
桑漓没有回答,却是反问:“你们一个是狼妖,一个是花妖……你们就是大名鼎鼎的炽焰和赤棠?”
“大名鼎鼎?”赤棠掩唇轻笑,似乎被这个词取悦了,“小丫头,你倒是会说话。”
但很快,她的笑意收敛,眼神陡然冷冽:“不过,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我们就会放过你。”
桑漓并不见慌乱,反而像是松了口气,甚至,露出一丝笑意:“你们怎么才来抓我?”
赤棠挑眉,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你很想见到我们?你就不怕我们会杀了你?”
“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杀我做什么?我猜,你们抓我,是因为云子烬吧?”
其实,桑漓也不是完全不怕的。他们也不知道是几千年的狼妖和花妖,即便不杀人,那气场也相当有威慑力。
只不过,云子烬有一个那么好的师姐,一个那么善良正直的师娘,师兄师姐再不济,应该也不会是丧心病狂,不论缘由,见人就杀的吧。况且,如果是想用她来威胁云子烬,她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赤棠眯起眼,指尖的红海棠微微收紧:“你猜对了。”
“他该死!”一声低吼从阴影处传来,炽焰大步走出,狼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冽的金芒,“他杀了师父,此仇不共戴天!”
“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想杀他。”桑漓直视他,毫不退缩,“你们追杀他五十多年,结果呢?他死了吗?”
炽焰一生气,便獠牙微露:“你……”
“结果是你们两败俱伤。”桑漓打断他,声音清晰而坚定,“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你们不自相残杀,若是四年前你们都守在朝雾殿,云惊澜有没有可能就不会死?”
她说到这里,二妖沉默不语。
赤棠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海棠花瓣,炽焰皱着眉,显然被戳中了痛处。
桑漓继续说道:“妖界有很多灵力高深的大妖,连仙门也比不了,可为什么现在妖王已死,夕英山沦陷?就是因为妖界人心不齐,又自负狂妄!有的只顾自己隐世修行,有的只想着报仇,可如今妖界都快亡了,报仇还有什么意义?”
炽焰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赤棠抬手制止了他的怒火。
“无论如何,”炽焰最终咬牙道,“杀师之仇,不能不报!”
桑漓叹了口气:“你们大概不知道,云子烬根本杀不了云野。云野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亲手在云子烬身上下了曼珠火咒。所有云子烬在乎的人,都会死。”
二妖的脸色骤变,炽焰摇着头,难以置信:“这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赤棠盯着桑漓的眼睛,问:“你怎么知道?”
桑漓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你们追杀他这么多年,可曾想过,他或许比你们更痛苦?”
赤棠的指尖的花一点点凋零,半晌不语。
桑漓原以为,他们是被自己的话劝服了,却不想,赤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直直地看着她,缓缓道:“看来,我们真的不必再苦苦地追杀他了。你就是他的命定之劫,不用我们动手,想来,他也活不长了。”
桑漓愣住:“什么?”
炽焰却是听懂了赤棠的话,他说的更直接:“你与他互为命劫,我们只要护着你不死,那死的一定是他。”
赤棠点点头,又叹着气摇摇头:“早知是这样,咱们何需苦苦追杀他这么多年?你在他手下几番重伤,我差点连腹中的孩子也保不住。他既身受曼珠火咒,数十年背负毒火之苦,又遭你我追杀,想来也是煎熬……早知如此,咱们当初真不如听了云惊澜的话,好好地守在朝雾殿,好好过日子……”
“你倒有工夫同情起他来!”炽焰瞪了一眼,怒气却是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他们竭尽所能地追杀云子烬几十年,如今说到他真的活不久了,桑漓倒看不出他们有多兴高采烈。
桑漓没空理会这些妖界同门之间的恩怨情仇,她现在只想弄明白一件事。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曼珠火咒不就是催动灵力的时候会有毒火焚烧五脏,还有,他在乎的人都会死?那又为什么说,我和他互为命劫?”
赤棠一挥手,给她松了绑,藤蔓簌簌退去,又凑近了些,没头没脑地问她:“云子烬那小子是不是喜欢你?”
“哪儿有?”桑漓交替揉着疼痛的手腕,“你别误会,他上次救我,是因为我也救过他,他只是报恩。”
赤棠迷人的笑容里藏着深意,吐息也带着甜腻的花香,她的视线落在桑漓腕间的白手串上:“这样的定情信物也是报恩?”
桑漓只知道这手串是云子烬送她的,是用他的千年狐狸毛做成的,看起来很漂亮。除此之外,她并不知道,这手串还有什么其他的特别之处?
她正欲发问,却听见赤棠在问她,眼神里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你知道有一种很美的花,叫彼岸花吗?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开花时无叶,长叶时无花,生死两隔、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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