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爱

　　带着父母准备的大包小包家乡吃食，林薇踏上了返程的列车。火车启动，窗外熟悉的田野与山丘飞速向后掠去，她的心绪如同窗外变换的风景，纷乱繁杂。纵然丁家富足，丁晨希和柳眉待她也算亲厚，但“偷来”的身份与“原生”的归属感终究云泥之别。唯有那片生她养她的土地，以及土地上她挚爱的亲人，才是她心灵永恒的港湾。
　　这种感受让她突然胸口一阵绞痛。大家都说她长得像姑姑，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而她和丁佳禾——仔细想来，骨相确实惊人地相似。化妆也好，微调也罢，之所以能如此轻易地让两人相像，莫非是因为……
　　一个可怕的念头破土而出：丁佳禾，会不会就是姑姑当年丢失的孩子？
　　如果真是这样——林薇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那她现在在做什么？她顶替着表妹的身份，享受着本该属于表妹的一切。而真正的表妹，却可能正彻底失去自由，被一个陌生男人禁锢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与亲生母亲骨肉分离，无法相认。
　　而她林薇，竟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之一！
　　这个认知像一记重锤，砸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夕阳透过车窗照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却觉得自己的灵魂正被无形的手撕扯。列车呼啸着穿过隧道，黑暗暂时吞没了整个世界，正如她此刻的心境。
　　她掏出手机，指尖在丁佳禾的照片上停留。那双眼睛，和姑姑年轻时照片里的神韵如此相似——微微上挑的眼尾，笑起来弯成月牙的弧度。过去只觉得是巧合，如今看来，竟是血脉相连的证据。
　　车厢里响起列车员的报站声，那声音温和却遥远，像是隔着层层迷雾。林薇闭了闭眼，深深吸进一口气——有些真相一旦开始怀疑，就再也无法假装视而不见。她必须知道，自己的猜想究竟是不是事实。
　　可眼下能力有限，该从哪里着手？她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思绪纷乱如麻。直到广播再次响起，列车缓缓停靠站台，她才回过神来。拎着大包小包回丁家显然不现实，按照原计划，她找到附近的快递点，将父母塞满行李箱的爱与牵挂，一件一件寄往美国的住所。快递费不菲，但她付得心甘情愿——那是父母用最朴实的方式，为她筑起的避风港。
　　寄完行李，她拐进车站卫生间，对着镜子细细调整妆容。当“丁佳禾”的脸渐渐浮现，一种奇异的分裂感油然而生。镜中的人是她，却又不是她。
　　回到丁家时，柳眉早已准备好各色吃食饮料。而丁晨希站在一旁，心情复杂难言。明知眼前这个“女儿”并非真正的佳禾，反而是害亲生女儿失去自由的帮凶，他心中本该只有怨恨。可偏偏……她是那个他曾深爱过的女人的侄女。爱恨在胸中翻搅，最终化作脸上一个勉强的微笑。他不能在柳眉面前流露半分异样。
　　“宝贝，你可算回来了！”柳眉快步上前，一把将林薇搂进怀里，温暖的掌心轻抚她的后背，“坐了这么久的车，累不累？”
　　林薇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包围，鼻腔蓦地一酸。这些原本属于丁佳禾的宠爱，此刻像偷来的珍宝，沉甸甸地压在心口。想到那个可能永远失去自由的女孩，愧疚如潮水般涌来，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无声滑落。
　　“这是怎么了？”柳眉心疼地拭去她的泪水，柔声道：“这么大人还掉金豆豆，是在外面受委屈了吗？”
　　林薇摇摇头，顺势抱住柳眉，将脸埋在她肩头，让自己的声音充满撒娇的意味：“有你们在，我怎么会受委屈？就是太想你们了。”这个拥抱温暖得让她心碎，每一秒都在提醒着她正在窃取另一个女孩的人生。
　　丁晨希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双手在身侧不自觉地握紧。眼前的女孩梨花带雨，神态举止与女儿几乎一模一样，连那微微抽泣时轻咬下唇的小动作都分毫不差。他深吸一口气，瞬间切换回那个慈爱的父亲，上前轻轻拍拍林薇的肩膀：“傻孩子，想家就多回来看看我们。”他的声音温和，眼底却没有爱意。
　　林薇点点头，像从前一样自然地揽住丁晨希的胳膊：“知道了，爸爸。”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她心里一颤——她能感觉到丁晨希的手臂有瞬间的僵硬，虽然转瞬即逝，却像一根细针刺进她的心里。
　　晚餐时分，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气氛温馨得近乎虚幻。暖黄的灯光下，银质餐具泛着柔和的光泽。林薇将自己的学业和国外生活娓娓道来，不时逗得柳眉开怀大笑。她讲述着校园趣事，描述着异国风情，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打磨，既不能太过详细露出破绽，又要足够生动让他们开心。
　　“那个意大利教授特别有趣，”林薇边说边模仿着教授夸张的手势，“每次讲到文艺复兴，都会情不自禁地唱起歌剧来。”柳眉被逗得前仰后合，眼中满是慈爱。
　　然而，丁晨希看着眉飞色舞的林薇，却不由自主地走神了。透过这张与女儿极其相似的脸，他仿佛看见了年轻时的林嘉欣——那个曾让他倾心的女子。记忆中的林嘉欣总是带着明媚的笑容，眼神里全是对他的崇拜与欣赏。这么多年过去，她该是更加有风韵了吧？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他心头一紧。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的柳眉。平心而论，柳眉长得只能算清秀，远不及林嘉欣明艳动人。但她从小生活优渥，养就一身富家千金的气质，待人接物总是恰如其分。只是在她面前，丁晨希总能感受到那若有若无的压力——柳眉从不言明，但他知道，她内心始终觉得，如果没有柳家的扶持，他不可能有今天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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