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枝淬毒时

　　宣旨太监踏碎承恩侯府门槛时，檐角金雀铃正淌着前夜未干的血。阮明珠跪在满地碎玉间，看着明黄圣旨展开的刹那，九十九颗东珠滚落青砖——每颗都刻着"滕妾阮氏"的蝇头小字。
　　"赐酒。"萧瑟的鎏金护甲叩在玉盘边，绝嗣汤蒸腾的苦气里混着西府海棠香。明珠端起琉璃盏的瞬间，瞥见裴元洛官袍下摆的墨渍，正是她昨夜写在《金刚经》夹缝的密语。
　　毒酒入喉的灼痛漫至丹田时，顾唯卿的玄色蟒纹靴踏着东珠而来。那位东宫太子执起她垂落的手腕，指尖按在毒脉上轻笑："美人骨相清奇，当饮北疆雪水相配。"
　　明珠突然剧烈咳嗽，将毒酒吐进他掌心。顾唯卿就着血沫端详她掌纹，忽然击掌三声。随行太医捧着药箱跪地，银针挑破她指尖的刹那，竟放出半盅漆黑毒血。
　　"殿下..."宣旨太监刚开口，就被顾唯卿踹翻在地。他扯过圣旨擦拭手上污血，金线绣的龙纹染成暗红："告诉萧景琰，本宫只收干净的棋子。"
　　萧瑟的九凤步摇撞在廊柱上，碎玉崩溅到明珠眼尾。她借着拭血的姿势，将藏于舌底的东珠吐进顾唯卿袖袋——珠内镂空的北境布防图，正映着窗外日影投在砖面。
　　未时三刻，明珠抱着妆匣踏进鸾轿。沉香木匣底层的夹板突然弹开，露出半卷泛黄羊皮——正是寒潭白骨上拓下的四国盟约。她抚过北国狼纹印下的"永徽八年"，忽然听见车壁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
　　"姑娘可需添茶？"侍女的指尖从帘缝伸进，掌心画着西蜀巫蛊符。明珠用簪尖刺破她虎口，蘸血在车壁写下"裴"字。车辕突然急转，羊皮卷震落时，她看见顾唯卿的暗卫正截杀裴府信使。
　　暮色吞没朱雀门时，鸾轿内漫开异香。明珠掀开坐垫，发现暗格里躺着具宫婢尸体——正是今晨递毒酒的侍女。尸身喉间插着金雀簪，簪尾系着裴元洛的玉珏。
　　"美人受惊了。"顾唯卿掀帘而入的刹那，明珠将尸身踹向他怀中。东宫太子就势抚过女尸面颊，忽然拧断其下颌："西蜀的易容术，倒是越发精进了。"
　　轿帘翻飞间，明珠看见裴元洛的白马掠过街角。他扬鞭时甩落的《法华经》残页，正贴着她足尖飘进暗格。经卷背面朱砂写就的"亥时焚香"，被血渍晕成残月状。
　　戌时末，承恩侯府祠堂的往生灯突然尽数熄灭。明珠跪在萧长安灵位前，将四国盟约浸入灯油。火舌舔舐羊皮时，显出血写的"换子"二字——永徽八年北国送来的质子，竟与寒潭白骨同龄。
　　"姑娘该启程了。"嬷嬷捧着凤冠进来时，明珠突然打翻长明灯。火势顺着经幡窜上房梁的瞬间，她撞开暗门跃入寒潭。水下密道石壁刻满螭龙纹，最深处供着先皇后的玉雕，掌心托着的正是缺失的翡翠镯另一半。
　　子时梆子响过三声，明珠在潭底密室见到了顾唯卿。他指尖转着那枚带血的东珠，将北境布防图铺在玉雕膝头："美人可知，萧景琰最疼爱的其实是你那早夭的弟弟？"
　　暗河水流突然湍急，明珠在晃动的烛火中看见顾唯卿佩剑的吞口——刻着与四国盟约相同的狼纹。她将翡翠镯套上剑柄，严丝合缝的刹那，密室石门轰然洞开。
　　"这份投名状，本宫收下了。"顾唯卿割破她指尖，在盟约按下血指印。明珠望着血珠渗进"西蜀"二字，突然咬破他手腕："殿下的诚意，不该只有这点毒？"
　　五更天的露水凝在车辕时，明珠在鸾轿夹层找到了真正的和亲诏书。金粉写就的"滕妾"二字下，藏着道蝇头小楷："若得东宫子，杀母留子。"她将诏书贴近烛火，背面竟显出萧瑟笔迹——这是场从永徽八年就开始的借腹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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