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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欲
“温璃,璃意漆篮工坊的负责人。”徐砚池语气熟稔地做介绍。
没来由地,温璃总觉得男人话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炫耀。
苏曼妮哦了一声,很懂似的轻笑:“就是做手工活的。”
她朝温璃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而专注望着徐砚池,语气亲昵:“Vincent,你最近品味变了好多,拍下那个乾隆漆盒还不够,现在连做漆盒的人都这么赏识了。”
这话怎么听都不太中听。
温璃神色如常,轻笑了下:“苏小姐身上这条裙子,灵感源自宋瓷的雨过天青色,传统与现代,本就不冲突。”
苏曼妮被噎了一下,睥着温璃,不愿搭理。她伸手想去拉徐砚池的衣袖,却被他不动声色避开。
眼见男人跟女人挨得近,像是一对儿,苏曼妮心里不是滋味,要笑不笑地打趣:“那是自然,不过有些东西,摆在家里欣赏是一种乐趣,真要天天打交道,恐怕就不够清爽了,Vincent,你觉得呢?”
她意有所指,瞟向温璃的手。
一看就是干活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指腹却免不了留下些不易清除的漆痕。
徐砚池眸色倏然变利,声音冷凉:“比起浮在表面的清爽,我更喜欢沉得下来的东西。”
一转头,他看着温璃,抬下颌指向某处,话语又瞬间转柔:“那边的剔彩,经过龙纹处理,很像你之前修复过的残件,去看看?”
既是回应,也是态度。
苏曼妮脸上笑容挂不住了。
温璃心底的微妙不适,忽然就散了。
她迎上男人目光,点头:“好。”
两人从苏曼妮身边走过,把她晾在了原地。
二人并肩而行,说不出的亲昵。苏曼妮咬了咬唇,眼里闪过一丝不甘。
她捏紧了手包,平复了情绪,重新挂上得体的微笑,下楼去寻叔父。
徐砚池和温璃停在二楼角落的独立展柜前。玻璃柜里摆放着一件万历剔彩漆盒,红黑黄三色漆层交替,雕刻的云龙纹气势磅礴,龙首处的刀法尤其精湛。
“你看这里。”徐砚池俯身,隔着玻璃指向龙睛的位置,“瞳孔的刻画,和你修复的那只游龙戏珠残件,都是点睛刀,一刀下去,神采就出来了。”
温璃不免有些惊讶。
没想到,他不仅记得她多年前修复过的物件,就连行业内细分的刀法名称都这么清楚。
她不由得靠近些,仔细研究。
“是像。不过这只漆层更厚,下刀更果断,可见匠人手稳,心也更定。”
不知不觉中,两人脑袋挨着脑袋,稍吸气,都能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香味。
他是清冽雪松夹着沉香,她则是茉莉花茶的清韵,混着一缕极淡的大漆味。
迥然不同的两种香,却都有点让人心猿意马。
温璃直起了身,往旁边挪了一步。
“心定才能出好活。”徐砚池冷静地说。
听着像是在评论漆艺,温璃却总觉得这人意有所指。
不远处,几位衣着讲究的太太正低声交谈,目光不时飘过来。
“徐生身边那位,冇见过哦?边个来的?”
“听讲系福建来的,做漆器的。”
“做手艺的?徐生几时好呢味?”
“唔好乱讲,睇徐生个样几郑重。”
“系咯,苏家那位千金刚才都吃瘪啦。”
许微然这时也上楼来,蹭到温璃身边,用气声说:“听见没?你现在是全场焦点,大佬这波操作,直接给你抬咖了。”
温璃瞪她一眼。
徐砚池面色平静,对温璃说:“主办方给我留了间休息室,有几件不错的私藏,去看看。”
这话问得自然,眼神却带着只有两人才懂的深意。
留在这里继续被人围观,还是去个清静的地方避一避?
主动权在她。
温璃还没回答,苏议员的声音插了进来:“砚池,原来你在这里,害我好找。”
他笑呵呵走过来,身后跟着脸色不太自然的苏曼妮。
“这位就是温小姐吧,听曼妮说,你是艺术家。”
一句话把温璃的身份抬高,显得有些刻意。
“温小姐对漆器很有见解。”徐砚池神色不变,代为回答。
“系啊,年轻人有共同话题真好。”苏议员点到即止,话锋一转,“对了砚池,下周我办的高尔夫球会,你一定要来啊,几个叔伯都想同你聊聊。”
“曼妮也去,她球技进步好多。”
苏曼妮立刻扬起甜笑:“Vincent,我请了澳洲教练,特训了半年,这次一定不会像上次那样拖你后腿了。”
明晃晃的圈子划分。
把温璃排挤在外。
徐砚池脸上没什么表情,无意识拨了下腕间手串,刚要开口,却被温璃打断。
温璃唇边勾出一抹浅笑,看向苏曼妮:“苏小姐也打高尔夫,巧了,我小时候也学过几年,不过我们那边风大,练的都是低飞抗风球,可能没苏小姐打得那么优雅。”
她没说会不会,只说练过哪种。
姿态不卑不亢。
徐砚池颔首:“海边球场风大,能打好低飞球,需要很强的控制力。”
他又看向苏议员,抱歉笑笑:“至于球会,下周再看,最近有点忙。”
他没答应,也没完全拒绝,给了面子,也保持了距离。
苏议员是老江湖,哈哈一笑便带了过去。
苏曼妮嘴角笑容则勉强了许多。
徐砚池顺势对温璃道:“走吧,去看看那几件私藏。”
这次,他直接扶着她的后背,将她带离是非圈。
许微然再次目送两人走远的背影,夸张的一声叹:“真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配我一脸。”
接着,她又瞄了眼脸色难看的苏曼妮,心里暗爽,赶紧掏出手机,给温璃发信息。
【姐妹可以啊,这波反击漂亮!徐砚池看你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门合上,将外面所有窥探的目光隔绝。
温璃低头,一眼扫过新消息,手指按灭屏幕,不由得烦躁起来。
没人知道,刚才的她胜负欲有多强。
突然其来的要强,只因她不想在男人面前落下风。
她家世不如人,但不表示她就能任人内涵。
对她事业的贬低,更是不能忍。
可赢了口角,温璃也未有半分开怀。
这几年,经历了种种变故,她以为面对任何人或事,她都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不再有丝毫波动。
可男人一出现,她就破功。
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感情用事的人,也最无用。
一旦被情所困,付出的代价是可怕的。
她的家人已经用生命写出了答案。
而她不想步上他们的后尘。
房间不大,布置雅致,靠墙博古架上摆着几件漆器,器型古拙,宝光内蕴,润泽如酥。
徐砚池走到架前,取下一只黑漆葵口盘,递向温璃:“看看这个。”
隔着玻璃欣赏,还是差了点意思,这样实实在在上手摸,真切感受一番,才更有意义。
然而,温璃看了一眼,没接。
男人的眼神里有着一丝不解。
她站在原地不动,抬眸与他相视:“徐砚池,你到底什么意思?”
徐砚池的手停在半空,神色未变:“什么意思?”
“你刚才……”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尽可能平静道,“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你能不能不要随便动手动脚,刚才那种宣示主权的姿态又是做给谁看。”
徐砚池将漆盘放回架上,发出轻微声响。
他转过身,面对她,眼底泛起一丝冷意:“你觉得我在做戏?我想报复你,故意叫你难堪?”
“你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温璃眸光沉静:“我们早就已经结束,没必要再做出一些让人误会的举动,给彼此造成困扰。”
“没必要?”徐砚池轻笑。
“温璃,你觉得我徐砚池的时间就这么不值钱,就是用来给你造成困扰的?”
他走向她,迈了一大步。
休息室的空间本就不大,这一步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他身上浓烈的气息再次将她笼罩。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有必要?看着你被苏曼妮奚落,冷眼旁观是有必要?还是假装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笑着祝你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他的声音平稳,似在压抑,但语速稍快,似有风浪在酝酿。
温璃的心被刺了一下,偏过头:“我的事,我自己能处理,不需要你徐先生来替我解围,更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过去有多蠢。”
徐砚池快要气笑了。
他抬手,摁了摁左腕上的乌木珠,这是他不悦时不自觉的小动作。
“温璃,当年你盘我腰上抢酒喝,抱着我要我爱你,威胁我不跟你睡觉就拉着我裸奔,那时的你,可没觉得自己蠢。”
人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总会不过脑地说些难听的话。饶是徐砚池这般清冷克制的人物,被伤到了,也不能免俗。
“那是我年少无知,脑袋被狗啃被门撞了!十几岁的女孩子,刚刚成年,喝了点酒,你能指望她有多成熟多稳重多冷静!那时的我不懂你们徐家规矩有多大,不懂港城圈子里的弯弯绕绕,更没想到谈个恋爱会那么辛苦!”
稍顿,她喘了口气,缓和了情绪:“现在我懂了,所以我才有勇气再来这里,只想守着我的工坊,做好我的漆器。”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与其拖泥带水,纠缠不休,不如一次说明白。
当年分手分得突然,他意难平,想要一个解释。
她现在给了。
接不接受,是他的事。
已经不在她的考量范围了。
女人因为激动而脸颊泛红,一通振振有词的长篇大论只为跟他划清界限,徐砚池不觉心冷,良久,才做出回应。
“我只问你,刚刚在人前,为何不拒绝我?哪怕说一两句让我难堪的话?”
温璃努力顺气:“你请我看展,我该感谢你,这是礼貌,不表示我愿意。”
她确实变了,应该说是成长了。但这样的成长,用在徐砚池身上,却是一把伤人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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