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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道别乐章
他的脚像是灌注了水泥，无论如何也无法挪动一步，只能干看着那双湿嫩滑腻的眼睛在他身边环绕，将他圈起。
剧烈的情绪波动像是临时止痛剂，注入心尖。身体的不适感瞬间清空，周围的动静像是开了十倍速一般慢。他看着自己双脚腾空，又看着那双眼睛将自己圈到众人面前。
在他都没有发现的瞬间，暗金色的流沙灌满他的眼瞳，明显到大量的金粉从他发丝间洒下，中长柔顺的黑色头发在中间以一种诡异的模样断色，内发从中向下呈现出——沙金混烟黛绿色。
黑、绿、黄、三色在一个人的身上和谐共处，华美艳丽的同时又给他增添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阿玛·伊诺顿将他的变化尽收严重，他不自觉地吞咽，他的收藏癖又犯了，他现在只想将面前的实验品变成藏起来，藏到他的标本间里去。
太美丽了，真是太美丽了！
他怎么不知道这号试验品，一定是手下的人又谎报了，等他搞定手头事务，就将那些人全换掉，劣等耗材虽然不太好做适配，但是做做药物测试还是勉强能用的。
阿玛·伊诺顿拉回目光，他像一头看到垂涎已久的饿狼，只待一个撕咬猎物的时机。
美丽的东西就该变成的标本，美美把玩，等他玩腻了再卖到拍卖场，为他狠狠地赚上一笔！
阿玛·伊诺顿一边安抚巨虫，一边摸索腰间的麻醉枪。
这些动作自然被黎洵看在眼里，暗金色的眸子像是噬人的漩涡，将所有光线尽数吞尽。
他眸睫低垂，勾起手指指向面前正吃得欢呼的巨虫：“实验可逆吗。”
这句话打断了对方的小动作，阿玛·伊诺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他显然将黎洵误会成了卡门奈特的实验员。
他讽刺地回道：“原来你是上一批被送进来的实验员，怪不得没啥印象。”自认为抓到嘲讽卡门奈特实验员的机会，阿玛·伊诺顿自然不会放过。
“怎么，卡门奈特的实验员就这？怪不得你会被他送下来。三期实验早就优化了之前的缺点，现在已经可以完成稳定转化了。”
见他没有反应，阿玛·伊诺顿眉梢高挑，满怀恶意，试作挑衅道：
“怎么样，这可是我们麦浪生物科技最新研究的成果，和你们那些听不懂人话的废物可不一样。”
黎洵凝望阿玛·伊诺顿，冰冷地陈述像是在审读宣判词，“所以那些承诺都是假的，这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没有了，我们可是付了钱的，从他们签下合约的那一刻起。”阿玛·伊诺顿嗤笑翘起嘴，不以为意的补了句：“公司又不是圾回收站，什么都收。”
阿玛·伊诺顿还不解气，他要宣泄这么多日来的不满，他暴力锤击巨虫的甲壳，略带玩味地大量着身旁的巨虫：
“贱民就该好好待在垃圾堆里，他们在公司只会污染空气。”阿玛·依诺顿嘴角上扬，哼哧哼哧地说着，到最后他只有环着臂，才能勉强支起身体。巨虫似乎是为了配合他一般，扭了下前肢。
阿玛·依诺顿咧开嘴，拍了拍巨虫坚硬的甲壳，巨虫伸出那双柔软湿滑的，形如蜗牛触角的眼，绕着他转了几圈，它望着阿玛·依诺顿张合的嘴角蠕了下嘴。
他不以为然的勾下巨虫嘴角还未消化完的铁皮，在手中转了两圈，残破的身份识别器明明灭灭，三等公民等级却清晰可见。
“贱民就是贱民呐，这可是从出生起就注定的。”贱民的愿望实在是太好笑了，他真的笑到停不下来，哈哈。
肆意的笑声拨动着黎洵胸腔的余弦，调拨愤怒的余弦。他本以为自己会愤怒，会用最轻切的母语辱骂面前这个笑得猖狂的男人，可他没有，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冰凉的指尖，还有——
扭曲的世界。
所有的事情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如果纯白高塔倒了他该何去何从，那份被篡改的体检报告就像是悬挂在自己头上的利刃，随时准备落下。他不想失去最后一块安全之地，不想在扭曲的规则夹缝中卑微的祈求生存。
阿玛·依诺顿要死。
阿玛·依诺顿必须死。
为了竹妄，更为了他自己。
他气息平稳地抽出了枪，在对方震惊的目光中——
清空了弹夹。
子弹子弹射出枪膛，火蛇炸响，砰，阿玛·依诺顿的身体应声而倒，那恶心的笑容最终僵直在他的脸上。
黎洵握枪的手腕很稳，每一发子弹都打在阿玛·依诺顿的胸膛上，子弹洞穿胸膛，露出了里面亮蓝色的机械心脏。左胸已被洞穿，心室内流出蓝混红的液体。
黎洵厌恶地一脚踢开阿玛·依诺顿，缓缓靠近巨虫。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尸体的手轻微地抽出了一下。
黎洵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它的甲壳上，再三沉思过后，他喊出了它的名字。
“竹妄。”
“竹妄。是我，还记得我吗，我从办公区回来了。”
“竹妄……竹妄……竹……”
他焦急地呼喊着早已神志不轻的女孩，善意的回响穿透沉闷的甲壳，短暂唤醒了女孩。
“999……”
黎洵神色晦暗，他轻轻盘起发尾，眼神左右飘荡，沉默了两三秒，最终还是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我叫，黎洵，黎明的‘黎’，洵河的‘洵’”
“什么是……河？”
“河……就是……，算了，那不重要。”黎洵快速压下痛苦的神色，话音又变回了之前沉闷温柔的模样，“你想离开这吗，我带你离开。我偷走了你的合同，离开这不需要背负债务了。”他面不改色的编造着谎言。
他的话音温柔缱绻，但他的指尖早已颤抖到痉挛，子弹在指缝间打转，几经枪膛都没有滑进去。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到，他的眼角留下了金色的泪水。
“没关系的，这……很好，诶……，你为什么哭……，别难过……别……”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虚幻，虫鸣的声音不知不觉掩盖了所有。
“你快死了。”
黎洵狭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他痛苦地合上眼帘，像是纯洁无暇的石膏圣像，前提是忽略掉他手中已经上膛的枪。
“你快死了。”
黎洵依旧重复着这句话，他凝望着面前化为怪物的竹妄，感到几分可笑。她明明知道一切，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沉浸在虚幻的谎言中。
有一瞬间，他希望竹妄彻彻底底变成毫无意识的怪物，而不是现在这样，保有一定量意识，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
这样她是不是就不会感到痛苦了，这样他是不是就不用被迫杀掉她了……
现在支撑起黎洵的只有一个念头，善后然后活下去。他不可能让任何见过他存在的人活下来，特别是——
一个未知的，与高塔任务有所交织的“成功的实验品”。
“你快死了。”
指尖划过扳机，他将枪口对准她的头颅。
“我知道，嗯……我……道”巨虫主动将头颅裂开，顶在他的枪膛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低沉的虫鸣逐渐没她的声音，成为最后的协奏曲。
他垂帘倾听者低沉的倾诉，滴滴答答的金色泪水从他的眼睫落下，打湿了他的手臂，泪水顺着指尖滑下，最终挂在扳机上。
“我的家人##家人##活##活的很好####”
“######”
“####”
是的，她都知道，她在这里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好差事怎么可能轮得到下等公民，她亲眼看着公司征收她们的房子，掠夺她们的土地，最后连那一点点地下水都不放过。
他们就是天生的蝗虫！
可是，她还是想赌，万一呢，万一她真的活下来了，万一她入职公司了呢。她就可以带着母亲搬进高层职员宿舍，享受温热的早餐，舒适的热水澡。离开遍布垃圾堆的贫民窟。
她赌输了，但是没关系，没关系的！麦浪生物科技给她母亲的账户转了一笔钱，足够她的弟弟妹妹安度晚年。
她想了很多，可是越思考思绪越混乱，一开始还能勉强记得母亲的脸，家里的每一个摆件，到后面她连母亲都脸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她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母亲的脸。诶……母亲……长什么样来着……红色的披风，母亲喜欢红色的披风，只要从披风开始回忆就一定能想到母亲的脸……
诶？母亲的披风是什么颜色的来着？
黎洵将手放在竹妄肥硕的头上，抚摸着她光洁的外壳，像老友，更是即将长别的旅人。
她好想家，她好想家……不行……她不能回家……她不想让大家看到她现在的样子……
杀了我……杀了我……我不想被他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竹妄想了很多，但是表现出来的就只有蜷缩成一团的扭曲巨虫，它疯狂抠挖自己的腹部，虫腹满目疮痍，组织流了一地。
黎洵深吸一口气抹下眼角泪，指尖抚上扳机，他用尽全力才握持稳手中的枪，将枪口对巨虫裸露出的柔软的头部，在他的视角中，巨虫绽开的头颅和胸膛掐开在一条直线上。
“安息吧。”愿来世，你不生在这个扭曲的世界。
子弹搅拌着金色的泪水滑出枪膛，从头部到腹部直穿心脏，最终钉在光洁的地板上。巨虫浑身一顿，犹如是丧失动能的机甲，瘫倒在地。
黎洵也失去的所有力气，重重地跪倒在地，枪从他指尖滑走，甩到了不远处的玻璃上，发出铿锵一声。
他按着疯狂颤抖的手，大喘着气抹去眼角止不住的泪花，强支着身体捡起滚落的枪支，他该走了，主门距离关闭时间不远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拾起强制，对地上的尸体做最后一次道别，在他低下头的瞬间，脖子一阵刺痛。一指粗的钢针竖着扎入他的脖颈，阿玛·依诺顿狞笑着将里面的液体推入了他的身体。
“你也一起变成丑陋的怪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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