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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有蔓草
浮生一梦。
门扉半掩,花影扶疏。
男子与女子依偎着,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勾勒得温情脉脉。
凑近看,男子深不见底的眸子宛若幽潭,此刻却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温情。女子貌自娟娟,素日端庄的脸上飞霞弥漫,月下看来如竹叶含露,莲花半吐,别样妩媚。
只有相互倾慕的男女,才会如此缠绵吧——
……
一觉醒来,已是正午。枕边早已空无一人,只余那人身上雨后青木的清爽味道,淡淡萦绕。
吃过解酒药,脑袋清明许多。方忆起昨晚那个梦,胸口一阵发闷,几乎窒息。
转念又暗暗鄙视起自己来。昨日大婚已叫过他四哥,是我亲手斩断情丝,是我执意与他藕断丝连,如今我是八福晋,本不该想这些。
叹了口气,让茗笙扶我起来梳妆打扮,又草草吃了些糕点。
看向镜中自己,一身浅紫色的绸缎百褶裙,裙摆上蝴蝶翩跹,头发松松地绾起,发髻上缠缚一根五彩缨线,是女子已出阁的标志。
我想了想,又斜斜插入一支紫色流苏,再用花瓣碾碎的黛色染料勾一点远山眉,虽清丽出尘,但显得有些薄情,就像——
甩甩头,不想再想下去。
“姐姐把自己打扮得这么好看,是给八爷看的吗?早上八爷还说要来看你呢!”一旁的茗笙笑嘻嘻地打趣。
我白了她一眼,嗔道,“你这丫头,嘴皮子倒是越来越厉害,竟然拿我来打趣了。难道你不好看吗?看你整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闲暇无事就调侃我,我看你还是想想你未来的……”
“姐姐!”她急了,冲过来捂住我的嘴,霞生双晕,憨态毕露。
正嬉闹着,八爷走进来,笑问:“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我没说话,只是愣愣地盯着他。他穿了一身紫色直裰朝服,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多了几分贵气,倒与我的穿着相得益彰。
估摸着这算不算古代的情侣装?
茗笙也发现了这一点,激动地嚷嚷:“姐姐和八爷穿的衣服真的……很……很……”她挠挠头,半天才憋出一个词,“八爷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眼里满满的戏谑。
我立马闹了个大红脸。看我干吗,我又不知道你今天穿什么!这只能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吃过饭,我们随口用了些茶点鲜果。八爷说起他游历的一些风土人情和趣事,好笑之处我不禁拍掌大笑,“哈哈,没想到堂堂八阿哥也有这种落魄的时候啊!哈哈……”
我笑到一半,突然没了声音。八爷托着腮静静凝视着我,唇角一抹温柔的笑意,晶莹的眸子里仿佛撒满了碎碎的星子。
“很久没有见过你如此畅快地大笑了。怡淳,我很高兴。我喜欢看你笑的样子,那么自在写意,又如你的名字般淳真,好像紫禁城根本束缚不住你。别的女子笑,都是温婉恬静,看惯了大家闺秀,只有你能带给我不同的感觉。”
我垂首不语,温热的东西酥麻麻地流淌在心间。
“如果你喜欢……我以后可以天天笑给你看……胤禩。”
他笑得愈发温柔,我不自在地转过头,转移话题,“对了,听九爷说你会吹箫,我可从来没听过,不如你吹给我听?”
茗笙取来木箫,八爷将其轻轻移至唇边呼气,便可听见箫声传出,音色清亮,如碎珠落玉盘,也如鸣泉飞溅,雨声潇潇。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听着这调越来越熟悉,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诗经》国风部分中的野有蔓草一诗,是一首求爱的情歌。是说一个小伙儿在有着晶莹露珠的田野,偶遇了一位有着水汪汪眼睛的美丽姑娘,兴奋的小伙儿立即向她倾吐了爱慕之情。
可他吹给我听……吹给我听……
公然示爱?!
居然当我的面细述情思,这厮什么时候变那么大胆了?!
我老脸一红,觉得甚是尴尬。于是扭转了身子,不再看他,可脑子却回忆起我们初见的场景。
“采苦采苦,于山之南。忡忡忧心,其何以堪!汝心金石坚,我操冰雪洁。拟结百岁盟,忽成一朝别。朝云暮雨心去来,千里相思共明月。”
“你爱我的心像金子一样坚韧,而我爱你的心也像冰雪一样纯洁无瑕。我们已经约定好了要白头偕老,为什么又突遭分离?”
“我出生在皇家贵族,注定不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婚姻,不就是一道旨令么?我的人生,也就是一道旨令啊,成在它,败也在它。”
记忆中的六月雪开的那样好,如他一般完美得无可挑剔。细细想着他的那些话,只觉心疼。
你说此生注定不能找到真心喜欢的人,胤禩,现在你还坚持你所说过的话么?
我是你真心喜欢的人吗?我有没有走进你的心里呢?哪怕须臾片刻?
半晌,箫声止,八爷含笑看我,我心下温热感动,走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
“怡淳,晚晌要去太子的毓庆宫行家礼。”
什么玩意?家礼?我给忘了,好像是还有那么一回事。头大!真不想看见那太子爷,只见过几面我就给他下了个定义:恃宠而骄,荒淫无道!
还有那些自称妯娌姐妹,天天打扮得荣华富贵的娘娘,更是不想见到。
见我蹙着眉,八爷眼神一暗,突然轻声说道:“四哥也在。”
我呼吸猛然一促,他……竟然也在吗?顿时心乱如麻。昨晚之事已经够让我心痛,四爷也不会比我好受,为何我们要一次次地互相伤害呢?
等等……我抬头,对上那双探究的眸——他为何这么说?
他的眼神平静温和,一如往常般墨黑,我开始看不清他的情绪。
他知道?他是何时知道的?是昨晚吗?亦或是……更久以前?
不,他对我的态度一直没有改变,先前他应该是不知道的,那只可能是昨晚。昨晚我喝得酊酩大醉,迷糊中被他扶上床,我似乎还记得他理解与宽容的目光。
如此,刚才不经意的提起,也许只是他的试探。
他想知道,四爷在我心中的分量究竟有多大。特别是经历了中午的温情脉脉,他越发想得到我的肯定。
胤禩啊……
我终是向他展开一个明媚妍丽的笑,让他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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