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沙时

　　当琉沙睁开眼睛，屋子里已经盛满了阳光。她穿戴整齐、整理好被褥后，沫痕和灵惜刚好从外面回来。

　　“早啊。”琉沙还有点迷糊，不过不影响与她们打招呼。

　　“早什么早，我和灵惜都从训练场回来了！

　　沫痕语气里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灵惜已经可以用魔法凝成箭矢了，搭配上她的冰雨弓足以应敌！要不是灵惜拦着我，我今早非把你薅起来不可！”

　　琉沙鼓掌欢呼：“灵惜好厉害！感谢灵惜成全我的'睡懒觉'大计！”

　　话音刚落，来自沫痕的拳头就落在了琉沙脑壳上。

　　“灵惜你看她又欺负我！”琉沙委屈巴巴地绕到灵惜身后，控诉沫痕的“罪行”。

　　“好啦你们两个，”灵惜及时出面打圆场，“时溶月在排练话剧，现在要去找她吗？”

　　就这样，灵惜再一次把大家带到了正确的轨道上。

　　涛声，海浪。

　　多轨帆船上的观光客此时能够看到两个月亮：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海洋。

　　飘渺悠扬的歌声笼罩海面，海浪的声音是她的伴奏曲；观光客们感受着咸咸的海风，一时都忘了说话。

　　乐谱来到终止线，歌唱家在谢幕时化作泡沫，是对人间的盛大告别。

　　此时正在排练《海的女儿》的最后一幕。小人鱼公主毅然选择成为人类的举动激怒了海神，原本的舞台即将变成众人的坟墓。为平息海神的怒火，人鱼公主情愿以身献祭，化为泡沫。

　　话剧本身不会在海上出演，人们看到的海浪、听到的狂风都是幕后同学使用魔法模拟出来的，效果可谓十分逼真。

　　排练结束了，“多轨帆船”上的王子——也就是扮演者罗伯特已经哭成了泪人。时溶月似乎见惯了这一场面，她走过去递了张纸巾，又拍拍肩以示安慰。

　　然后，时溶月来到琉沙面前，迫切地想要知道昨天问题的答案。

　　琉沙摇头，把缀星的话转述给她。

　　失望是难免的。不过时溶月的表现要比琉沙想象中更平静一点。

　　“谢谢，我猜到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的。”

　　琉沙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开口：“我想知道你是怎样成为'红茶伯爵小姐'的。”

　　时溶月刚想回答，奈何罗伯特来找她了。

　　“晚点再聊，你们可以先去问问六月和柯瑞斯。在来凌云之前，她们是我的侍卫。”

　　目送二人回到排练台上，琉沙半开玩笑道：“走吧，跑任务了。”

　　六月和柯瑞斯都参与了话剧演出，所以在排练场地可以轻松找到她们。琉沙说明来意，并指出是时溶月让她来问她们的。

　　六月看向不远处对戏的时溶月和罗伯特，心下了然。她和柯瑞斯的母父都是靠红茶伯爵庄园的份地维持生活，两年前时溶月突然来到庄园，伯爵便为她选拔了几位侍卫，六月和柯瑞斯便位列其中；几月前凌云魔法学校招生，她们三人都通过了招生考试，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同窗。

　　如果说同窗里谁更了解时溶月，自然非六月和柯瑞斯莫属。

　　琉沙问的问题是“时溶月一直都是伯爵小姐吗”。柯瑞斯回答说：“红茶伯爵从未赘夫，也没有子嗣，时溶月是两年前突然来到庄园的。伯爵只说她与时溶月有缘，故而认她为女儿。”

　　“原来是这样。”琉沙把这些话记下，心想时溶月大概是来到陆地时刚好遇见伯爵，只是伯爵带她回到庄园的原因尚不明朗。

　　“那么在你们看来她是怎样的人呢？”

　　这次回答的是六月：“她很好相处，就是性子有些软。伯爵为此说过她几次，和一开始相比，她的改变已经很大了。”

　　“我看她和罗伯特很熟的样子，是有什么渊源吗？”

　　“据我所知，”柯瑞斯挑选着用词，“伯爵是个有野心的人，萝卜男爵财力很雄厚，而这刚好是伯爵需要的。”

　　琉沙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有些头大。这种纠缠不清的利益关系最麻烦了，豪门是非多啊！

　　“大概就是这些问题，感谢解答！”

　　“不客气。”六月报以一笑，“也感谢你在凌云报名那天为我们指路。”

　　那天是凌云魔法学校招生的日子，远道而来的六月与柯瑞斯并不清楚招生流程；或许该称作“缘分”，在这种情况下，柯瑞斯刚好问到了琉沙，而琉沙自然也如实奉告。

　　时溶月是只身来到凌云的，而柯瑞斯也有此志向，于是她和六月两人靠攒了许久的工资作为路费，也来到了朝安——比起“随行”，柯瑞斯更喜欢依靠自己的双手得来的东西。

　　不管怎么说，她们三人倒也算得上“殊途同归”。

　　又一轮排练开始了。看情况，这一上午时溶月怕是都抽不开身了；而灵惜身为魔法氛围组的总负责人，被叫住解决新出现的问题；沫痕负责的道具部分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过她主动留下来看花絮。

　　琉沙想了想，决定去图书馆理理思绪。

　　许是汇演的原因，图书馆里的人并不多。琉沙这次不去志怪区了，她询问图书管理员是否有记录红茶伯爵封地历史的书。

　　管理员低头查阅信息时，几缕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恰好遮挡住工牌。待她把碎发拢在耳后，琉沙看清了工牌上印着的名字：“安娜”。

　　琉沙不免对她多留意了几分——因为她身上有一种熟悉的魔法能量，不排除琉沙误判的可能。

　　安娜查到并告知了琉沙符合条件的书籍名称及位置，琉沙道谢后便直奔目标而去。

　　这类纪年表历史书籍看起来总是无趣的，琉沙不可避免地走神了。她想起家里盛满书的阁楼，想起在阁楼阅读晦涩难懂的书籍的哥哥，想起缠着哥哥读故事的自己......

　　琉沙翻书的动作停了下来，手指捏着书页，突然有一瞬间恍惚：那是多久前的事了？自己又有多久没见过哥哥了？

　　似乎......有三年时间了。

　　虽然这期间她们偶尔会用通讯镜联系，但也仅限于此。哥哥忙于自己的事——他总是这样，而琉沙并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打住打住打住！琉沙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到面前的这本书上来。

　　临海、历史悠久、气候温暖湿润......都不是什么关键信息啊。琉沙知道这事也急不来，只一页页翻看着。不知不觉中，就看到了“历代伯爵信息”一章。

　　琉沙翻页的手一顿，背挺得更直了一点——怎么从大概一百年前开始，伯爵都是由收养的女儿继承了？

　　经反复对比不难发现，一百年前至今共三人先后继任红茶伯爵，这三人都为女性——这点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她们都是被收养的，三人皆无子嗣。

　　琉沙仿佛发现了关键线索的大侦探，故作深沉地摸着下巴。

　　很显然，凶手就是——不是，很显然她还不能推断出什么结论。

　　琉沙摊在桌子上，幻想灵感能够“唰”地一下进入她的脑子里。

　　几分钟后，躺平结束，琉沙拿出纸笔整理思绪。

　　1、人鱼时溶月与女巫交易来到人类世界，想要找到她已遗忘的重要之人

　　2、红茶伯爵遇到了时溶月并将她带回庄园，或许想将她培养成为继承人（注：红茶伯爵的动机未知）

　　3、时溶月独自参加凌云魔法学校的招生，并在此与曾经的侍卫六月、柯瑞斯重逢（注：时溶月单独来到凌云的原因尚不明朗）

　　4、以汇演为契机，时溶月主动提出了有关人鱼的事情；在食堂主动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注：是否有些巧合了？）

　　5、时溶月与罗伯特熟识，红茶伯爵似乎有意促成其联姻

　　6、暂时没有办法找回时溶月遗忘的重要之人

　　一般而言，故事的套路大同小异。根据3、5两点是否可以推测时溶月不想联姻所以才独自来到凌云？但罗伯特也在......追来的？

　　琉沙被这一猜想逗乐了，但还是顺着想了下去：这一问题可以再问问时溶月，能得到解答是最好；至于第2点，难道要直接去问红茶伯爵吗？而且最关键的一点，这些事情和时溶月的目标几乎没有什么关联。

　　出师未捷啊。

　　常规路径行不通，琉沙又开始琢磨“作弊”的办法。如果能以某种方法看到时溶月的记忆，问题自然迎刃而解。但时溶月遗忘的部分是否能够重现仍未可知。

　　如果回到时溶月还是人鱼的时候，旁观她的人生历程，似乎也能够解决问题。只是“回到过去”不可控因素太多，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使用了。

　　综合考虑后，琉沙拿出通讯镜，以文字的形式求助哥哥梵竹：“你知道读取她人记忆的魔法吗？”

　　梵竹没有及时回复，琉沙也没有等他的回复，自顾自归还书籍，离开了图书馆。

　　通讯镜再次亮起，是沫痕的消息。

　　“排练室吵起来了，速来吃瓜！！！”

　　看沫痕的态度，应该不是太严肃的事？
　　琉沙回复“马上来”，大步流星地向排练室走去。

　　此时同学们散的差不多了，只余下矛盾双方和三三两两的围观者——好巧不巧，都是熟面孔。

　　只听罗伯特带着哭腔道：“我知道我身高不高，所以才穿了高跟鞋。我希望自己变得更好难道有错吗？”

　　“变好有许多种方法，可你束腰、穿10厘米的高跟已经损害自身身体了......”

　　言辞恳切的劝说并没有让对方领情：“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清醒？好，就算我按你说的做了，然后呢？我能得到什么？”

　　对方还想说些什么，几度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

　　“罗伯特！”时溶月再次及时赶到，“排练已经结束了，怎么还在这里？不回去休息吗？”

　　罗伯特咄咄逼人的态度立马发生转变，软声说：“没什么，我还想再一个人练习下。对了，你怎么回来了？”

　　罗伯特看向时溶月的目光中有期许，似是在等待一个邀请。

　　“我是来找琉沙的，还有点事要和她商量。”

　　“这样啊，”罗伯特善解人意道，“那你们聊，我先走了。”

　　罗伯特离开时经过琉沙身旁，还不忘向她点头致意。

　　当事人离开了，一些围观的同学也自行散开了。现在在场的人就只剩下了时溶月、沫痕、琉沙——以及刚刚与罗伯特发生争执的梵竹。

　　兜兜转转，时间已至正午。漏进来的丝丝缕缕的阳光落在梵竹身上，给他棕色的短发镀上一层金色的柔光。

　　琉沙无端想起，曾经哥哥其实是留长发的，只是后来毅然剪短了头发。

　　“正想你呢，今天就见到了。”琉沙只字不提刚才发生的事情，面上尽显重逢的喜悦，“一起出去走走？”

　　梵竹也从之前的情绪中抽离，露出微笑：“好。”

　　琉沙也没忘记沫痕她们：“中午就不用等我吃午饭啦！”

　　凌云学校里有一座落雪湖，湖中央是一个小亭子。只是没有桥通往这个亭子。

　　“寒冰。”

　　梵竹轻车熟路地施展魔法铺出一条冰路，琉沙却没有按他铺好的路走。

　　“飞行魔法。”

　　身体变得轻盈，琉沙轻易地飘到了湖中央。

　　梵竹只笑笑，冰霜应声消融，不见丝毫痕迹。

　　“喏，”琉沙在梵竹面前摇了摇通讯镜，“想联系到你可真不容易。”

　　梵竹知道琉沙是想问他这些年都在做什么，于是他说道：“这三年我游历了许多地方，难免会忽略你的消息，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琉沙往护栏上一靠，扭头看着坐在旁边的梵竹，“那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不好说。”

　　“怎么突然想起回凌云了？”

　　梵竹伸出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又放到了自己脑后：“一年一度的汇演就要开始了，即使是毕业生也在邀请之列的。”

　　“还以为你不会在乎这些。”

　　琉沙只是随口一说，却勾起了梵竹的回忆。
　　他们曾经约好，即使毕业了，每年的学校汇演都要回来相聚。可惜，他们从没能聚齐过。

　　“张嘴。”

　　指令突然下达，梵竹尚未反应过来，就尝到一个酸酸甜甜的东西。

　　“橘柚果干？”

　　“嗯，”琉沙解释说，“看你像是要哭出来了。”

　　“我哪有。”梵竹立刻转移话题，“你......有没有别的想问的？比如在排练场地的那件事。”

　　“感觉你挺惨的。”琉沙如实说道。

　　梵竹似是松了一口气：“还以为你也会指责说'打拳'。”

　　“无论如何，你是我哥这一点是不会变的。不过我有点好奇，你的目标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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