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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疑
点苍山一行人没贸然打断,先在一旁听了几句。
那抱元宗弟子约莫二十一二岁,几人在秘境中曾与他打过照面。可能是当时有常景烁和桑宛白在场,此人很少说话,此刻倒是气势凌人。
他正与掌柜争执不下:“分明还有三间上房空着,为何推说没有?莫不是觉得我抱元宗出不起这房钱?”说着就摸出一袋上品灵石,“啪”地拍在柜台上,“够不够?不够我再添!”
掌柜脸上满是为难:“仙长误会了,那几间上房是早有人……”
“管你留给谁!”那弟子不耐烦地打断,一掌拍在柜台上,“今日这房,我们非要不可!你只需去跟那订房的人说,让他换别处住,差价我补三倍!”
掌柜只能赔笑:“您看这样成不成,二楼还有几间雅致的厢房,虽不是上房,却也宽敞,通风也好,要不您先将就几日?等后面……”
“将就?”那弟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笑一声,“我们抱元宗行走在外,何时需要将就?”
到这里,点苍山众人也就差不多明白是什么事情了。
卫夕照有些无语:“不就是几间房,至于吗?又不是没地住了。”
那弟子态度强硬,半点不肯退让。正僵持间,一道清亮的男声从门口传来,带着几分戏谑:“哦?我倒要听听,是谁要给我补差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进来个衣着华贵的男子。他穿着一身玄色锦袍,领口与袖口处皆绣着金纹;腰间佩着鎏光日晷,另坠有颗鸽蛋大的暖玉。
他面容俊朗,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眼神却锐利。跟在他身侧的,正是众人在秘境中见过的曲越思。
不用问也知道,这男子定是曲越思的师尊,天工门的锻造大家,钟羚。
钟羚笑道:“好久没见过有人要与我比财力了,是有些新奇。”
那弟子显然也认出来了鎏光日晷,瞬间脸色涨得通红,刚要说什么,门外又进来一人。
见到此人,那弟子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慌忙跑了过去:“师尊!”
韦长老没先理弟子,反倒对着钟羚拱手,面上堆着刻意的和气:“钟道友说笑了。我这弟子年纪轻,在宗里被骄纵惯了,行事没个分寸。若是有哪里惹了钟道友不快,我替他给你赔罪。”说着便瞪了弟子一眼。
那弟子不情不愿道:“对不住。”
钟羚没接这声道歉,似笑非笑地看着韦长老:“我当你们抱元宗的规矩向来如此呢。”
韦长老脸色微沉,勉强维持着面上那点笑意:“不过是小辈年轻不懂事,钟道友多虑了。”
“多虑?”钟羚冷笑一声,说罢便不再理会。
他转身,目光落在点苍山众人身上,又恢复成一副笑模样:“倒是巧了,竟在这里遇见望舒君。不知点苍山的诸位道友,可安排好住处了?”
沈梦书下意识看向关玄度,见他轻轻点头,才上前拱手道:“钟前辈,我们正要订房。”
“这可真是赶巧了!”钟羚笑道,“我先前订了三间上房,本就没打算都住下,只是我家那位不喜欢热闹,想着如此左右两边能清净些。”
钟羚:“既然如此,若望舒君不嫌弃,不如拿去一间?”
这话一出,韦长老的脸色更难看了。方才明明有房却拒了他们,此刻又随手给了别人,这不是明摆着下他们面子吗?
但韦长老却发作不得,之前抢房的事还能推说是弟子年轻不懂事,要是他这个长老为了这两间房就与他们起冲突,传出去只会让抱元宗沦为笑柄。
他强压着心头的火气,目光扫过点苍山一行人。落在关玄度身上时,尚能保持住大宗长老的风范,可当视线掠过谢亭曈时,他却骤然顿住了。
韦长老眯起眼,死死盯着谢亭曈的脸,眉头拧成了疙瘩,好似在确认什么。从疑惑到震惊,再到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他的表情在片刻间变了三四次。
谢亭曈被他看得莫名,但也没露怯,反倒直直迎了回去,倒让韦长老先虚了半分。
关玄度时刻注意着谢亭曈,自然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样,不着痕迹地偏了偏,半护着谢亭曈。
钟羚那边仍在道:“望舒君以为如何?”
韦长老这才猛地回神,对着钟羚和关玄度生硬地拱了拱手:“既然诸位道友有事相商,我便不打扰了。”
说罢,他一把拽过那弟子就往门外走,脚步快得像逃,路过门口时,还不忘回头瞥了眼谢亭曈,眼底满是惊疑,像是见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人。
等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会馆内紧绷的气氛顿时松了下来。众人都不是什么计较的人,顺着刚才的话头,很快便定好了房间。
分房间的时候众人闲聊了几句,卫夕照随口问道:“曲道友,你师公呢?他没跟你师尊一起到?”
曲越思一听这话,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头,想要制止卫夕照。但他动作还是慢了半拍,钟羚已经听见了。
钟羚扬声道:“小友想知道,我告诉你就是!”
曲越思叹了一口气:“师尊又要开始了。”
钟羚没在意徒弟说了什么,他眼底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我家那位啊,是三生谷这次的领队。本来我们是要一道过来的,只是刚到城门口,他被昭明府的人请走去鉴定什么药草了。”
“我本来想等他一起过来的,只是他说拿不准要费多少时间,硬把我先赶过来休息。”他语气里的炫耀藏都藏不住,“你们以后找道侣,可得学着我点,看我家这位多体贴。”
钟羚一说起自己道侣来就滔滔不绝:“不过他也不是一向这么体贴。我告诉你们啊,我跟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把我揍晕了……”
曲越思捂着脸,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模样。
钟羚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几个小辈也没想到这位天工门的大能是这样的性子,只好含糊应着,好歹没让场面冷下来。
谢亭曈看得有些想笑,关玄度直接当作没听见,随意挑了一间房,示意谢亭曈跟上,转身便朝里走。
钟羚仍在兴头上:“然后呢,他就……”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光线被挡了大半,另有一行人走了进来。
最先进门的是位穿青色三生谷服制的男修,最惹眼的是他那一头长发,从发根到发梢呈现出一种自然的、如水墨渲染般的灰白渐变。
“钟羚,”他声音清润平和,“又在跟人讲这些?”
钟羚瞬间不说了,转身几步迎了过去:“你可算来了!”
奂追云身后跟着几名三生谷弟子,点苍山几人见过的万里晴与孟观兰亦在其中。
几人互相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奂追云一来,钟羚哪还能顾得上讲那些故事,全部心思都黏在奂追云身上了。
他目光跟着奂追云转:“路上累不累?昭明府那边没为难你吧?”
奂追云简短道:“不累,没有。”
见此情形,几个小辈相视一笑,都各自回了房间。
谢亭曈跟着关玄度进了房,反手合上门,忍不住笑道:“这位天工门的倒是有趣。”
没等关玄度回答,谢亭曈话锋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刚才那个抱元宗的长老是谁?师兄可认得?”
关玄度回忆了片刻:“只是抱元宗的一个普通长老,修为尚可,但无特别之处,没什么显眼的。”
谢亭曈却皱起眉:“我感觉他有些熟悉。”
关玄度:“在哪里见过?”
谢亭曈摇摇头:“不是脸熟。”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就是感觉很熟悉,气息上的熟悉,但是我想不起在哪里遇到过。”
关玄度:“你沉睡太久,记忆或有断续,但既有所觉,便非空穴来风。我会传讯回去,让师姐师兄查一查他的底细。”
谢亭曈:“算了吧,说不定只是我记错了,或者是在哪里偶然遇到过。师姐师兄那么忙,还是别麻烦他们了。”
关玄度却不这么想。此人见到谢亭曈时表现明显有异,且又出身抱元宗,无论如何,多留心一些总不会出错。
若当真与当年之事有关,那便更好,他正愁线索太少。
关玄度心意已定:“无事,师姐会安排好。”
见关玄度坚持,谢亭曈便不再多言:“那便听师兄的。”
“对了,”谢亭曈忽然想起些什么,“师兄之前说要陪我磨一磨剑意,我们何时去?”
“明日。”
“好!”
谢亭曈应得干脆,把心中那点模糊的疑惑暂时压了下去。
——
另一边,韦长老却不似两人这样从容。
他几乎是拽着那名弟子疾步出了会馆,直到转过长街拐角,才松了手。
那弟子踉跄两步,尚未站稳,便见韦长老脸色铁青,呼吸微乱,全无平日从容之态。
“师、师尊?”
韦长老闭了闭眼,强压下那些情绪,问道:“点苍山的那些人,你之前在秘境里有没有遇见过?”
那弟子见他神色凝重,知道是有什么大事,也不敢再如往常般张扬,低声应道:“是,弟子见过。”
韦长老:“那个束发佩剑,剑穗是天青色的,你也见过?”
“见过。”弟子小心翼翼道,“桑师姐还跟他比过一场。”
“结果如何?”
“桑师姐……输了。”
韦长老心存侥幸。桑宛白天赋虽高,但经验尚浅,败给同辈高手并非不可能,也未必就是那个人。
他稳了稳心神,再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弟子摇头:“当时场面混乱,弟子没敢多问,实在不知。”
遇上了出乎意料的人,韦长老也没心思再去寻什么好住处,随意安顿了下来,便吩咐弟子:“你桑师姐先前不是带人出去打探消息了?去把他们寻回来。”
等桑宛白回来复命时,韦长老已勉强恢复了表面平静。
他听完桑宛白的禀报,状似随意地问道:“我听说你在秘境中,跟点苍山的人交过手,还输了?”
桑宛白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事,但也没隐瞒:“是。”
韦长老:“那人叫什么名字?”
桑宛白没多想,坦然回答了。
一个韦长老不想听到的名字。
“谢亭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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