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如故，再见如初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

　　远远的，就瞧见那睿王府门口，地上一层燃过的爆竹碎屑，府门两侧挂着的大红灯笼，伴随着一阵微风吹过，门口的灯笼也一晃一晃的，吹得门上的喜字也跟着荡漾起来，教人瞧了心生欢喜。

　　至于是不是真的欢喜，那就不得而知了。

　　今日正是睿王府接亲的日子，十月初六，皇帝钦点的黄道吉日。

　　陛下说了，诸事皆宜，更宜嫁娶。

　　送亲的花轿已到，江辞被蒙着盖头，一路浑浑噩噩的被领进了正厅。

　　因着看不见，感官便格外敏锐，江辞一路细细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周边下人们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忙忙碌碌，却不显慌乱，想来都是精心调教过，留下的都是训练有素的。

　　江辞低头，顺着盖头下的缝隙偷偷观察着。

　　迈过了高高的门槛，入目是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应当就是王府正厅了。

　　边上有衣物摩擦发出的声响，间或有人窃窃私语着什么，却无一人高声谈论。

　　听说这睿王放荡不羁，喜怒无常，私下里却手段狠辣，想来大家这是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江辞正暗自揣测着，就听着唱词的礼官高声道：“一拜天地——”

　　宋寒霄早已立在正厅，远远的就见他正被喜娘用红绸引着，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江辞。

　　一身大红镶金的喜服，穿在他身上却并不显得突兀，少年人身量还未长成，带着特有的瘦削，却格外挺拔。

　　袖口露着的那截手腕细瘦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攥着红绸，更衬得肤色宛若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行至近前，看得更清楚些，宋寒霄才发现，他的指节用力到泛白，连带着红绸被攥出褶皱，红绸上的绣球都在随着他细细地颤抖。

　　他在紧张。

　　宋寒霄心中微动，到底才十五岁，藏不住心思，还是个小孩子呢。

　　自皇帝赐婚至今，已有半月有余，这期间从未听说侯府那边有什么动静，他还以为世子已然认命。

　　到了这会儿才知道怕了，莫不是太晚了些？

　　思及此，宋寒霄勾唇无声的笑了。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听见下人的关门声，隔绝了外面一片喜气洋洋的热闹，江辞暗暗松了口气。

　　睿王在前院应付宾客还未回来，江辞悄悄掀开盖头一角，抬眼缓缓打量室内。

　　此时的江辞正坐在暖塌上，塌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张小方案几，上面随着烛台摇曳，映出两杯合卺酒。

　　礼既已成，想来，那些做给外人看的面子功夫大可省了，这合卺酒还摆在这作甚？

　　除非……

　　江辞手指微曲，在桌面儿上轻轻扣着。

　　依照传闻所言，当今圣上对这位睿王，那是极尽宠爱。

　　江辞虽为世子，但因其体弱加之并不受宠，并未如其他人一样去太傅处听学，自幼便是请了先生来侯府授课，是以并未接触过这位艳名远播的睿王殿下。

　　毕竟当年，西北平乱，最后靠得还是曾经的宋将军，当今殿下的父亲。

　　只可惜，那一战后，宋将军也身负重伤，回京途中不幸身陨。

　　皇帝感念宋将军劳苦功高，直接封了年幼的宋寒霄为睿王，并赐了如今的府邸，也是大靖国开国以来，唯一的一位异姓亲王，可见其重视。

　　可惜当年没过多久，宋夫人也郁郁而终，偌大宅院便只剩下了如今的睿王。

　　王府仅睿王一人主事，这样想来，王府有一些别人的耳目，倒也说得过去。

　　但今日江辞观其府中下人的样子，倒像是真心惧怕这位的…

　　不是说，这睿王整日流连花丛，后又被礼部尚书庄大人在象姑馆门口撞见，亲口承认自己好南风的么？这样看来，倒不知这传闻，到底几分真假了。

　　传闻？盛宠？

　　当真是荣宠至极！

　　宋寒霄行至别故居前抬头，望着门口的匾额，讽刺的笑了。

　　这“别故居”曾是母妃的居所，皇帝为安抚母妃，特地亲笔所提。

　　别故别故，望父王故去，母妃告别过去，莫要缅怀伤感。

　　“殿下，外面那些宾客都好生送走了，世子已在那边儿侯着了，您看…？”常公公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宋寒霄没理会，继续盯着那匾额瞧。

　　能在这儿伺候的，无一不是惯会察言观色的。

　　常公公刚斗胆提了江辞一句，已是念在当年侯府夫人曾提点他几句的面子上，瞧着殿下现在心情不佳，再不敢多言，只在边上默默侯着。

　　“常远德。”

　　“奴才在，”等了半晌，见殿下终于主动问起，忙凑到近前儿应声道。“殿下有何吩咐？”

　　“那福如海派来贺礼的人呢？”宋寒霄细细摩挲着食指的古玉扳指问到。

　　常远德心里“咯噔”一声，殿下每次一做这动作，便是有人要倒霉了，忙小心赔着笑应道：“回殿下，人早走了，那几个派来的礼官放下东西留都没留，只说是他们还有要事，就一股脑儿的全走光了。”

　　“嗯，派人下去，把之前准备的东西都传给他们，给他找点事做，我看他最近太闲了，才整天揪着本王不放。”
　　常远德应下。

　　顿了顿，宋寒霄蹙眉又问道，“世子呢？可还侯着？”

　　“侯着呢候着呢，”见殿下终于记起来，常远德忙躬身道：“院子里的丫头们来报，说自打进了院儿，世子便打发他们都出去了，独留一个人在屋里头呢。”

　　“打发？我看是她们自己也不想伺候吧。”宋寒霄嘲讽一笑道。

　　“哎哟，殿下慧眼，这点小事儿都瞒不过您。”常远德抓紧机会趁热打铁：“说起来，世子殿下也才十五呢，在那侯府也爹不疼舅不爱的，如今来了咱们府上，也算是他的福分呢…”

　　宋寒霄略有不耐，不再盯着那匾额，打断他转身道：“行了，少拍马屁，去看看。”

　　“哎~”常远德见人一动身，不再说话，一溜烟儿的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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